血畔恋歌

　　凌晨三点的月光正斜斜地淌过书房的落地窗，林昭对着桌上摊开的古籍打了个哈欠。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宋代七夕“乞巧”的习俗，朱砂批注的字迹被岁月晕开，他指尖刚触到“穿针缕”三个字，身后就传来衣料轻擦的声响——带着雪松香的气息裹过来时，冰凉的掌心已经覆上了他的后颈。
　　“又熬夜？”夜影的声音比月光更冷些，却特意放轻了语调，指腹轻轻摩挲着林昭颈后温热的皮肤，“你上周才说颈椎疼。”
　　林昭侧过头，看见夜影穿着件深灰色的丝绸睡袍，银发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这位活了两个世纪的吸血鬼总是习惯在深夜清醒，却近来总爱往他的书房凑，美其名曰“监督人类规律作息”，实则常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安静地看他翻书、记笔记，偶尔会伸手替他把滑落的台灯线理好。
　　“在查七夕的习俗。”林昭把古籍往他那边推了推，“你活了这么久，应该见过不少七夕的场景吧？比如古代女子拜织女、穿针乞巧之类的。”
　　夜影俯身凑过来，冰凉的呼吸扫过林昭的耳尖。他的目光落在古籍上那幅“七夕乞巧图”上，画中女子围坐在庭院里，桌上摆着瓜果、针线，头顶是缀满繁星的夜空。“两百年前在巴黎见过一次。”他指尖点了点画中穿针的女子，“当时有个东方的丝绸商人，在自家花园里办了乞巧宴，请了不少人。我记得他女儿穿针的时候，线总也穿不进针孔，最后急得哭了。”
　　林昭忍不住笑出声：“那你有没有帮她？比如用点小法术什么的。”
　　夜影直起身，靠回扶手椅里，眼底映着台灯的暖光，难得带了点笑意：“吸血鬼不插手人类的‘祈愿’。况且，她后来自己穿进去了，还得到了她父亲送的一支金步摇。”他顿了顿，看向林昭，“你对这些习俗感兴趣？”
　　“嗯。”林昭合上古籍，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想试试。比如拜织女、吃巧果，还有……放河灯。”他小时候跟着外婆过过一次七夕，外婆会在傍晚时分，带着他去河边放河灯，灯芯点亮的时候，他总觉得能把心里的小愿望送到天上去。后来外婆走了，他就再也没放过河灯。
　　夜影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现在去睡，明天我陪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乞巧、吃巧果、放河灯，都陪你。”
　　林昭愣了愣，随即心跳慢了半拍。他知道夜影向来不喜欢热闹的人类节日，更别提这些带着“祈愿”意味的仪式——对永生的吸血鬼来说，人类短暂的愿望太过脆弱，也太过奢侈。可此刻，他看着夜影眼底认真的神色，却没忍住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清晨，林昭是被厨房里传来的香气弄醒的。他揉着眼睛推开卧室门，就看见夜影正站在灶台前，穿着那件他昨天特意找出来的米白色围裙，手里拿着一把木铲，笨拙地翻动着锅里的东西。灶台边的盘子里摆着几个形状不太规则的面团，旁边还放着一小碗芝麻馅。
　　“你在做什么？”林昭靠在门框上，忍着笑问。
　　夜影回头，耳尖难得有些泛红——大概是被厨房的热气熏的。“巧果。”他指了指锅里已经有些焦边的点心，“查了食谱，说要用面粉、糖和芝麻做，煎到金黄就行。”他说着，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食谱照片，对比了一下锅里的成品，眉头微微蹙起，“好像……颜色深了点。”
　　林昭走过去，凑到灶台边闻了闻，芝麻的香气混着面香，意外地好闻。“已经很不错了。”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稍微凉了点的巧果咬了一口，外脆里软，甜而不腻，就是边缘确实有点焦，但一点也不影响口感，“比外面买的还好吃。”
　　夜影的眼睛亮了亮，伸手也想拿一块，却在指尖碰到巧果时迅速缩了回去——刚出锅的巧果太烫，他冰凉的指尖根本受不了。林昭看在眼里，笑着把一块放凉的巧果递到他嘴边：“小心点，别烫到。”
　　夜影低头咬了一口，芝麻的香甜在舌尖散开，带着温热的温度。这种人类的点心，他以前从未尝过，总觉得太过甜腻，可此刻吃着林昭递来的巧果，却觉得味道格外好。“尚可。”他含糊地说，却又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示意还要再吃一块。
　　吃完早饭，两人去了老城区的集市。七夕的集市比平时热闹不少，沿街的摊位上挂满了五彩的丝线、绣着鸳鸯的香囊，还有各种形状的巧果、花糕。林昭拉着夜影走到一个卖针线的摊位前，挑了几缕颜色鲜亮的丝线，又买了一根细针。
　　“要在这里试穿针吗？”夜影看着摊位前摆着的小桌子，上面还放着几个供人乞巧的针线筐。
　　林昭摇摇头：“回家再试。”他想和夜影一起，在安静的庭院里做这些事，而不是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
　　逛到集市尽头，林昭停在一个卖河灯的摊位前。摊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河灯，有纸糊的莲花灯，有竹编的小船灯，还有画着牛郎织女图案的宫灯。林昭拿起一个莲花灯，指尖拂过灯面上细腻的褶皱，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带他放的那盏灯。
　　“就买这个？”夜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莲花灯，“需要买两个吗？”
　　林昭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好啊。一人一个，我们可以在灯上写愿望。”
　　夜影点头，付了钱，接过摊主递来的两盏莲花灯，又顺手拿了两盒火柴——他记得林昭说过，河灯需要用火柴点亮才更有仪式感。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林昭把买回来的丝线、针线和河灯放在庭院里的石桌上，又去厨房端了两盘刚做好的巧果和一壶凉茶。夜影则搬了两把椅子放在石桌旁，还特意在林昭的椅子上垫了个软垫——他知道人类久坐会不舒服。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边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林昭拿出丝线和针，坐在石桌旁，准备尝试穿针乞巧。他捏着针，试图把丝线穿进针孔里，可不知怎么回事，线总也对不准孔，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我来试试。”夜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有些着急的样子，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针和线。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虽然冰凉，却异常稳。只见他捏着线头，轻轻捻了捻，再对准针孔一穿，丝线就顺利地穿了过去。
　　林昭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厉害？”他刚才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成功，夜影竟然一下就穿进去了。
　　夜影把穿好线的针递给他，眼底带着一丝得意：“以前在古堡里，帮仆人缝过破损的窗帘。”其实他是因为视力远超人类，才能这么轻松地穿针，但他不想说这些，只想让林昭觉得，他也能做好人类的这些小事。
　　林昭接过针和线，看着夜影指尖残留的丝线痕迹，忽然心里一动。他拿起一缕红色的丝线，对夜影说：“我给你编个手绳吧？七夕戴红绳，寓意吉祥。”
　　夜影愣了愣，随即伸出了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苍白而纤细，血管清晰可见，和林昭温热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昭捏着他的手腕，开始认真地编手绳。红色的丝线在他指尖穿梭，偶尔会碰到夜影冰凉的皮肤，让他微微瑟缩一下，却没有抽回手。
　　“好了。”林昭编完最后一个结，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把红绳系在夜影的手腕上。他轻轻拉了拉，确认系紧了，才满意地笑了，“真好看。”
　　夜影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红色的丝线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却意外地好看。他抬起手，对着天边的晚霞看了看，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你也有。”他说着，拿起另一缕红色的丝线，学着林昭刚才的样子，笨拙地编了起来。
　　夜影的动作很慢，编的时候还时不时会出错，需要林昭在一旁指导。但他很认真，眼神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丝线，连呼吸都放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编好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手绳，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林昭：“可能……不太好看。”
　　林昭接过手绳，毫不犹豫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他抬起手腕，和夜影的手腕靠在一起，两条红绳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很好看。”他看着夜影，眼里满是笑意，“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七夕礼物。”
　　夜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别过脸，看向天边渐渐暗下来的晚霞，耳尖却悄悄红了。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月亮升上天空时，林昭拿着两盏莲花灯，和夜影一起去了附近的河边。河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放河灯，点点灯火映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星星。
　　林昭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拿出火柴，点燃了自己手里的莲花灯。他低头，在灯面上轻轻写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夜影能永远开心，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在一起。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灯放进河里，看着它随着水流慢慢漂远。
　　夜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底满是温柔。他也点燃了自己手里的莲花灯，却没有立刻写下愿望，而是转头问林昭：“人类的愿望，真的会通过河灯送到天上吗？”
　　林昭看着他，笑着说：“我不知道。但只要心里有希望，愿望就会有实现的可能。”
　　夜影点点头，低头在灯面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他写得很轻，也很快，林昭没看清他写的是什么。写完后，他把灯放进河里，看着它慢慢追上林昭的那盏灯，两盏灯在水面上并肩漂着，像两颗紧紧相依的星星。
　　“你写的什么愿望？”林昭好奇地问。
　　夜影转过头，看着他，眼里映着河面上的灯火，温柔得像是要溢出来。“不能说。”他轻声说，“说了就不灵了。”
　　林昭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夜影的愿望，一定和他有关。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着，看着水面上的河灯一盏盏漂远，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夜影的手悄悄碰到了林昭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林昭没有躲开，反而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以前，我总觉得永生是种诅咒。”夜影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飘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看着世界一次次改变，觉得很孤独。”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林昭，“直到遇见你。”
　　林昭的心轻轻一颤，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夜影。月光洒在夜影的脸上，让他苍白的皮肤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夜影……”
　　“遇见你之后，我开始喜欢上人类的节日，喜欢上这些看似琐碎的仪式。”夜影握紧了他的手，眼神认真而坚定，“我喜欢和你一起包粽子，一起放河灯，一起做这些人类会做的事。林昭，谢谢你，让我觉得永生也可以很温暖。”
　　林昭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夜影很少说这样温柔的话，这些话里包含的感情，比任何礼物都更珍贵。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抱住了夜影，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夜影的身体很凉，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我也谢谢你，夜影。”林昭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愿意陪我做这些事。”
　　夜影僵硬了一下，随即慢慢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他的怀抱很轻，却很坚定，像是要把林昭揉进自己的生命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轻声说，“不管是七夕，还是以后的每一个节日，我都会陪你。”
　　两人在河边站了很久，直到水面上的河灯渐渐漂远，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光点。夜影松开手，替林昭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夜晚的河边有些凉，他怕林昭着凉。
　　“我们回家吧。”夜影说。
　　林昭点头，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家的方向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条手腕上的红绳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紧紧地靠在一起。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林昭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却发现夜影不在卧室里。他走出卧室，看见夜影正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手里拿着一盏小小的莲花灯——那是他白天在集市上买的，没舍得放，特意留了下来。
　　夜影点燃了莲花灯，把它放在石桌上。灯光映着他的脸，温柔而安静。他抬头看见林昭，招了招手：“过来。”
　　林昭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夜影拿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林昭能感觉到他心脏微弱的跳动，冰凉而缓慢，却异常坚定。
　　“林昭，”夜影看着他，眼里满是认真，“我知道人类的生命很短暂，而我的永生还很长。但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林昭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夜影说的是真的，这个活了两百年的吸血鬼，愿意为他等待，愿意陪他度过短暂的人类时光。
　　“夜影，”林昭擦干眼泪，笑着说，“我也会陪你，陪你度过每一个七夕，每一个节日，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夜影伸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冰凉的指尖带着温柔的触感。“好。”他轻声说，“我们一言为定。”
　　月光洒在庭院里，石桌上的莲花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林昭靠在夜影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长，只要有夜影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夜影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林昭，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他知道，这个七夕，会成为他永生中最珍贵的回忆。而他写下的那个愿望——希望能和林昭永远在一起，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也一定会实现。
　　河面上的莲花灯还在慢慢漂远，带着两人的愿望，驶向遥远的星河。而庭院里的两人，手牵着手，肩并肩，在月光下，度过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温暖而漫长的七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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