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女

作者:玉癸雪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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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配风波逼险棋



      灯起寿宴,璀璨如昼。

      “摄政王一直未曾续弦,原是早有佳人在侧。”

      棠溪昭这回坐在闻予濯身侧,虽然引得窃窃私语,议论四起,但无人敢上前打扰。

      偏就有不知死活的莽然开口。

      循声望去,棠溪昭当即认出这人——斜冠乱服,单手支额,醉眼迷离——正是先前发酒疯的川忝候!

      目光相接之时,对方举杯遥敬,一饮而尽,行动间带着混不吝的邪气。

      闻予濯温言回话,“侯爷说笑了,只是受李阁主所托,为阿昭寻一桩良缘罢了。”

      “棠溪姑娘雪肤花貌,身段风流,武艺更是卓绝,也不知哪家公子有幸入得法眼?”

      “阿昭性子纯净,只求一人真心相待,旁的,皆为虚妄。”

      “既是如此,”川忝候眼珠一转,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若嫁与我那夺了魁首的周堂弟!两人算得门当户对,还能时常切磋切磋,啧啧,这小日子想想都热闹!”

      “热闹归热闹,”苍老如铁石磨砺的声音截断话头,“门当户对?还得另作打算。”

      裘老姗姗来迟,步履沉如山岳,睥睨而行。

      身后跟着披罗戴翠的裘五,未现出绝代风华,反而令人忧心——华裳累叠,簪钗满头,莫不会压折了这株弱柳。

      裘五平日里喜爱素雅的打扮,与今日这番大相径庭。

      但棠溪昭瞧着,倒觉得像极了宫里头那位‘锦华不消病容’的金贵人儿。

      裘五落座后,朝她莞尔一笑,神色仍如往常,不杂半点生分。

      然而,心底留了个窟窿,是逐功剿猎烙下的。

      命如草芥的亡魂,无处可去,钻进这窟窿,立碑为坟,膈得棠溪昭阵阵抽痛。

      她挤不出同等亲昵的笑容,只能勉强牵动嘴角,算作回应。

      “你这小妮子……和你娘倒是一模一样。”

      裘老终于开始发难,堂中顿时悄寂无声。

      棠溪昭不涉阁中事务,自是对茕阁与裘府的纠葛所知不深。

      但达官贵要是认识李江花的,许多人都拖她办过事儿。一来二去,攒了不少情分,也树了不少仇敌。

      “我娘……”

      嘴里刚吐出俩字,搭在膝上的手便被一只温热掌心覆住。

      “李阁主为人直率,方正不阿,皇后娘娘向来欣赏飒爽的女子,才免了她诸多礼数,阿昭如今的脾性,有八分都从了李阁主。”

      闻予濯气定神闲地说完,伸出去的手却迟迟没有收回。

      只苦了棠溪昭,蕴出丝丝慌意,幽幽爬上心头,手心也渐渐沁出薄汗。

      缘由,不是首座上杀人如麻的裘老将军,也不是众人时不时刺来的探究目光。

      而是覆于手背久久不曾离去的热温。

      她指尖微动,欲从桎梏之中安静抽离。

      他立时察觉,倏然蜷指,铁钳一般,扣紧她的左手,再无逃脱之隙。

      闻予濯侧首垂眸,果然收到一记轻瞪。

      因无法发作,女子丰润的颊面微现怒意,粉白相衬,彷如初绽于早春纤枝的薄粉芳菲。

      见他颇为愉悦地弯了弯唇,棠溪昭心火更炽。

      若非众目睽睽,当真想一掌将这不知好歹的老流氓,掴出十万八千里!

      以往碰下手背都要火急火燎缩回去,如今被麦芽糖夺舍改性,黏上就死活甩不脱!

      裘老轻哼一声,枯皱的苍老面容喜怒不明。

      “李江花那丫头,打过几次交道。身手确实厉害,心高气傲,比我那不成器的孙儿还要狂上几分。性子急,胆子肥,惹是生非一把好手,康都,就没有比她更能生事儿的!”

      川忝候懒洋洋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接着裘老的话头说,“昨儿还撞见李阁主呢,风风火火,跟个汉子似的!”

      “李阁主常年习武,阁务繁忙,比不得川忝候每日观花赏月的雅兴。”

      “呵,”川忝候嗤笑,“不曾想一介女流也这般奔波,连亲生女儿都要送到摄政王府里养着!”

      茕阁阁主之女自小在闻府长大,在康都称不上是一桩秘闻。

      何况昔年,闻家可谓权势滔天——

      闻太爷手握兵权,功成身退。

      闻父位极人臣,协理朝政。

      闻母授任天官,独掌吏部。

      而闻家长女——闻予濯的姑母,乃垂帘听政的孝仁太后!

      茕阁正是承孝仁太后懿旨所建,第一任阁主亦由她钦定。

      于是,除却康后堂妹的身份,李江花又顶了一层茕阁阁主的名号。

      加之其夫棠溪明,本是将为首辅的北政处大学士。

      两家儿女如何纠扯勾缠,旁人岂敢当面置喙?

      但渤澥桑田,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

      川忝候时时混迹脂粉堆,酒色闲话统统囫囵下肚。

      但凡动了念想,甭管何种陈芝麻烂谷子,他都要大肆翻炒,吆喝众人来尝尝味儿。

      “白送上门的童养媳……”

      “娘胎里定的娃娃亲……”

      “十多年的通房宠妾……”

      “摄政王最喜爱的玩物,通晓房中秘术……”

      “身段如此风流,八成受了摄政王日夜疼爱……”

      座中细密低语如毒蚁噬咬,棠溪昭耳力极佳,尽数听个清楚,这些腌臜闲话,早已烂熟于耳,犯不着再动怒置气。

      “啪——!!”

      一声脆响惊得满座皆寂。

      玉色酒盏应色而裂,殷红血液小溪般淌过碎片。

      唐乐羽怫然作色,双目圆睁,手背青筋暴起。

      不知哪里又飘出一句,“水性杨花……到处勾搭……”

      顿时虎躯巨震,双目燎焰腾腾,直往出声之处烧去。

      虽是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年纪也尚轻,然唐乐羽有家世衬底,又是个军功在身的武将,冷脸嗔目真有几分威势,镇灭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只剩唯恐天下不乱的川忝候,深谙煽风点火之道。

      “哟~唐小将军塞外走一遭,竟也开了情窍,晓得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呢!”

      “呵,年轻气盛……”

      话指唐乐羽,裘老望向的却是闻予濯。

      一双浑浊犀利如隼,一双幽邃深静如渊。

      “我看这俩年轻人都挺有脾性,不如一同去我营里操练操练。”

      “阿昭自幼长于康都,是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时常要听召进宫,陪着说话解闷儿。裘老将军的军营路远,若阿昭去了,恐惹皇后娘娘挂念。”

      “是摄政王自个儿不舍得罢!”川忝候高声怪笑,“细皮嫩肉的美人儿,怎舍得丢去军营受苦!”

      裘老冷睨一眼聒噪之人,随后继续发难。

      “既是女流,习什么武!做什么官!不愿去营中受苦,那便嫁与我那不成器的三孙儿,早些为裘家开枝散叶,也算你们茕阁……积攒的气运!”

      “太爷……”

      自家三哥什么德性,裘五心里清楚得很。

      论说嫂嫂名分虽近,倘若要棠溪昭跳进臭粪坑,糟蹋了洁净的身子,又损了纯净的性子。

      那裘五真是万万舍不得!

      “太爷,阿昭和三哥都没打过照面呢!哪有月老这样牵红线的?”

      裘老待掌上明珠自是不同,话音语调不再夹着逼人下跪的势头。

      “小五,她既与你是交心知己,做了你嫂嫂,岂非两全其美?”

      高台救人,已然触怒裘老。

      棠溪昭原想着晚间寿宴,将是一场性命攸关的斡旋博弈,没曾想竟要披着男婚女嫁的由头。

      “有劳裘老将军关心,只是民女……现下心有所属了。”

      出此下策先发制人,是因为她此刻猜不准闻予濯的心思,比起旁人指婚,反而更不愿他为自己的亲事多做盘算。

      “哦?!”

      裘老故作惊讶状,宾客们脑袋跟鱼尾似的左摆右晃,盯着闻予濯和唐乐羽来回踆巡。

      “你爹在世时,与老夫尚有些‘交情’。只管说出来是哪家的公子,老夫替你做这个主!”

      窃语沸腾,猜来算去,无非两人。

      “指定是摄政王!养了这么多年,该有的不该有的,早都齐活了!”

      “难说,她和唐小将军也亲近得很呢……”

      “唐小将军那铁疙瘩脑子,何曾见他对姑娘这么上心?”

      “俩人日日会面,难舍难分呢!”

      “摄政王虽然年长了些,那体格却丝毫不逊于武将!武能诛反臣刺客,文能安天下民心,如今闻家人丁单薄,总该留个一儿半女了……”

      “非也非也,这姑娘不比寻常女子,定然中意唐小将军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儿郎,怕是哪日两人戎马并肩,上阵杀敌呢!”

      闻予濯静如默山,堂中风起云涌却难撼岿然。

      棠溪昭拿不定主意,犹豫地蜷了蜷手指。

      这回“默山”倒是有了反应——低睫垂眸,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心下了然,闻予濯要么搬出“李阁主钦点媒人”的身份,要么推唐乐羽做挡箭牌。

      他的法子,就没一个能称她的心意。

      这招险棋,她走定了!

      “裘老将军,民女仰慕之人既非王侯将相,亦非无名小卒。”

      温热的桎梏倏然撤去,只余她的手背隐隐发热,残春梦逝忽又冬。

      “两年前,为寻一记稀世草药,我独自深入密林,不幸失了方向,幸得一位公子仗义相助,方得以安然返回康都。自那以后,音容笑貌,时时萦怀……只道萍水相逢,今生缘浅,恐难自会……谁知上天垂怜,竟让民女……今日能与之再会……”

      尚不论旁人脸色如何,裘老皴似百年树皮的脸容,已然凛赛冰霜。

      吭哧灌完七八壶酒的川忝候,不怕天不怕地囔了句,“莫不是裘四少!!”

      “侯爷聪慧。”

      棠溪昭潦草应过话痨酒鬼,再看向裘老时,愈加坚定从容。

      茕阁气运怎会叫那般奸刁无赖染指?

      万人嫌的子孙见缝就塞?

      她偏不做这冤大头,论也是要论你裘家的气运!

      “民女仰慕之人,正是裘四公子。”

      众宾客哗然俱惊。

      唐乐羽惯不会藏心思,尽显失落神色,等缓缓捏紧淌血的手心,才觉出几丝疼痛。

      而闻予濯这样的老狐狸,只能在其眸底捉见昙花一现的晦明。

      川忝候扶案而起,斜抓酒盏,双颊通红如猴屁,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晃至中央。

      “恭……恭喜裘老!抱上曾……曾孙儿指日……指日可待!”

      磕磕绊绊说完,“醉猴”举杯,仰头痛饮,又不知是身软无力,还是仰得太过厉害,险些往后栽倒,幸得小厮死死架住。

      “好酒!好酒啊!!”

      像在绛红染缸里摔了个倒栽葱,脖颈连着面孔都是闷红色。

      撒泼似的要推开护在身侧的小厮,奈何两臂都被牢牢拴住,只剩条颀长身子上窜下蹲,拱上拱下,似一尾乱蹦的活鱼。

      “川忝候又把一身骨头都喝醉了!”

      人群里不知谁起了头儿,不少人便开始打趣笑闹,席间气氛倒是融乐些许。

      陈管事得了裘老指令,忙将川忝候带去厢房歇息。

      筝弦轻鸣,数十个鲜妍丽服的舞娘翩跹而至。

      水袖飞扬,掀起寿宴的第二波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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