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成为替身

　　第十六章

　　黎明前的北地王庭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出发前，景琬正在楚亭榻前为他换药，帐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她眉头一皱，短剑已然出鞘。
　　"公主！不好了！"小桃跌跌撞撞冲进帐内，"楚国使团哗变，周副使带着人杀出去了！"
　　景琬手中药碗"啪"摔落在地，药汁溅在她战靴上如血般刺目。床榻上，楚亭因毒性反噬强撑着坐起，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瘦削。
　　"多少人？"
　　"使团护卫加上周副使暗中调集的潜伏人马，约百骑。"小桃喘着气，"他们杀了我们派去的守卫，线下往东边逃去了！"
　　景琬心下恼怒，冷冷的撇了眼旁边的江楚亭，强忍着不将怒气发泄在对方身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周副使这一手玩得，
　　"备马，召集我的卫队。"景琬系紧腰间佩剑，最后看了一眼楚亭，"传令医官，看好江公子...我随后就到。"
　　"公主！"小桃惊恐地抓住她的衣袖，"您要亲自去追？太危险了！等王上派大军..."
　　"来不及。"景琬甩开小桃，大步走出帐篷，"等大军集结完毕，他们早就越过边境线进入楚国境内了。"
　　帐外，北地王庭已经乱作一团。侍从们奔走呼号，武士们匆忙披甲。景琬穿过混乱的人群，直奔王帐。
　　北地王正在听取将领汇报，见女儿全副武装闯入，眉头立刻拧成死结："琬儿！"
　　"父王。"景琬单膝跪地，声音却坚定如铁，"请准女儿率轻骑三百，追击使团，如有必要，全部击杀。"
　　北地王拍案而起："好！不愧是我北地儿女！"他解下自己的佩刀递给景琬，"带我的亲卫队去，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父王！"景琦还想反对，却被北地王一个眼神制止。
　　景琬接过佩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火光下泛着血色的光芒："谢父王。女儿定不负所托。"
　　一刻钟后，景琬已披挂整齐。她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皮甲，外罩猩红战袍，长发高高束起，腰间别着父王的佩刀和弓箭。三百轻骑在王庭外集结完毕，清一色的红袍白马，如同雪地上燃烧的火焰。
　　"出发！"
　　景琬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三百骑紧随其后，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暴风雪中的黑水河谷像一头暴怒的白色巨兽，狂风卷着雪片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景琬伏在马背上，眯起眼睛透过雪幕搜寻前方逃窜的身影。
　　她身后的三百北地轻骑如同幽灵般无声地穿梭在风雪中，每个人都用厚毛皮裹住铠甲防止反光，马匹的蹄子也包上了羊毛——这是一支专为雪地追杀而准备的死亡之师。
　　"公主，前方三里发现踪迹！"斥候从风雪中钻出，胡须上挂满冰碴，"他们分成了两股，一股往河谷下游去了，另一股只有三骑，继续向苍狼隘口方向逃窜！"
　　景琬嘴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周副使果然狡猾，想用分兵之计拖延时间。她抬手做了几个手势，北地骑兵立刻分成两队，主力随她继续追击那三骑，其余人则包抄下游。
　　"记住，"景琬的声音比寒风还冷，"一个不留。"
　　战马在深雪中艰难前行，但北地培育的雪山马耐力惊人，逐渐缩短了与猎物的距离。景琬已经能看清前方三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两个穿着楚国使团服饰的骑士护着中间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人，想必就是周副使。
　　"放箭！"景琬一声令下。
　　数十支羽箭破空而出，如死神的叹息划过风雪。一名楚国骑士应声落马，另一支箭射中了中间那人的肩膀，灰斗篷上立刻绽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抓活的！"景琬厉喝，一夹马腹冲了上去。
　　剩下的那名楚国骑士突然调转马头，拔剑迎向景琬。这是个送死的举动，但他确实为同伴争取了几息时间。景琬的弯刀划过一道银光，楚国骑士的喉咙喷出一股热血，在雪地上泼洒出刺目的红。
　　当她越过尸体继续追击时，那个受伤的灰斗篷已经策马冲上了一处陡坡。景琬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却在坡顶猛然勒马——灰斗篷的马匹已经力竭倒地，而那人正站在山坡边缘，背对着涛涛河水。
　　"周仪！"景琬跳下马背，刀尖直指对方，"你无路可逃了。"
　　灰斗篷缓缓转身，掀开兜帽——却不是周副使，而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他脸色惨白，肩膀的伤口不断渗血，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你不是周仪。"景琬的刀尖微微下垂，"他在哪？"
　　年轻人笑了，嘴角溢出鲜血："周大人...早就过了黑水河..."他艰难地喘息着，"公主...追不上了..."
　　景琬心头一凛。她中计了！
　　周仪一定混在下游那队人马中，而这年轻人只是个诱饵。她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领："你们传递了什么情报？说！"
　　年轻人被扯动伤口，痛得面容扭曲，却依然在笑："公主...何必问..."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景琬的手上，"不过...您可以...亲自去问..."
　　景琬的手猛地收紧："什么意思？"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但右手却艰难地移向腰间。
　　景琬警觉地后退一步，却发现他只是想取出一个皮制水囊。水囊滑落在雪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声——已经空了。
　　"水里...有毒..."年轻人最后吐出一句话，随即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景琬蹲下身检查，发现他腰间确实有一道旧伤，看样子是刀伤。这年轻人并非普通文官，而是受过训练的武士。她搜遍他全身，只找到一块普通的铜牌和半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
　　"公主！"副将带着人马赶来，"下游那队已经解决，共十七人，没有发现周仪。"
　　景琬站起身，拍落手上的雪："他跑了。传令下去，加强边境巡逻，任何试图越过黑水河的人格杀勿论。"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年轻人。他如此年轻，却甘愿为周仪赴死，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句"亲自去问"又是问谁呢，楚亭？
　　风雪更大了，仿佛要掩埋所有痕迹和疑问。

　　数十里外的废弃烽火台内，楚亭静静伫立在阴影中。他披着一件与墙壁同色的灰褐色斗篷，整个人仿佛融入了石壁。外面风雪呼啸，但他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远处传来三声乌鸦叫——约定的信号。楚亭的手指轻轻敲击剑柄，回应了两声。片刻后，一个身影踉跄着爬进烽火台底层，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大...大人..."来人艰难地单膝跪地，"属下...秦焕...复命..."

　　楚亭快步上前扶住他："可还有其他人？"
　　"全死了。"秦焕的声音嘶哑，"周大人...没能过了河...情报...在这里..."他用颤抖的右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根细铜管。
　　楚亭接过铜管，迅速检查了封印——完好无损。他轻轻旋开盖子，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楚文。
　　"相承已经控制了苍狼、赤虎两处要塞。"秦焕强撑着汇报，"他计划在下个月圆之夜，以边境冲突为由调走王城禁军，然后...咳咳..."
　　楚亭快速浏览丝绢内容，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相承不仅勾结了北地，还暗中与边境达成协议，准备在政变成功后割让边境三城。
　　"你做得很好。"楚亭收起丝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服下这个，能暂时止血止痛。会有人人在北麓山洞接应你。"
　　秦焕摇头拒绝药瓶："属下...不行了...箭上...有毒..."他咳出一口黑血，"公主...她亲自带队...周大人说...您和她..."
　　楚亭的手紧了紧："周仪还说了什么？"
　　"他说...您和公主...都在...局中..."秦焕的眼神开始涣散，"小心...玉佩..."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楚亭立刻吹灭蜡烛，贴着墙壁缝隙向外看——一队北地骑兵正在附近搜索，为首的正是景琬。月光下，她腕间的红绳格外醒目。
　　"大人...快走..."秦焕用最后的力气推他，"属下...掩护..."
　　楚亭知道带不走他了。他迅速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塞进秦焕手中："若他们找到你，出示这个，或可保命。"
　　秦焕苦笑："北地人...不会...留情..."但他还是握紧了玉佩。
　　楚亭最后看了这个忠诚的部下一眼，从烽火台后方隐秘的缺口悄然离去。他的身影刚消失在风雪中，前门就被猛地踢开。
　　"搜！"景琬的声音冷若冰霜。
　　火把的光亮照进黑暗的烽火台，映出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秦焕。北地士兵立刻围了上去，刀剑出鞘。
　　"等等。"景琬挥手制止，走近秦焕。她认出了这个年轻人就是悬崖边那个诱饵，但他明明已经...忽然明白过来，"你们换了衣服。死的是你的同伴。"
　　秦焕已经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举起手中的玉佩——那是楚亭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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