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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转眼间,庄凊已经回来,他刚踏进门便看到屋里这两人手拉手,好不容易按下的火气立马席卷复生。
李知稹淡淡收回手,拍了拍小小乌栖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接下来的日子安心准备下个月的比试。”
小乌栖迟疑不定,李知稹长眉微拧:“听话,先回去。”
有庄凊在一旁,小乌栖也知道说不上话,只好点头先走。
他回到无尘居,恍恍惚惚等到太阳落山,终是忍不住去书房找人,可惜书房里的人不是李知稹,而是庄凊。
庄凊翻着桌案上那些圈圈点点的纸张书册,抬头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还敢过来?你最好祈祷今日之后掌门身体无碍,否则我教你好看!”
小乌栖将纸上的文字匆匆扫了一圈,才明白掌门中午是在看账本,但他无暇多想,道:“掌门怎么样,他人在何处?”
庄凊把手里的册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不紧不慢朝他逼近,咬牙道:“滚回去禁足!在我同意你出门之前,你若是敢出现在掌门眼前,我便让你滚出松山派。”
庄凊从不说唬人的话,小乌栖知道这家伙确实做的出来,但他不怕。
这个年纪的小乌栖虽然比庄凊还要矮半个头,气势上也不如对方狠厉,但他平静注视对方时,眼里丝毫没有以往的胆怯和柔软。
此刻的庄凊应该恨透了他,更不会愿同他多说什么,小乌栖无奈道:“那便请师兄一日后再告诉我掌门情况如何,他若是因我有半分差池,让我以死谢罪也绝无二话。”
小乌栖回到了无尘居的小院,怔怔坐着一动不动,他想不明白——宋晨为何要这么做?
又或者说除了宋晨还有躲在暗处的谁想要加害掌门?
是因为与碧水派的比试吗?
他把香点着后,弄了好一阵才放进屋去,而且是抱在怀里被一路熏着的,这么算起来好像他闻的香味比掌门闻的要多吧……
小乌栖晃了晃脑袋,没察觉身体有哪处不对劲,这么说掌门会没事吧……
时间一晃过去一天一夜,小乌栖实在按耐不住了。
夕阳浸红了天,若是以往掌门肯定还在书房待着。
小乌栖顺着竹林小路跑起来,可惜还没穿过林子,便看见庄凊带着四个弟子黑着脸朝他过来。
小乌栖步子缓缓停下,急不可耐开口:“师兄,掌门他……”
“他没事。”庄凊面无表情打断他,一个眼神没给抬脚朝院子方向去,“但我不想轻易放过你。”
庄凊要对小乌栖用鞭刑,不管于公于私,小乌栖甘愿受着。
与曾经的打打骂骂不同,这次庄凊确实下了死手。
小乌栖背后活像被扒了皮似的,血淋漓一片惨不忍睹,但他咬牙忍着,把嘴唇咬破了也没喊一句疼流一滴泪。
满头大汗顺着惨白的脸蛋滚落,小乌栖嘴里又是腥味又是咸味,一时胸闷气急竟呕了一口血出来,没力气般软跪在地上。
一旁的同门看不下去,小声劝道:“师兄,再打下去人就废了,不管师弟犯了多大的错,想必已经长记性了,下个月咱们还要去碧水派,师弟的身手比咱们都好,就让他将功折过吧。”
天色渐黑,小乌栖身下一滩不知是汗是血的液体浸湿了泥土,好似某种禁忌将人困在寸方天地中。
庄凊用滴血的鞭子把小乌栖软达达的脑袋顶起来,居高临下蔑视着他,道:“你最好把你心里那些不知羞耻的肮脏心思干净利落掐死了!别再自作多情地献殷勤,你给我记着,这次的事皆因你而起,你万死难辞其咎,往后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该待的地方,别让自己成为松山派的祸害。”
庄凊也不管地上神色涣散的人听进去了没有,嫌恶地把鞭子一丢,冷漠无情地对其他人下令:“让他跪两个时辰再拖进去收拾干净,此事不许声张,更不能让掌门知道,我记仇,想必你们也不会对我阳奉阴违。”
庄凊凶名在外,门中某些长老见到他都巴不得绕着走,寻常弟子哪敢得罪他。
于是等庄凊走后,小乌栖勉勉强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跪着。
等月色出头,越发显得这张脸没有活人气。
有弟子担心出事,上前问他好,小乌栖恍惚间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有人低声道:“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要不算了吧,师弟你先进屋,这事咱们替你瞒着。”
另外有人想扶他,小乌栖又摇了摇头。
这人又道:“放心,这个时候庄师兄不会来的——你们把他带进去,我去百草堂弄点药回来。”
小乌栖后来晕了,又发了烧,断断续续醒了也看不清人,最终熬了七八天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等他能下床走走,背后的伤口不影响正常生活时,时间已然飞快过去了一个月。
一个月……与碧水派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
记忆空间里,乌栖与李知稹对面而立。
难堪往事涌入脑海,只是垂眸眨眼一瞬间。
乌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把腐烂带血的恨意一并吞没干净。
他道:“那香唤醒了你体内的含香蛊,你此后频繁闭关,便是为了压制它——可是没有效果,对吗?”
李知稹体内有蛊毒的事,除了庄凊他再未告诉过任何人。
这些年他想尽法子确实拿蛊毒没办法,他甚至幻想过无数次,或许某一天他对这玩意的耐心耗尽,便把掌门之位交出去,然后拖着这幅随时可能发疯发狂的身体,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把就此安眠。
李知稹垂在衣袖间的手指蜷缩发抖,好似对乌栖脸上的难过视而不见。
李知稹淡淡道:“这毒在我体内迟早会发作,与你无关更无需你自责。这个阵法你才是阵主吧,我知道你做这些是出于好意,但抱歉我不能领情,生死有命,我不强求,更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李知稹知他是个聪明上进的好孩子,所以对他总是温柔细语十分照顾,虽然后来有了疏忽,两人之间产生了误会,但李知稹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乌栖见他态度淡漠,眼底渐渐染上一层水雾。
他盯着李知稹一言不发,那通红的目光里,装着说不出的悲伤落寞。
李知稹实在见不得对方这幅小心翼翼又说不出古怪的可怜样,叹了口气,正要软语安慰,谁知乌栖却笑了笑。
乌栖道:“掌门大度肯原谅我,但我却无法原谅自己。我已经找到了解毒的方子,但有些细节还需查清楚,所以接下来,还请掌门跟我去几个地方。”
能用来解毒的正经法子,李知稹早已试过,眼下乌栖提出来的办法,不用细说,李知稹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半会,乌栖也不打算说,李知稹更是没兴趣听。
记忆碎片在乌栖的控制下,似一池沸水飞溅出无数的细珠,疯了般乱窜。
一个模糊的画面停在两人面前,乌栖抬手要扶李知稹的手,后者却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乌栖的指尖从李知稹肩膀的衣料轻轻擦过,仿佛被什么尖锐的刀子割出一道血淋漓的口子,剧痛之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乌栖垂眸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咬着嘴唇眉头动了动似是在隐忍什么,随即他自嘲一笑,换成一副礼貌客气的笑容,侧身朝那白色画面摊开一只手。
“掌门,请吧”
某个漆黑的身影从记忆深处拔地而起,李知稹似是意识到什么,皱眉道:“我若是不肯,你要逼我?”
乌栖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扣住掌心,脸色不改摇摇头,语气软得几乎在恳求:“你就当为了松山派弟子,听我的吧,咱们快些解决完,你也好尽快出去确认他们的安全。”
李知稹迟疑不决:“你真的会伤害他们吗?”
乌栖垂眸躲开李知稹的眼睛,轻声道:“以前的话当然不会,现在说不准。”
魔门那些秘术极易损伤心性,李知稹深知近些年来,只要他稍稍不慎思虑过重,便会被那蛊毒钻空子平白生出许多戾气来。
他自持多年修为用来抵抗毒物的侵蚀尚且吃力,何况被废了一身功法又用邪法坐上魔教主之位的乌栖。
李知稹不敢拿松山派的弟子做赌,便不再废话,率先走进记忆碎片中。
浓郁的白雾顷刻将人吞没干净,混乱的记忆长河里,乌栖傻傻站立良久,忽而有种被人遗忘在高山雪岭之中的萧索感。
明明是自己赌气似的故意说谎,却在到达目的之后心瓣被一片片剥开般血糊糊疼得厉害。
惨白的空间动荡不安,乌栖脚下的淡粉色灵痕朝四面八方扩散,像是一个巨大的茧,劈天盖地将记忆片段打乱、浸没,最终千丝万缕布满整个空间。
.
李知稹眼前狠狠刺过一道白光,再睁眼,他已然站在一片杉树参天地形崎岖的幽秘小道中。
阳光漏过叶缝在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形成斑驳光影,知了声嗡嗡不休,鸟鸣惊人,李知稹抬头朝上望,那条高而陡的石阶漫长不见头,而身后是一条崎岖蜿蜒藏匿在石岩后的小路。
这是哪?
李知稹环顾左右不见乌栖,正要出声,一阵“咚咚咚”竹棍敲地的声音从山岩后传来。
李知稹下意识收敛气息将自己隐匿,不一会那小路后走出一个拄着竹棍而行的少年人。
少年身上是天水蓝的松山派弟子服,额角细汗顺着发尾滴落成珠,气息微喘,俊秀眉目间稚气未脱却显出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严肃——正是几年前的小乌栖。
小七?
李知稹怕突然出现吓着他,便绕到他身后掌心聚起一团法力不轻不重朝脚边一个小土堆砸过去。
不出意外,他的法力在碰到地面的刹那再一次轻飘飘消散开——他又回到了触不及看不见的鬼影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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