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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天气渐渐转凉了，平城皇宫中的草木渐次凋零。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天之后，雨丝中竟然夹杂了小小的雪粒。
天冷路滑，太皇太后免除了众人的晨昏定省。妙莲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只守在明华殿里。得喜怕这位看上去很娇弱的皇后娘娘冻着，吩咐做粗活儿的小太监们在殿里笼起火盆，驱驱湿寒气。
妙莲做了皇后也并没有搬到更大的宫院，只是在明华宫里多添了一些宫女和太监。人多好做事，四五个小太监没一会儿工夫就把火盆笼起来，七手八脚地抬进殿里。菱儿见火盆里的红萝碳烧得哔剥哔剥响，就自作主张，从膳房里拿来不少冬藏的板栗和红薯，放在火盆沿上煨着，没一会儿工夫，整个明华殿里都弥漫着烤红薯和烤栗子的香气。
毕竟还没有真的入冬，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有些躁热，走到门口去透透气。
“艾儿姐姐，你看什么呢？”自从封后之后，妙莲人前人后都一直这样叫我，宫里其他人听她这么叫，也跟着她这么称呼，令我无形中增加了许多体面。
“夕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望着院子里的积水，轻轻吟诵道。
“是啊，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忧矣，莫知我哀！”妙莲接着吟诵。
虽然我知道妙莲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但也并不讶异她能接读我的诗句，因为《诗经》对于北魏时代的人来说，就像现代人的流行歌曲一样，即使没读过什么书，耳濡目染也能背出好些。
“皇后娘娘，艾儿姐姐，你们是想家了吗？”菱儿问道，用火钳从火盆里夹出几个烤熟的栗子，又丢了几片柚子皮进去，没一会儿工夫，屋子里就荡漾着一缕有些清苦的幽香。
“菱儿，你难道不想家吗？”妙莲歪着头反问，接过她递来的一颗刚刚剥好的栗子仁。
菱儿低头继续小心地剥着栗子，心无旁鹜地说道：“我呀，从小就在太师府里侍候小姐，一天也没有分开过，皇后娘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呀。”
她把另一颗剥好的栗子递给我，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明丽。
妙莲一点儿一点儿地啃着栗子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道：“你呀，现在年纪还小，等再过两三年，我会求太皇太后给你指个好人家，到时候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
菱儿瞬间羞红了脸，深深地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时，眼里竟然闪着泪花。
“我不想嫁人，皇后娘娘，”她很认真地说，“我想一直陪着你。”说完，忽然看向我，噗哧一笑，“再说了，艾儿姐姐比我大，要嫁也得先把她嫁出去呀！”
不料话题忽然之间就转到了我的身上，我呆了一呆，脑海里闪过徐海滨的样子。
“别拿我寻开心了，菱儿，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不正好嫁给他吗？”菱儿笑道。
“是啊，”我怔怔地说，“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再见到他。”
听我这样说，妙莲也怔怔地出神，一声不吭。
菱儿看看我，再看看妙莲，不再开玩笑，怯怯地小声问道：“你们……都怎么啦？”
妙莲回过神来，有些伤感地微微一笑，主动转了话题：“菱儿，你去把得喜他们都喊过来，让他们一起来吃红薯吧。”
第二天早上，天终于放晴了。我们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该去向太皇太后请安。
妙莲到的时候，左昭仪冯清和李卫两位贵人已经在了。太皇太后的样子很是欢喜，并非因为大家都来问候她，而是因为——菁儿有孕了。
“菁儿姑娘本要来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我想着天冷路滑，她有孕还未足两月，胎气不稳，怕有什么闪失，就命她留在倚兰殿里安心养胎了。”冯清低眉顺眼地禀告。
“左昭仪，你做得很好，小小年纪办事如此妥贴，真是难得，”太皇太后满意地笑道，“菁儿姑娘本来就是你身边的人，以后你也要多多照看她。”
“是，臣妾替菁儿姑娘多谢太皇太后垂爱。”冯润欠身离座，恭谨地施了一礼。
在座的各色人等恭喜了太皇太后之后，又去恭喜冯左昭仪，那欢喜的样子就好像是自己有了身孕似的。
遗憾的是，皇帝在十余天之前就离宫外出，巡查城防与河工去了，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这个好消息。太皇太后吩咐得安立刻派人去给皇帝报喜，也无心再与前来请安的嫔妃们闲谈，自己思量着如何安排得力的人手照看菁儿的身孕。
刚一出慈宁宫，菱儿就有些不解地低声嘟哝道：“怎么会是菁儿呢？”
“是啊，”妙莲也一脸迷惑，“即使不是冯清，我猜至少也该是蔓儿呀，她平日里比菁儿可是要张狂多了。”
“也难说呢，”菱儿道，“这个菁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你看今日太皇太后的样子，还真的很喜欢她呢。”
妙莲没有言语。
我忍不住说道：“太皇太后才不介意是谁怀了孩子呢，她只关心皇室添丁，江山有嗣。无论谁怀了孩子，只要是皇上的，她都一样欢喜。”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的心里也充满了疑惑。拓跋宏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荒淫无度的人，很难想象他会无端染指一个宫女。然而，菁儿到底是怎样怀上他的孩子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还是万能的得喜帮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团。
“晓得吧？”他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说，“皇上第一次去左昭仪宫里——也就是在来我们明华宫的第二天，正巧赶上左昭仪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安排了菁儿姑娘侍寝，没想到……咳，说起来，这也都是个人的福份哪！”他摇头晃脑地说得起劲儿，还不忘不时停顿片刻，欣赏一下我们惊异的神情。
就这样，冯清的倚兰宫顷刻之间就成了平城皇宫中人人瞩目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宫斗的开端，至少，在我有限的知识里，有孕是一根极有效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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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