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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鼠十
“我有话要跟老头子说。”紫菀没有说出她的结果,似乎打算和杏林生商议一下。
一直在看好戏的金公子直起身,说道:“你想跑?别妄想了,要是救不活他们,你今天插翅难逃!”
紫菀嘻嘻笑道:“救不活他们?我不仅能保住他们的命,还能让你比他们更痛苦,且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敢救你。你以为自己的毒够毒?不然不然。你若想体会这世间最可怕的毒,十两黄金,本姑娘让你体会。”
“你……”金公子目眦欲裂,却见紫菀手上已捏着一只锦囊。身后的仆从走上前,组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紫菀冷哼一声,与杏林生进了屋中,公子青也跟过去。
“那三人活命没什么问题,不过想恢复如初,必然是不可能的了。”紫菀慢悠悠地说:“姓金的能弄到那么歹毒的东西,老头,你不会不知情吧?”
老大夫苦笑:“那些都是稀罕物,又怎会是我能接触的,进库房时都是御医把的关,我也不过是听见点风声罢了。何况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谁知道他们会拿活人来试药呢。”
紫菀满不在乎,“那些我不管,金府库房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杏林生道:“金太师富可敌国,这世上奇珍异宝,金府半九十。”
“说不准会有你要找到麒麟草?”公子青出声道。
杏林生没有随意回答,说道:“以麒麟为名的药草甚多,我想紫菀姑娘要的药草不会是普通的草药,恐怕还得紫菀姑娘亲自去瞧一瞧。”
紫菀若有所思,公子青看向杏林生,笑了笑说:“先生,我与紫菀有话要说,请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们。”
杏林生应声,便要出去。才起身就被紫菀叫住,吩咐他如何止住另外两人的病情,才叫他出去。她的法子古怪大胆,听完杏林生也抹了一把冷汗,只说去尝试一下,踱到门外,忽然想起一位医友也赶了过来,若能请他相助,不愁不成事。
离开片刻,院子里众医陆续也看过那三个病人,皆是摇头无能为力。唯独穿着灰布袍子的中年男人蹲在那“琉璃人”的面前,有跃跃欲试之意。
杏林生快步走上前,低声与他说明紫菀交代的,男人双眼放光,拍着手笑道:“我竟然没想到这样的法子,不愧是她!不愧是她!”
两人又与群医相商,各司其职,很快将三个病人搬进作坊,开始治病。金公子被人撇在一边,只管饮茶,也不着急。半天过去,紫菀才从屋中出来,到作坊里去看看,指点一番。
公子青绕回金公子身旁,与一个仆从擦肩而过时,忽然袖子挂住仆从腰间的刀,扭头一看,灵清门的小道士冲他微笑,随后便悄然退居人后,不打算打草惊蛇。公子青了然,走到金公子身旁,告诉他鬼医已化解他的三个难题,不过要再过段时日才能看到结果。只是金公子得罪了她,怕她不愿到金府去。
金公子气极,那刁民好生不识趣,竟敢跟他摆架子。
公子青好言劝道:“自古以来异人奇士大多怪诞不拘,故有君王自降身份三顾茅庐,也有孝子芦衣顺母,皆是千古美名。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公子为孝心向她低头,说出去可是一桩好事,要是传到太师耳中,太师岂不对公子刮目相看?”
金公子转念一想,他说的不无道理,高兴地说:“还是你说得有理,没有白白带你来。”说完当真去见了紫菀,这公子哥的脑子里就没有道歉两个字,高高在上说不再追究紫菀之责,待那三人好了,便派人接她到府上。
紫菀冷笑,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容许他派两人在此地盯着,可随时传信,保证中途不会有其他人插手进来。
金公子也不愿等,这个主意正合意,随意指派两人留守医馆,带着其余人打道回府。
回程途中,偶遇常一处戏耍的公子哥,拦下马车问候,说道:“公子,近日怎么不见身影,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几个,也叫小弟们尽点心不是。”
金公子这几日为金太师吩咐的事忙前忙后,偶有闲暇,也是与公子青一处,的确许久未与这群狐朋狗友厮混。
公子青打起车帘,笑道:“公子近日为太师的事心急如焚,今日也才为太师物色名医回去途中,冷落各位公子。待公子心事了了,再请各位到琦良阁饮酒。”
他说话滴水不漏,那些纨绔子弟听得也舒坦,往马车里看去,只见一位容颜绮丽的少年正笑着往外看,皆是一怔。
金公子御马向前,拉下轿子道:“正像他说的这样。本公子还要回家与太师禀报,你们也各自玩去吧。”
公子哥们识趣地散去,忽然有人记起那少年正是金公子在琦良阁抢的美少年,当初看那少年一副冷傲不屈的模样,不想才半个月就被金公子收服了。
几个公子哥开玩笑说:“女子失身后便认命随了男人,难道男子也是如此?”
“不觉得金公子更像是钻进了狐狸的圈套吗,你们何时见过他听话的样子?”
“莫说了莫说了,被人听见了去,小心命都没了,咱们可没妖颜惑众的本事。”
几人噤声,默默走远了。
公子青煮了一壶茶,抿了一下,心里还算满意,本想墨老请出同饮,那位神秘的老者却隔空取走茶盏,并未现身。
品茗是件雅事,淡青的云烟袅袅,一室茶香,浑然身在茶山的错觉,若一旁能有雅士弹琴、唱歌,有知音谈天说地就更好了。不过世事难得圆满,若是苛求圆满,反而是自寻烦恼。
公子青愉悦地饮茶,破坏气氛的人不请自来,嘴里的茶都苦了。他轻轻叹气,“公子,今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鸟鸣花香,愁着一张脸是以乐景衬哀情吗?”
那金公子坐下来,拿起一杯茶就往嘴里倒,那茶才煮出来的,烫得他呸一口吐出来,脸色更难看了。
公子青递了块帕子给他,说道:“喝茶怎么能急呢,这不把自己烫着了,坐下慢慢说来。”
金公子耐下心来,道:“医馆那边传信来了,说那三人如今能走能说能笑,除了身体无法恢复如常人,其他与常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不是很好吗,可以将鬼医迎进来为太师看病了。”
“那女人派人来说她的规矩,一她的话就是天理,不准质疑;二她治病时谁都不准在旁边;三没钱不行,有钱也不行,她要更稀罕的东西;四非重病怪病奇病不治。”金公子一拍桌子,怒道:“她知道自己在跟谁谈条件吗,一个贱民有什么资格!”
公子青抿了一口茶,说道:“公子不同意她的条件不请她就是,这世上有鬼医,也会有神医、仙医,再找找就是了。”
“你说得容易,我爹这些年请的大夫还少吗,什么名医神医,有名有姓的都来看过,要是他们派得上用场还轮得到什么鬼医!”
“太师知道了吗?”
“知道了,还在想。”
公子青不紧不慢地说:“那就由太师定夺就是,公子平日毕竟也不会考虑这些复杂的事,这个时候操什么心,放松一些罢。”
金府两扇朱漆大门,像巨兽的咽喉,无声地吞噬着长街上最后一点天光。门楣上高悬的牌匾,金漆在暮色里渗出一种沉甸甸的富贵气。
紫菀就站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富贵之前,仰头欣赏片刻,迈步越过门槛。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沉闷的撞击声在长街上回荡,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曲折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雕梁画栋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头巨兽,空气里的药味和一股深沉的腐朽气十分浓烈。引路的仆役提着灯笼,脚步放得极轻,如同幽灵在飘荡。灯笼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巴掌大的地方,更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窥视。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药味混合着一种□□溃烂的甜腥扑面而来,几乎形成一股粘稠的气浪。正厅深处,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榻上,枯槁的老者斜倚着,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吃力地转动,看向来人。
紫菀径直走到榻前,无视了周围屏息凝神的仆妇和侍立一旁、眼神复杂的杏林生。她推开金公子,凑近金太师,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寸。那端坐于高位多年的人虽如风中火烛,眼神却依然锐利如鹰隼,能穿透人都皮囊,洞悉眼前之人的事迹。
面前的女子如此年轻,与她同龄的孩子一样,任何心事都写在脸上,金太师能看出她的好奇、嫌恶、嘲笑、冷酷。
厅堂内所有烛火猛地齐齐一暗,随即又挣扎着恢复光亮,光影剧烈晃动,墙壁上的人影也跟着扭曲跳动,如同群魔乱舞。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逝。
紫菀往后退几步,说道:“我说的条件,你知道吧?”
“当然。”
紫菀嘻嘻笑道:“那就让人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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