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祸

　　周童瞳又翻了翻文件，指点了一番，将两条长腿放下，施施然起身道：“行了，就按我说的改改吧，年底前来得及。带我去看看阿若齐，我倒要看看何方神圣，这么难请他开口。”
　　沈沉水才回办公室，就看见杨诲带着两个人进来，一个是和周童瞳差不多大的男人，一个则是年轻的女人，看起来刚大学毕业。其他人见了立刻停下动作，向他们看去。
　　“我介绍一下。”杨诲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年长的男人，“这位是叶九歌，叶秘书。”
　　“这个是王蚺，王巡察。”
　　沈沉水了然，这两个大概就是滕梓说的大秘书和首席大弟子。看王蚺的打扮，沈沉水忍不住生出十成的敬意。为了好看，他确实会在夏天穿小西装，但会选择轻薄的单层款式。眼前的巡察却穿着一身黑，外面的黑色长风衣甚至有几分挺阔。
　　真相问一句热不热，沈沉水心里悄悄的感叹。
　　“因为蛊祸这个案子，王蚺之后会入驻我们四队，给我们和总部之间做联络人，直到案子结束。”杨诲道，“滕梓，你带王巡察到处看看，先了解一下。”
　　滕梓应了一声，开开心心拉着王蚺就跑。
　　“然后……”杨诲扫视一圈，只见宁玄明和胡净立刻低头做鹌鹑，卫纯钧满脸都是“别找我。”
　　无奈的叹了口气，杨诲一指沈沉水，“你过来，跟我们去布置一下审讯室，待会搜魂，要提前确认好环境。”
　　沈沉水指着自己，又看看其他人，在叶九歌含笑却不容拒绝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去了审讯室，叶九歌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符纸，熟练的分成三叠交给了杨诲和沈沉水，又拿出一张图纸打开。
　　“麻烦你们按图纸所示将这些符纸贴在墙上。”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客气温和，连带着眼镜也给他带上了些圆滑。
　　“搜魂的时候可能会因为对方的反抗造成魂体的损伤，这些符纸形成的阵法可以有效保护被搜魂者的魂体。”叶九歌看着沈沉水，耐心的解释。
　　沈沉水点点头，他最近恶补了不少，叶九歌说的这些他也能听明白，对照着图纸甚至能明白阵法的工作原理。
　　“原来还有这个。”沈沉水挑了下眉，他还以为按照玄门凡事就是干的作风，大概不会有这种充满人文关怀的东西。
　　叶九歌突然叹气，“老实说，我也觉得不用弄这些玩意，但是我师傅在世时说，我们要文明一点。”他扭头朝沈沉水笑笑，“我很欣赏你。”
　　沈沉水一愣，心说那倒不是，我觉得还是得有这种东西的，但是他看着叶九歌的表情，没敢说出来，含含糊糊应付过去了。
　　半小时后，审讯室内一切布置妥当，阿若齐再次被提出按在了椅子上，只是这次他的面前没有桌子。不久，两个局长连带常驻的两个队长，档案室主任等人都被喊了过来。沈沉水本打算离开，但被陈无病留了下来，只说是既然难得遇上也就看看，以后知道怎么回事。
　　“那就开始吧。”周童瞳满意的点点头，从位置上站起身。叶九歌此时往前一步，虚虚拦了一下，“我来吧，别脏你的手。”
　　周童瞳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来。”
　　阿若齐此刻才意识到，或许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再给他了。叶九歌再次确认了摄像机开着，便迈步走到他面前，右手抬起虚虚按在他的头顶。
　　阿若齐惊恐的试图往后挪动，想要躲开他的手，但叶九歌轻轻一握空，阿若齐便整个被拉到面前来，动弹不得。阿若齐惊恐的瞪着他，惊恐之下连声音也发不出。
　　沈沉水有些惊讶，他这次站的不近，但也能感觉到叶九歌身上传来的气息，并不比早上看见周童瞳时弱上多少。
　　“他这么厉害，就只是秘书吗？”他贴在陈无病身后，用气声小声问。
　　“流水的部长铁打的秘书。管理总部成立十年现在是第二任部长，他做了十年秘书，什么叫只是秘书。”陈无病压低声音，他的耳朵被气流吹的泛起痒意，没忍住拍了一下沈沉水的胳膊。
　　沈沉水低头看了一眼被拍过的地方，掌心轻轻摁了摁，乖乖待着不说话了。
　　叶九歌眼皮抬了抬，没在乎这边发生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吟唱声，沈沉水听不大清他唱了什么，说了什么，但是感觉到四周的气氛渐渐发生变化。阿若齐的眼神渐渐涣散，没有了控制也不再挣扎了。叶九歌松开压制他的左手，双指并拢往上轻抬。
　　沈沉水隐约能看见一道暗色的光芒在叶九歌的双手之间流转，他低头看看手册，只见上面备注几个大字：提取记忆。
　　提取记忆然后在特制的显影纸上进行显现，沈沉水看着手册，心里默念，因为提取记忆的特殊性，无法将其固定，因此配合摄影手段将其记录。
　　审讯室里，天花板的摄像头对准了墙上贴着的显影纸，沈沉水看过去，叶九歌左手讲暗色的光芒引向显影纸，扭曲着化成种种形状。好半天过去，那些扭曲的图形才渐渐露出几分可以让人看明白的内容。
　　沈沉水眯着眼睛，画面模模糊糊，像凝了一层灰色的水雾，又像是像素很低的老旧摄影作品。那些画面并不是按时间整齐的排列，而是杂乱的混在一起，一个片段下又一个片段，彼此之间看不出联系。那些画面揉在一起，好像误入了什么奇怪的时空，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看的人头晕。
　　在那些模糊不连贯的画面中，沈沉水敏锐的看见一个格外清晰的人影，褪去那层灰色的水雾，异常的鲜活。
　　几岁大的男孩，或许比看起来的还要再大一点，身体带着营养不良的削瘦，眼圈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嘴唇也同样艳丽，与之不相符的是异常青白的脸。
　　“蛊王很喜欢他。”
　　“那就让他养着吧，蛊王还没长大，还需要寄主。”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那声音甚至难以分辨男女。
　　沈沉水还没分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兀自震惊于那张熟悉的面孔。周童瞳却已经放下二郎腿，紧紧的盯着阿若齐。
　　“他见过那个人，还有没有更多信息？”她问。
　　叶九歌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提取阿若齐的记忆。然而随着记忆的提取，却并没有更多指向“大人”的画面。但这些内容并非全无价值，好些画面中，出现了之前未曾见过的人影。周童瞳看着那些人影，嘱咐叶九歌回去后记得排查符合条件的嫌疑人。
　　等叶九歌提醒众人搜魂结束时，沈沉水才意识到已经下午了，这个点食堂估计都不剩饭了。
　　阿若齐已经瘫软在椅子上，靠着拘束装置才没有从椅子上滑落，眼神迟迟无法聚焦。
　　“他的魂魄不会就这么完蛋了吧？”沈沉水犹疑的看着其他人将阿若齐连拖带拽的带出审讯室。
　　“不会的，不过需要一段时间缓缓。”陈无病摇摇头，将满墙的符纸一张张往下撕，撕到一半又看见周童瞳鬼鬼祟祟冲他招手，要他出去说些什么。
　　陈无病满腹狐疑，但还是将符纸塞给沈沉水，跟着她出去了。
　　周童瞳带着他走了半天，一直到了管理局后院才停下。才一站定，她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没人又是监控死角，立刻冲陈无病伸手，“快，快，没几分钟了。”
　　陈无病颇为无语，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糖盒，往她手里倒了一颗糖。周童瞳震惊看看手心的糖，又看看他，哆嗦了半天，“烟呢？”
　　“我不抽烟。”陈无病理直气壮，“再说了九歌不是让你戒烟吗，怎么还抽。”
　　“你不抽烟，但你有烟。”周童瞳无视了第二个问题，“快点，他收拾完了我就没时间了。”
　　“我不敢。”陈无病将糖盒往兜里一揣，“我不想被他记恨穿小鞋。”
　　“我罩着你呢，怕什么。”周童瞳道。
　　陈无病斜斜的瞥她一眼，“那你就当着他的面说你觉不戒烟，然后狠狠抽上三根，你敢吗？”
　　周童瞳不接话，长叹一声，嘴里念念叨叨，说着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一把手，怎么还被管着不准抽烟，真是命苦，这部长做的如何如何憋屈。
　　陈无病无视了她的念叨，直接问她，“你找我就为了抽烟？出息。”
　　周童瞳一伸手，薅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没大没小的。”
　　“先跟你通个气。”她往后一靠，懒洋洋的抵着墙，“你惦记这么多年，这个案子总算有了进展，之后我会尽量让你们参与进来，也算了结你们这些年的执念。”
　　“但是。”她虚虚一点陈无病的眉心，“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不要乱来。你的那个群我知道，管好你那些小崽子，闹出事来我能保你，不一定能保他们。”
　　陈无病沉默了一会才道，“他们年龄也没那么小了。二十年了，最小的那个都工作了。”他又轻轻叹气，“我会看好他们的。”
　　周童瞳得到了他的保证，点点头，“那回去吧，离开太久，他要怀疑我偷偷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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