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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拜师说破心魔(四)
「
集市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赫炎驻足,问道:“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小娘子妆点头发用的,有梳篦、簪钗、巾须,郎君看中哪样了?”
他囊中羞涩,只好拿起一条发须。
“这可是上好丝制,柔顺光亮,你看这一圈芙蓉绣得多好,拿回去保管娘子喜欢!”
他觉着那红色与阿姊甚为相配,听说凡人婚姻,也以红色为喜。
“好!就这个了。”
后来阿姊便将它戴在头上,或是缠两圈挂在耳侧,或是作为抹额系在脑后。
」
赫炎只觉耳热,脑中浮想联翩。他记起八百多年前阿姊第一回替他沐浴,那时她不晓得男女有别。
阿姊将他同自己孩子一般养育,他也亲昵有加。只是从何时开始,到底记不清,阿姊把他疏远了,他再触碰她时,竟也无法平心如常。肤上炽热之感,隐隐发烫,却像涂了蜜,能甜到肺腑。
是主人与器灵结契的牵绊么?
不,是喜欢,他喜欢阿姊。
“愣什么神?”漱瑶拍了拍身侧,“坐下。”
他慢吞吞蹭至床前,仍旧不敢抬头。
漱瑶一把捉过他手掌,人便也歪歪斜斜虚虚靠在床沿。手指一摸,扣住他腕脉。
未几,点头说道:“肉肌丰硕,骨髓健壮,筋脉畅通,灵气洗练也得当,确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
漱瑶颇为满意,“看来浣锦好好教导过。”
“阿姊。对徒弟相当上心。”赫炎望她和笑蔼蔼,终是相信这位师父无有责难之意。
“当年,我巅峰时期也能抵挡百人,虽比不上阿姊,但自保之力尚可。”他徐徐解释,“只是被雷刑打回原形后,修为消散大半,这几年进展缓慢,又常忍饥挨饿,几与普通人无异,让师父见笑了。”
漱瑶不做声,眼瞳忽而上下睃视,将他量过一遍,“你错认我时,模样倒更自然。”
“什么?”赫炎眨了眨。
她呵呵轻笑,“或者,怕我求我时也更加有趣。”
他听明白了,心中却涌上一股难为之情。
将她当成阿姊,是自欺欺人之错,情难自抑,顶峰上根本无法控制,怯呀羞呀,都抛诸脑后,所以凭性而为了,为此没少挨揍。可此般状景,怕难再有,他已彻底分清阿姊与漱瑶。
至于惧么,偶尔是有的,但相处下来,赫炎晓得她是只纸老虎,面上狠辣,实则心软,又护犊。若没有性命威胁,她不会出手。
最后这桩……赫炎暗暗发笑。
“师父——”他随她意思作起了娇,拉长音调笑眯眯道,“我知道您爱听好话,我也听您的话,若是您不喜欢我客客气气的,弟子以后便不拘严礼,不谨小慎微了!”
“嗳。”漱瑶附道,“这才是我的徒弟。”
她高兴得很,指了指地上草席,“过去坐好,为师这便开始授课。”遂起身盘腿于榻,心念一动,霎时面容齐整。是以君子之学,始于衣冠。
“……背一遍。”
“认祖归源,真经为镜,打坐炼心,斋醮重诚,慎传道法,领袖表率,云游有度,度人从严,清贫守正,道场庄严。”
“好,这便是道家十规。以往不论浣锦教过你什么,虽只算散学,但她与我受同一人引领入道修炼,共以三清祖师爷为尊,如今你既拜我门下,便也算‘认祖归源’,若是她所授于你仍有益,无需在意为师,好生听着。”
“是。”
“接下来,为师便教你什么是‘三灾八难’、‘七报七伤’。”
石洞内长久庄肃平静,二人交谈声不绝如缕。
“踏上修途,不只是法术多精妙,修为多高深,能敌几人,能御何物,最重要,也是最难的,唯有两个字——‘守心’。”
“守心?”
漱瑶淡淡笑道:“是。你细细读来,为师方才所授,哪一灾哪一难哪一伤,与‘心’无关?开心、伤心,安心、担心,狠心、爱心……是心;别有用心、漫不经心,赤胆忠心、狼子野心,也是心……有些心,是由身引发,自然而然,是以‘风灾’考验肉身稳固;有些心,因心性不稳而扰动,是以‘火灾’考验恒心;还有些心……”
她望着赫炎,忽然长叹一声,“需定心超脱。”
“水灾?”
“是。”漱瑶离塌站起,理了理衣裙,“待你遇上,便知道了。所有考验,都是乱尔道心,故曰‘守、心’。识得心本就不易,何况守乎?”
言讫,翩翩然往外走去。
赫炎听此一席话,不免驻足苦思,恍然回神,竟未觉腹中饥肠辘辘,侧首而视,石桌上鲜食浓汤,热气蒸腾。
又望向洞口,槐树根下,正是漱瑶趺坐调息之身影。
他有些明白她的意思:这一路太长,师父不能陪你太久,第一堂课,便万望徒儿用心,早知前途危难,切记防范未然。
赫炎想她骨子里本该是个热心暖肚的良善之人,不知遭遇什么,才变得如此“内外不一”,虽常笑,却离人千里。
食物吃毕,赫炎踱步去寻她。
当日天高云淡,谷中具有灵气,一时金风拂野,暗香涌动。荫翳丛绿下叶影层层,筛漏似落于她身,素衣白纱,因此染上些许颜色。莲池光纹游水,点点斑斓摇曳照映,眸里、颊边,便也跳跃星彩,如点橙蕊。
“师父。”
漱瑶闻声扬首,牵动光裸脚踝轻轻一抬,滴答答,水珠落池,漾开一圈圈涟漪。
“瞧,这金鲤有些灵性,或可成材。”她笑笑踢了踢脚尖,并不避讳。
赫炎往她瓷白足跟看去,两只金鲤,一大一小,尾鳍摇摆,正吻着她脚心。
“怎么还拜高踩低呢?”赫炎弯腰蹲下,随手掬起一抔水泼向那鱼头,“我认识你们的时候不理不睬的。”
好似听见,稍大的一只忽然狂甩尾巴,身子一调,竟头也不回钻进一旁莲叶下,小的仿佛还有眷恋,眼珠左右一转,瞟了谁一道,这才追随而去。
那一眼就如人目蔑视,气得赫炎火冒三丈,“哎唷!这两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喂了这么久,比不得旁人略施小惠?”他抱住小腿,膝托下颏,头一歪,如此枕着看向漱瑶,满脸忿忿不平,“师父!你喂了什么?”
“些许灵丹罢了。”
“哇!这不公平!”
漱瑶掩嘴吃吃地笑,“一时兴起,若真有慧根,能开灵智,也是好的。”说着双腿不时晃动,激得莲叶摇摇摆摆,水纹紊乱,皱出一池碎光。
水声轻哗,随她足尖时高时低,瀯瀯淙淙,脸上笑容便也似光影深深浅浅,应情而幻。眉目如画,巧笑倩兮,轻姿盈态,娇憨真稚,一如韶华少女,烂漫无邪。
赫炎不舍打扰,原样蹲在池边痴痴地看。越看,胸中越似揉捏的面团,一时水多,软塌塌要化了似,一时面多,疙疙瘩瘩,心绪不平。
“想什么呢?”漱瑶抽出一束池水,指尖一弹,啪地正中他额心。
冷冰冰受击,赫炎一个哆嗦,腾声立起,游思刹那拽回。心下惘然,见她仍是一副笑靥,懵懂神色这才缓缓松弛。
“没什么,想到阿姊了。”他抬袖抹去水渍,“我刚化形之时,阿姊不拘男女,和我一起沐浴,也像此刻般,洞府里有个小温泉,她常同弟子嬉笑玩闹。”
“哦?”漱瑶嘴一撇,“也就是说,后来你们不再一同沐浴了?”
赫炎微微一愣,惊讶将她望住。
她笑得更肆意,“我可未存同你嬉闹之心,想来浣锦对男女之事也不甚了解,才跟你赤身相对。若是懂了,自然不会再与你共沐一池。”
见他脸色如铁般硬了下去,她又无奈摇头,“守的是自己的心,可你知晓她的心么?”
说得轻巧,飘飘忽忽当不得什么真事儿。
可这一句如当头棒喝,闻者有心,劈得他全身地动山摇。
赫炎只知他喜爱阿姊,想永永远远追随阿姊,至于她怎么想,他从不曾问过。难道,难道……所以阿姊才不曾来寻他?
“可是阿姊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呀!”不禁高声嚷道。
还是,彻底将他忘了。
红了眼圈,赫炎不觉握紧拳头,喉头一哽,硬生生压了下去。
漱瑶侧目不再看他,站起身,水珠沿小腿肚往下淌,一双粉白赤足,蜿蜿蜒蜒积出一圈灰色水汪。
“师父,稍等。”他忽道,音色已如常。
随后伸手一绕,漱瑶顿感足下暖意,须臾间,衣裙袖腿干燥。往前踏出,搁在一边的绣鞋也顿时往脚上穿戴好了。
“不错呀。”她略有惊喜,不住低头查看,“短短几日,突飞猛进?”
赫炎苦涩一笑,“不过是找回当初的罢了。”
忘了?
忘了又如何。
自打他生成,阿姊一日未尝离身。就算忘了,我也当再追随她。
识心、识心,最难的便是不为外物所扰,不为他人所动,洞察自身,不欺瞒、不逃避。
漱瑶不置可否,只隐隐遗憾。胸中感叹:“当初、当初”,不知他说的当初是修为,还是那个人。
心障此物,比什么灾什么难都难渡,年复一年揣在身上,竟似共生了,融为一体,日日茁壮。
她心略略一挣,默默在胸口念了念阿璃。
“我一定会找阿姊问清楚。”赫炎又调转话头,定定将她望着。
“好呀。”漱瑶拨开他径自往前,“先随我来,庄子里出事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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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其中一种说法:
三灾:
1. **风灾**:罡风自囟门吹入,销蚀筋骨,考验肉身稳固。
2. **火灾**:丹田阴火焚身,若心性不坚,则五脏俱焚。
3. **水灾**:洪水淹没身心,象征情欲泛滥,需定心超脱。
八难:
1. **不废道心难**(道心不坚)
2. **不就明师难**(未遇真师)
3. **不托闲居难**(无法静修)
4. **不舍世务难**(俗事缠身)
5. **不割恩爱难**(情执未断)
6. **不弄利欲难**(贪恋名利)
7. **不除喜怒难**(情绪失控)
8. **不断色欲难**(□□难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