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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廖阅恍恍惚惚地走到方域跟前，打起精神叫了声哥。
方域扫了一眼廖阅泛着潮红的脸，随后把他带到了教室旁边的休息室。
“哥，你从公司过来的？”
“嗯，”方域应了一声，用眼神指了指窗边的沙发说，“坐。”
“耽误你工作了吧哥？”廖阅坐到沙发上，仰头望着方域。
“没，”方域把手里的体温计递给廖阅说，“夹好。”
“我测过了哥，不烧了。”
“重新测。”
“噢……”廖阅掀起T恤的下摆，把体温计放到了腋下。
“吃饭了么？”方域坐到廖阅对面，把手上拎着的打包袋放到桌子上。
“没，没胃口。”
方域从打包袋里拿出一盒蔬菜粥，打开盖子以后放到廖阅面前说：“少吃两口，垫一垫。”
廖阅依顺地点点头说：“好。”
他拿起勺子，慢腾腾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之后直起身子问：“哥，你吃了么？”
“吃了。”
“好。”廖阅扬了扬嘴角，低头继续慢慢地喝他的粥。
但他确实没什么胃口，喝了还不到一半，就郁郁地看着餐盒里的粥说：“哥，我喝不下了……”
“喝不下就不喝了，”方域把袋子里的温水拿出来递给廖阅说，“漱漱口。”
“好。”廖阅答应着，接过来喝了两口。
等廖阅漱口的工夫，方域拿过廖阅面前的餐盒，喝完了里面剩下的稀粥。
休息室的窗和门都大开着，廖阅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由着习习的微风轻掠着他热乎乎的脸庞。
片刻之后，方域伸出手说：“时间差不多了，拿出来看看。”
廖阅把体温计拿出来放到方域手里，自己在一边静静地出神。
“三十八度四。”方域说。
“啊？不能吧……”廖阅顿了顿说，“哥，我这是喝粥喝的吧？”
“喝粥也不会高这么多。”
廖阅思量了一会儿说：“没事儿，哥，我一会儿回宿舍再吃一片退烧药就行了。”
“带你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哥，别去医院了，去了又得抽血化验，怪麻烦的。”
“那就去看中医。”
“中医？”
“嗯，把脉就行，不麻烦。”
廖阅听了没作声，他还是认为没有必要，他觉得自己能挺过去。
“早点看，早点好，这么拖着不影响你上课么？”
廖阅怔了怔，垂头想了想，妥协道：“那好吧。”
……
诊室内，廖阅把手腕放在脉枕上，安静地等着对面的老先生给他切脉。
老先生七十多了，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脖子上还挂了一副老花镜。
他的手指在廖阅的手腕内侧轻轻按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多大啦？”
“我十七了，爷爷。”
老先生慈祥地点点头，道：“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廖阅咽了口唾沫，配合着伸出了舌头。
“好，感觉嘴里苦不苦？”
廖阅把舌头收回去说：“有点苦。”
“睡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总做梦。”
“食欲怎么样？”
“没什么食欲。”
“发烧之前，有没有较大的情绪波动？”
“情绪波动……”
“比如愤怒，悲伤，惊吓，焦虑，紧张，这些都算。”
廖阅犹豫了一下说：“有……”
“好，”老先生探了探廖阅的手心，然后看着他说：“你这个小孩儿啊，现在是外感寒湿，内有肝火，但肝郁的问题比寒湿大，肝郁化火，正气受损，易受外邪侵袭，所以才会发热。”
廖阅听得一头雾水，不禁自言自语道：“肝郁？肝郁是什么……”
老先生回答说：“肝气郁结，主要是长期的情志不遂或者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情志不畅，久而久之，就会让气机运行失调。小孩儿看着阳光开朗的，心里琢磨的事儿可不少啊。”
老先生端详着廖阅，又抬头和方域说：“这样的小孩儿，在情绪上很容易被忽视，以后你们家里人要多关心他，多注意他的情感需求，引导他多倾诉。”
“好。”
“小孩儿也听到了吧？”老先生又看着廖阅说，“尽量保持心情愉悦，有事不要憋在心里头，不要钻牛角尖，别和自己过不去，好吧？”
“嗯。”廖阅点点头。
“我先给你针灸，把烧退了再给你开方子，回去以后不要熬夜，饮食要规律，要清淡，辛辣油腻的不能吃，酒精咖啡不能碰，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爷爷。”
……
炎炎午后，公路上的汽车都在疾驰，仿佛要赶紧逃离被烈日炙烤得发烫的路面。
“困了就睡会儿。”方域握着方向盘说。
“不困，哥。”
“舒服一点了么？”方域问。
廖阅瘫靠在副驾上说：“舒服多了，针没白扎，真神奇。”
“嗯。”
“哥，你送我回画室么？”
“回家。”
“回家？那你不回公司上班么哥？”
“不回，”方域说完，又补了句，“今天下午没什么事。”
“噢，那好。”
前面是一辆白色SUV，后挡风玻璃上贴着黄色的实习标志，方域控制了一下车距，开口道：“昨天回去以后，和同学发生矛盾了？”
“没有。”
“被老师批评了？”
“没。”
“那情绪波动是因为什么？”
廖阅默默转过头看向窗外，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因为你有女朋友了。
他踌躇了一会儿，编了个理由说：“可能……可能是因为……周考成绩出了，没考好，我以为我三门都能考得不错，结果就一门还行，哥，你看我成绩了么？”
“看了，素描第二，色彩第四，速写第一。画室那么多人，这个成绩还不满意？”
廖阅低头不语，脑袋里想的根本就不是成绩的事儿。
“大画室的竞争激烈，在里面遇到比你画得好的同学在所难免，想门门拿第一，肯定不容易，给自己一点时间。”
廖阅把头靠在车窗上说：“好。”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方域说完，打了转向灯准备变道。
“嗯，”廖阅看着方域的侧脸，独自思忖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哥，什么都能说么？”
“嗯。”
“要是……不好的想法呢？”
“不好的想法，更要说，说出来才能帮你解决。”
“要是解决不了呢？”
“不会解决不了。”
廖阅转回脸，把视线又投向了窗外，他心想，要是他哥知道了他的真实想法，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吧。
“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没有，哥，我就是打个比方。”
如果他哥还是单身，他或许还可以说，可现在他哥有女朋友了，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梦里他哥说的那样，他不能影响他们的感情。
不能影响……他哥和高倾辰之间的感情……
他有他自己的位置，他得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管怎么说，能找到和自己相爱的人不容易，他希望他哥好，他愿意为他哥的幸福添砖加瓦。
所以他接受，只要他哥高兴，他也可以装作高兴。
“对了哥，你有女朋友了，是好事，怎么也不告诉我和爸一声？爸知道了肯定得乐开花儿了。”廖阅笑着说。
方域观察着前面的路况，不经意地问：“什么女朋友？”
“哥，你不用瞒我，你昨天打电话我都听到了。”
“你说高倾辰？”
“嗯。”
“不是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
“嗯，她结婚了。”
“结婚了？！”廖阅猛地坐直了身子说，“结婚了你还单独去给人家过生日？结婚了你还偷偷摸摸地给人家准备惊喜？哥你、你们、是那种关系？？？我说你怎么突然就有女朋友了，合着你们是随便玩儿玩儿？人家老公知道么？肯定不知道，知道了会打你的，哥，你不能这样，小时候你不是跟我说做事要负责么？你得对人家负责也得对自己负责啊，哥，为什么啊？你们保持这种关系，是真心相爱吗？还是说就是为了寻求刺激啊？哥我知道你工作压力很大很压抑，你想寻求刺激我能理解，但这样做真的不对——”
“想哪儿去了？”方域好不容易插进来一句：“不是她过生日，是她父亲。”
“什么？”廖阅愣了愣，反应了半天，听见他哥解释说：“高总对我，算知遇之恩，他过生日，我得表示，懂了？”
廖阅缓了一会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懂了……哥……我想多了，你、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方域瞟了廖阅一眼说：“懂得还不少。”
廖阅听出来了，他哥埋汰他呢。
他难堪地偏过头闭上眼，暗暗地在心里骂自己脑子不好嘴还欠。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一惊一乍地问：“哥，所以说你还是单身？！没有女朋友也没有那种关系？！”
“没有。”
没有，居然没有～
廖阅在心里雀跃了一会儿，紧接着又问：“那喜欢的女生呢？有没有？”
方域看了眼后视镜，松了松油门说：“没有。”
廖阅听了，禁不住咧开嘴冲着他哥傻乐。
方域瞥了他一眼问：“听八卦这么开心？”
“开心！特别开心！”
廖阅盯着他哥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眯眯道：“哥，我想吃疙瘩汤，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好，一会儿先送你上楼，然后我去买西红柿和鸡蛋。”
“哥，我跟你一起去。”
“别折腾了，先回去休息。”
“我走得动，哥。”
方域沉默了一会儿，说：“那订外卖吧。”
他把手机从支架上取下来递给廖阅：“现在点吧，等到家了菜也差不多送到了。”
廖阅接过手机说：“行！”
这样就不用和他哥分开了～嘿嘿。
“西红柿，鸡蛋，油菜，胡萝卜，葱，香菜，再看看你想吃什么水果。”
“好的哥，”廖阅一面应声，一面在方域的手机屏幕上找外卖软件。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
他兴冲冲地点开，可定睛一看，竟然是“铁路12306”。
“诶呀，点错了。”廖阅嘀咕了一句，而后匆忙退了出去。
但就在他退出的时候，发现眼前的12306并不是初始界面，而是本人车票界面。
廖阅忍不住看了一眼车票上的时间：
今天——6:23到8:02——澎江南到易宁西
今天——8:31到10:27——易宁西到澎江南
“哥你上午出差去了？你是从易宁回来的？不是说是从公司来的么？”
廖阅说着，低头又看了看，发现两张车票的时间间隔只有半小时……
这说明……他哥是刚到易宁就立马又上车回了澎江，甚至都没出站？
廖阅思索了一阵子，忽然扭过头诧异道：“哥，你是特地从易宁赶回来的？！就为了带我去医院？！”
方域不动声色地开着车，嘴上没言语。
“哥，你怎么不告诉我？”
廖阅盯着方域，思量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道：“哥，你说你吃过饭了，也是骗我的对吧？”
“从南站到画室得一个多小时，你十点半下车，不到十二点就到画室了，算上买粥和买体温计的时间，哪还有时间吃饭？”
“哥，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哥？”
“哥？”
“哥！”廖阅清亮地喊了一嗓子，又问了一遍，“哥，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方域将方向盘回正，目视着前方说：“小事，不重要。”
“哥，”廖阅轻轻碰了碰方域的胳膊肘，认真道，“重要，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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