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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冬意,你怎么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唐绘珊的声音跃出吧台。
“临时有点事要到这边处理,想着你这个点肯定正忙,就没打扰你。”
她倒了杯橘子汁递过去,“再怎么忙,接你电话的时间还能没有么,不过什么事这么突然,还得专门跑这一趟?”
柳冬意抿了一口冰凉的果汁,简单说了下演出的事情,“现在只能问问看原拓的妹妹愿不愿意来帮忙了,不然我们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孩子。”
“他妹妹还会跳芭蕾?”
她摇头,“不会,但我之前给她做过些基础训练,那孩子很有天赋,学起来应该很快。”
“那万一真的跟不上怎么办?”
这个问题柳冬意不是没想过,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私底下也在抓紧时间研究单数队形的编舞方案,但心底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试试看吧,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行,你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唐绘珊将手中擦好的玻璃杯倒转,“到时候记得给我留张票,我还没看过小孩子跳芭蕾呢。”
“当然,给你留个好位置。”
“那你坐会儿,我先去忙了。”
唐绘珊转身离去,柳冬意侧过身,目光投向舞台。
台上的歌声已经换了一曲,男生的声音却愈发沉闷,像是要被笼罩在头顶那盏玻璃灯洒下的光影一点点吞没。
缓缓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余韵却仍在空气中久久徘徊,不肯消散。
原拓抬头,看向吧台的方向。
那里灯光昏沉,他还是看清了她。
看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
看她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散落在肩头。
看她安静地看着自己,把屋帘掀开,
撕开一角沉郁的夜色。
是本能还是别的,原拓看向她身边,
上次那个男人没有出现。
他唾弃自己,卑鄙地感到一丝庆幸。
于是,又不受控地望向她。
距离十分钟休息,还有一会,原拓第一次感觉到时间在音乐里过得好慢。
他想快点唱,快点唱。
在她离开之前,到那边去,听她说些什么。
哪怕只是听她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也好。
一个月太长了,长到让接下来的三首歌,成了世界上最漫长的三首歌。
他的目光一次次扫过吧台确认她的存在,又因怕被发现而用加快的拨弦来拙劣地遮挡。
烂熟于心的歌词已无需思考,全部思绪都化为了对她存在的时间读秒。
当时钟指针终于指向八点,最后一个尾音甚至还未完全落下
原拓放下吉他,将它靠在凳边,径直朝着吧台的方向走去。
眼角余光里,靠过道的那张桌子旁,两个亮色人影站了起来,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
但他无暇顾及,脚步不曾迟疑半秒,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将所有模糊的声响和身影都抛在脑后。
来到吧台前,原拓脚步停得有些急,还差点撞到一旁的高脚椅。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直到确认她不是幻觉,那个流连在心头一个月的名字,终于化作一句脱口而出的:“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想找你谈一下希希的事情,”柳冬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会耽误你休息吗?”
原拓急忙摇头,听到她是为希希的事而来,心头莫名冒出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就被他强行压回胸口。
“不会,希希她怎么了?”
柳冬意没有立马接话,而是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先润润嗓子吧。”
原拓接过抿了一口,熟悉的蜂蜜水滑过喉咙,也依旧是熟悉的温柔。
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柳冬意这才说明来意。
“我们舞蹈室现在想办一场芭蕾舞演出,想问问希希有没有意愿来报名?”
原拓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去她的舞蹈室,意味着未来一段时间,他将有无数正当理由见到她。这个念头如细小的电流,瞬间窜过心底,带来一丝悸动
但下一秒,理智的冷水泼下。
他明明下定过决心,要远离她的生活。
“可是希希从来没学过芭蕾。”
他讲出一个事实,试图说服自己。
“这个没关系,我可以教她,”柳冬意连忙说,“而且希希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
听罢,原拓没有说话,手指渐渐握紧了杯身,好似要从那温热的蜂蜜水里,找寻他需要的洒脱和勇气。
这些沉默和游移不定,被柳冬意捕捉到。
“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没关系的,你千万别为难,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呢?
希希一定会答应,原拓再清楚不过。
真正不方便的,只是他自己。
是他那份竭力抗拒的别扭,是他无法坦荡的私心,害怕一旦答应,就会陷入更深的无法掌控的期待里。
“我回去问问她吧,”原拓紧绷的唇松开,为自己的退缩和渴望找到了一个看似无可辩解的理由,“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再告诉您。”
见他有意愿,柳冬意拿出手机,“那我把号码给你,如果她愿意,明天就可以来面试。”
原拓心头一动,忙摸向口袋,却摸了个空。
“手机好像放在后台了,我去…”
“没关系,”她调出手机界面,“你报号码给我,我发条短信给你就好。”
“139…”
柳冬意认真输入,片刻后,她抬头一笑,“发好了。”
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原拓没去确认,只是感觉自己的耳根好像烫得越来越厉害了。
“嗯,我回去就问希希。”
说完正事,柳冬意觉得是时候该告辞了。可不知怎的,她望着眼前的男生,耳畔似乎又响起来时听到的歌声。
歌声里的情绪,与他平日里沉稳平静的样子相去甚远。
她抿着唇,半是犹豫半是试探地开口:
“你…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柳冬意便看到原拓猛地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无措的愕然。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冒昧,便赶忙向他解释,“抱歉,是我太唐突了,只是我刚刚听你唱歌感觉…”
“没有。”
原拓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没有唐突。”
听他没有否认,柳冬意眼神微动,在桌上攥起的手缓缓松开,“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下意识的,原拓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没事或还好,轻描淡写地挡回去。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过温柔,也可能是今晚太过疲惫,让那句硬撑着的没事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单音。
“嗯。”
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柳冬意耳里。
因为什么呢?她试着想。
是学习,还是家庭。
亦或是,某些情感方面的问题。
以前朋友总说,她是一个很会安慰人的人。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男生,柳冬意竟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又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那…”
话未及出口,吧台内侧的门帘动了。
唐绘珊拿着两个洗好的玻璃杯走了出来。
“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嗯,谈好了。”
柳冬意顺势接话,将方才的话暂且按下。
“那就好,”她将杯子放回吧台,看向窗外,“看样子雨马上就要下来了,趁还没下大,你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安全。”
柳冬意也沿着她的视线瞥向窗外。
夜色更沉,云层低压,确实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她却下意识说:“其实也不着急…”
可话没说完,一旁的原拓却开口。
“您早点回去吧。”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不对劲,他停顿住,努力让声调恢复平日的冷静,再开口时反而显得更加紧绷。
“安全最重要。”
柳冬意一怔,转头看向他,他却别开视线,只盯着手中那杯已经凉透的蜂蜜水。
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
他需要空间,而自己也该走了。
“好吧,”她站起身,没有再坚持留下,“那我就先回去了。”
柳冬意离开后,原拓仍站在原地,目光还停留在她消失的门口,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意识,只留下一个空荡的躯壳。
唐绘珊回头就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怎么了?”
他像是被惊醒,睫毛颤了下,
迅速敛去所有外泄的情绪。
“没事。”
可那失落的语气,显然毫无说服力。
唐绘珊看在眼里,没有追问,“看你状态不太好,要不今天提前歇会儿?”
“不用。”他下意识拒绝,转身想逃回舞台后的安全区,可迈出两步,脚步又慢慢停下了。
他回头,似是在犹豫接下来的决定。
好久,绷紧的嘴唇才终于泄露一丝缝隙,放过了自己,“珊姐,待会我提前半小时走,工资扣一半吧。”
唐绘珊本想说照常,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半个小时后,原拓收拾好吉他和外套下班。
唐绘珊不知去了哪,他也没有精力再去找她,只想快点回到宿舍,好好睡一觉。
推开玻璃门,潮湿的空气立刻扑了上来,黏在皮肤上,连吸进肺里的气都带着湿意,沉在胸口,压得原拓每一步都要拖着腿才能前行。
路灯的光斜斜落地,把他的影子拉成一条虚虚的线,在光与暗的接力中,忽而抻长抛远,忽而又揉作模糊的一团。
失了真,也失了形。
一如心里那团乱麻,绕来绕去,无从安定。
拐角就在眼前,走过去后马路大概会同往日一样寂寥,路灯因线路老化忽明忽灭,还有那几棵老树,在早春时节,仍旧还没有抽芽。
一切都会和往常那样。
厚厚的云层,还遮挡着月亮。
他垂下眼,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转角处,光影稀疏。
影子先一步走过墙根,像沉默的引路人,
朝拐角那头,安静地,而又匆匆地走着。
走到那盏最亮的路灯下,
长椅上,轻触她浅灰色衣角。
等她回望,另一轮月亮,照进他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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