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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心
紫袍道士挥舞桃木剑,指天吟唱祷词,随后桃木剑势如破竹般劈下,砍破红纸。
皇帝面不改色地捏着三炷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苍天、祖宗,请享用。”
宣珏看着眼前一幕,心口仿佛有风穿过。
近段时间确实有诸多不顺当的事情发生,但父皇竟残忍杀害了一对童男童女企图改运。
那两双空洞的眼睛,生前还是多么明亮快活啊。
他们的生命就这样止步于幼年。
这实在是太过残暴,难以称为明君行径了。
宣珏有预感,此事一出,很快民间便会流言四起,父皇的威望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这个深秋,皇帝残害无辜幼童的行为传遍了整个京城。
宣珏走在街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听见人们对皇帝的编排与不满。
她进了蜜饯铺,低着头挑拣蜜饯,身旁的男人正同他妻子说着:“被杀的就是王叔家的那对龙凤胎!这个狗皇帝,半夜三更叫一群士兵闯进王叔家,硬生生将他睡梦中的一双儿女抢走了!杀了人,再给他们几百两银子,有什么狗屁用!死去的孩子还能回来吗!”
他说话声音毫不遮掩,旁边几个人听见了,也附和道:“真该死啊,迟早有人替天行道,收了这个狗皇帝。”
宣珏:“......”
她压低帷帽,脸上火辣辣的,为父皇所做的错事而感到羞耻。
“掌柜,结账。”她匆匆将未选完的盘子交给掌柜,想离开这漩涡中心。
突然有人撞上了她的背,她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前一倾,果盘里的蜜饯散了满桌。
“官官、爷,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草民什么坏事也没干啊!”
宣珏扭过头,几名持刀的巡逻士兵将刚刚议论父皇的那几个平民押在了地上,狠声道:“敢非议当今天子,给老子蹲大牢去吧!”
蜜饯铺乱成了一锅粥,方才参与话题的平民们四处逃窜,与官兵你追我赶,果脯蜜饯被推到了地上,掌柜哀嚎一声,躺在地上打滚。
看着眼前荒谬无度的一幕幕,宣珏心里充满了不真实感。
她脚步虚浮地在晚香的搀扶下,走出蜜饯铺,店对面的告示栏站满了寂静的人。
人多得像挤在一起的蚂蚁,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麻烦让让。”她拨开人群,走到了告示栏前,看清了上面张贴的告示后,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
疯了。
父皇疯了。
他竟妄图捂住全天下的嘴,遮掩他的阴暗作为,有任何人胆敢说他的坏话,便会被巡逻士兵抓起来砍头!
宣珏头晕目眩,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了,黑色的墨写在纸上却满是鲜红。
她抓着晚香的手,颤声道:“回府。”
皇帝这旨禁言令一出,许多巡逻士兵为了凑效绩,开始乱抓无辜。
有些人明明什么有关皇上的坏话都没说,光走在街上买个菜,都会被巡逻士兵抓起来砍头。
菜市场上的断头台切西瓜似的砍下一颗又一颗人头,无头尸在断头台下堆成了小山,这些头颅则被升旗挂在杆上,震慑所有胆敢有不臣之心的人。
天下民不聊生,百姓们被封了闭口诀,明面上什么话都没有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压抑。
宣珏不敢再上街,看着一具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她连皇宫都不想再踏足一步了。
父皇老了,脑子糊涂了,错得太彻底。
再这样下去,压抑过了头,迟早会引起人们的反叛之心。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只能推翻陈旧的统治。
想到这儿,宣珏眸光一凛,父皇是宣家的血脉,她也是。
那这皇帝,为什么不能换她来当当呢?
-
丑时。地下城。
披着银狐大敞,脸戴银狐面具的女人,由于过于出众矜贵的气质,引得同样戴面具的其他路人频频回首。
宣珏不欲引人注意,低头揪着斗篷的帽兜,步履匆匆。
她到地下城来,是要找一个叫作“千手”的商人,和他做笔交易。
千手财大气粗,什么稀世罕物拿来和他换银两,他都吃得下。
但这人也如同鬼魅,神出鬼没,这次能不能碰上他,还是个未知数。
“小娘子。”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宣珏脚步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在叫她。
“对,就是在叫你。”戴着黑熊面具的男人点了点桌面,“可否让我看看你手上的红翡翠珠串?”
宣珏退回去,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那个男人。
身材中等偏胖,嗓音洪亮如钟,腰间虽未挂着什么特殊配饰,但从衣袍上那泛着幻彩光泽的绣线来看,此人绝非凡人。
他的摊位小小的,只有一张桌子,没挂任何起眼的招牌,桌上的陶瓷水壶也只是他口渴时给自己倒水的。
但宣珏有种强烈的直觉,眼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千手。
因为她看到了他极力掩在袖下,却仍能看出少了一截小拇指的左手。
最初千手混暗市的时候并不叫“千手”,别人给他起的名,叫“缺手”。
宣珏按捺住内心的澎湃,不动声色地摘下红翡翠手串,递给他。
“你就是千手。”
千手用夜明珠前后左右照着手串,闻言,闷声笑了,“小娘子找在下有何贵干?您这红翡翠,怎么同皇上前阵子被偷采的红翡矿里出的石头,有点像啊?”
皇帝的红翡矿风波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了,他大动干戈却抓不到人,难免丢份,时间久了自然偃旗息鼓。
宣珏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你不必问那么多,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收不收。像这样品质的红翡原石,我还有很多。”
千手抚掌大笑,若每块原石都有这么好的品相,他当然收。
来暗市交易的人,东西都是没办法摆到明面上售卖的,因此在这里做交易,默认商品按照市场价打大折。
千手要是收了这些原石,反手卖出去,便能赚上好几倍。
他问:“你还有多少?”
宣珏沉吟,“一百钧。”
千手眼睛亮了亮,“一百万两黄金!出不出!”
按照市场价格,这些红翡翠至少值到五百万两黄金。
但若是不卖出,红翡原石放在宣珏这儿便是堆占地的石头。
她忍痛点头,“出了。”
千手迫不及待道:“每日十钧,将红翡原石放到这个地方,我的人会来接应。”
宣珏伸出手掌,止住他的话,“太慢了。第一日交易十钧,确认无误后,剩下的我要同时交易。”
千手这时才抬起正眼看这个娇贵的女人,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
想一口气吃成胖子不成?
“黄金沉在这儿的湖心,”他指了指画出来的地图,“到时先验货,确认没问题后,我的人会帮你们打捞黄金。第一箱十万两。”
宣珏摇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千手呵笑,“小娘子真谨慎。成,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一百钧红翡原石终于得以脱手,一百万两黄金,落袋为安。
没有什么感觉比钱在兜里更好了。
可她还记得这笔钱不光光是她一人的。
-
宣珏将人约在了金霄楼。
订的房间,恰巧在韩易当初被宣溯打的那间房对面。
她屏退下人,亲自在雅间内泡茶沏茶。
隔档主位和门的珠帘被撩起,男人畏缩的表情在穿过珠帘后瞬间消失不见,他自行端起宣珏放在桌上的茶盏,仰头饮了一口热茶,笑道:“殿下好茶。”
宣珏边倒掉茶渣,边说:“忘记了挨打滋味的话,我可以叫宣溯过来,帮你回忆回忆。”
韩易脸色一僵,狠狠地抿了下唇,最后规矩地坐在了她对面。
“事情有眉目了?”他正色道。
“已经结束了。”宣珏同他打哑谜,“在将军府十公里外第三棵树下。”
韩易挑眉,“这么快。挺好。”
他也没过问到底卖了多少钱,毕竟那些石头是天赐的,白得的。
宣珏看了眼大开的窗户,指挥他,“你去把窗户都关好,我还有其他话要同你说。”
韩易虽不满被她差使,但还是听话地起身去关窗了。
等门上了锁,窗户也关紧了,宣珏才缓声道:“我之前在刑部看到了一本有关你父亲的卷宗...上面记录了你父亲曾在刑部大牢受刑。”
韩易顿时黑了脸,他咬了咬牙,“别说了。”
那次父亲外出回来后,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模样,令他至今想到都心痛万分。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暴君的女儿,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件事。
但既然她得知父亲曾受过刑,那也一定看见了逼供父亲认下通敌罪的文书。
知道这些后,她却还能坐在自己面前,心平气和地说出她看过那本卷宗,哈,真是够虚伪。
宣珏往他空了的茶盏里倒了热腾的茶水,抬起眼眸,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从未怀疑过韩大将军的清白,大将军战死沙场,是我们全国上下的损失。”话音一转,她道,“只是大将军死的有些蹊跷,你难道不想查明父兄们惨死的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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