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铜鉴

作者:祈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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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证06


      岑楼查过反景相关的注释。

      山海经的原文提及,“……神磈氏之宫,是神也,主司反景。”

      郭璞标注了两行,一为“日西入则”,二为“景反东照,主司察之”。

      太阳东升西落,照物背为反景,反的,不是景,而是日光。

      岑楼其实一直没想明白,如果非要较真的话,从现实角度出发,地球是个圆形,又始终围绕着太阳公转,不同地点的日出时间存在差异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会有地方需要将日光反照呢?

      她知道神话并非是纯粹幻想的产物,部分基于现实,又添加了一些想象和美好的期许创造而出的产物,是象征化、隐喻化的表达方式,一定要死板深究,那么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存在问题。

      譬如现代人知道头顶的“天”并不是实体,是大气层和其外无边宇宙空间的统称,那么盘古开天辟地,劈开的是什么?

      如此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过追根究底,剥开异化后的表层,总能找到被加工之前的依据。

      只是眼下这一桩还没有到能够剖析的程度。

      岑楼用手指左右滑动着摩擦手前的两块碎掉的青铜镜片,或许因为具备着非常规的反射与折射的特性,反景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能够复现出些往日的情境来,幻灯片一样地播放,但比之更加立体,更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可在她手上这么久了,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台灯灯泡的流明低,照出的光线不是很强,映在铜镜碎片上,因为表面老化的缘故,反射出来的光被分散开来,折了一道后,投在了手边不远的墙壁上。

      波光盈盈,像是一小洼的水面。

      岑楼拿最开始那块对着日光做过实验,不管什么时间段,什么样的角度,也不管怎么去照,在她手里都只像是个普通的镜片所能呈现出的效果,还是质量不好的那种。

      别说现在眼前人造LED灯泡发出来的光了,更不可能出现什么反应的。

      她将想得到的念头一条条记在笔记本上,从开始接触青铜镜碎片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虽然没能完全解开,但好歹也是有不断出现的新线索的。

      再细小微渺的希望,经抽丝剥茧,也总能有窥探到真相的一日。

      岑楼将视线重新转回到木头上。

      亲眼看到有“人”能从壁画中钻出爬进的时候,她就在想了,木料交到工作室的时候,和自己初到温雅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双重确认过,那块木板就是实心的,若要保持人形在进出时的完整性,是不是代表着,木头本身其实不是死的呢。

      这么说也显得很奇怪,可最起码,它得能够做到移动或是被推挤到留出叫一个人自由活动的空隙来。

      岑楼看着桌面上那块被撬下来的那块木头,单从外表看,完全就是普通木质该有的样子。

      因为刀刃太短,在监控下的动作又不能太明显,导致木材受力不均匀,边缘处外翘着,断面比其余部分的颜色要浅些,有一小半呈现片状剥离,另外的区域则为极不平整的撕裂状,带着细长毛糙的木质纤维。

      凑近时能嗅得到类似树脂和木料原本草木一样混杂起来的味道,不过通体都没有正常木质该有的生长纹路。

      作壁画之前,因为木板已然是完工后的状态,所以并没有用得到她去切割或是打磨。

      岑楼将那柄刀摸过来攥在手里,静静想了许久后,解开皮质外壳的扣子,站起了身来。

      写字台高度适中,她一手将木料拦腰掐住摁死在桌面上,虚着眼睛瞄了瞄,另一手瞄准了用全力朝下扎了下去,极快地朝两侧晃动着把它劈开了条快要裂开来的缝隙。

      在别墅撬下来木料的时候,岑楼是佯作正在往木板上涂抹黄泥的,为避免被房间四角的监控拍到异样,用身形和敞开的外衣做了遮挡,除了右手之外,几乎没有额外的动作,所以没能低头去看下刀的瞬间,木料本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而现在没有人监视,岑楼就能充分地看得清楚了。

      下刀的瞬间,木层表面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下,又或者是自主的动作,在刀尖将将触碰到的地方周围,朝四下很小幅度地瑟缩了几毫米的距离,似乎是想要躲开。

      但岑楼动手的速度太快,那种几乎能忽略不计的四散造成的结果仅是在表层起了个轻微的褶皱,下一瞬,刀锋没入,在撬出足够空间的裂缝的同时,岑楼手里的刀哐当就往旁边一撇,十指紧随着深深嵌进裂缝处,左右相反着使力气,把它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断口处外侧边缘依旧呈现出刚才那样正常的木质结构,包裹着的内里,则是一种更细密的结构,颜色偏白,看不到任何该有的条状纤维,紧实得像是经千次万次挤压后形成的矿物,还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柔软起伏感,泛着像被油脂擦试过的诡异半透明光泽。

      那层结构乍一被剖出,在空气的接触下便开始微微抖动起来,似乎在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露,又似乎想要寻找整体平衡被破坏后,再一个足以维持稳定的支点。

      岑楼能看得到,再深处一些,有极其纤细的线状结构正在有组织有节律地活动着,像是……某种本不属于木头的“韧带”。

      它们先是骤然本能性地紧绷,随后似是想要自保,蜷缩着超更里移动着,如此的动作,轻微且不容易被察觉到,但显然是并非死物的反应。

      眼前这番无声且迅速的变化只持续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最外层渐渐失去了带着光泽感的弹性,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重新揉回了僵固的形态一样,细丝般的结构收敛成束状,随后彼此交缠板结成面,颜色也从偏象牙的淡白缓缓变得暗沉,回到了木头该有的枯淡黄褐。

      原本在断面处颤动的那些怎么想都不属于木材的“活动”,被层层叠叠新生的纹理压回静止,最终,变得与外层无异,只剩下木纹被金属刀刃破开的痕迹,安静、沉默,仿佛刚才的生命感只是一种错觉。

      岑楼长舒出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果然,和设想中的相差无几。

      疗养院单间病房的床板下实施那场预实验的时候,岑楼就亲眼看到了,纸张浸泡过油,火烧起来蔓延得飞快,火苗也不小,但只是简单浮在床板下的表面,并没有烧到本身。

      接下来,那枚荧光绿的打火机被重新捏在手里,随着咔地一声,冒出一簇微微跳动着的火花。

      靠近喷口的位置,有几束淡蓝色的火苗,像是花药一般的形状,再往上,是颜色更浅的内焰,由最外层浅橙色的一圈包裹住了。

      岑楼做了最后一次尝试,手里转动着木料,用火焰的各个部分去灼烧,结果还是一样,火只是从木头的表面上光滑地舔舐了过去,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将塑料袋密封着的那一丁点的黑色粉末捏在了手里,隔着外层指尖打转,一圈圈地碾着细腻的粉末,隔着窗帘缝隙看楼下有些空荡荡的街道,心头冒出股异样的感觉来。

      据她所知,和葛桐后续的补充,周钦的的确确从来没有受过损及骨头的伤,到底怎么会接触到这种木材的?

      或者换个说法,那些隐匿于木头之中的奇怪生物,为什么要找上他呢?

      是因为她么?

      岑楼看了眼搁置在桌面上的两块碎镜片,如果最终的指向是她,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来找呢,还需要采取迂回的策略?

      还有,周钦他,真的是生病了吗?

      ***

      葛桐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其实是纳闷的。

      他实在搞不清他俩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一种感情。

      周钦和岑楼还在谈恋爱的时候,纵使只见了她寥寥几面,接触下来,也是知道她几乎没怎么有过笑脸的。

      一开始时,是周钦表的白,关于过程如何他不愿多提,葛桐凭细枝末节也能大致猜出来不会很顺利,他各种送花送礼物,费尽心思制造意外惊喜,岑楼都没有什么多大的反应,顶多道个谢,说一声知道了,这事就算过去。

      也从来没见过她对周钦有过什么付出,周钦还是巴巴地跟上去,然后心甘情愿地热脸贴冷屁股。

      葛桐说不上是对岑楼讨不讨厌的,只是见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这样整天里没有尊严地围着她转,多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情绪无处发泄。

      后面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岑楼终于肯点头答应了,可对待周钦及他的朋友,态度依旧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所以葛桐一直是觉得岑楼对于周钦,算不上是上心,不过做人有底线,他纵然替周钦觉得不值,但见他开心,也不至于要贱到跑去正主面前搬弄是非。

      后来骤然听到两人分手的消息,也觉得情理之中,想着分就分呗,被甩了之后痛定思痛,周钦也是时候该活出自我来了。

      却没想到,分手是周钦提的。

      没等葛桐震惊完,紧接着就收到了他精神分裂症被确诊的消息,居家修养了一阵后坚持要住去疗养院,然后才没过了几个月,人便犹如蒸发了一样,莫名其妙消失得干干净净。

      奇怪,简直是太奇怪了。

      现在的状况也说不上寻常,在联系岑楼前,甚至在消息发出去的那一瞬间,葛桐都觉得她应该是不会想管的,大概率装作没看到,或者糊弄两句,然后就会杳无音讯了。

      毕竟作为外人,他没觉得岑楼对周钦能有多深的感情。

      没想到,她竟然肯仔细了解事情原委,重后旧地后,还声称有了一些进展。

      只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大方向看上去很是离奇,有种不太靠谱的旁门左道的样子。

      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呢。

      她不是都在警方多次搜查后的病房里也发现了什么吗?

      虽然并未向葛桐言明,他对床底到底有什么、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但知道岑楼连正常交流都能省则省,绝不是会虚张声势的人,所以当她提起要去周钦家里再看一遍的时候,也没问是要去看什么,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周钦在离父母要转几趟地铁的地方租住了个一室一厅,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家里万一有什么事时能做得到及时赶回去,平时也能互不打扰,各有各的生活空间。

      在一起后,岑楼收到过他送来的备用钥匙,偶尔应邀去吃个饭,没有久留过,钥匙其实并没有用到,不过也早在对方提分手时就还回去了。

      回忆里那时周钦的精神状态看着还算是良好,只是盯着她递过来的钥匙,什么话都没说,接过来揣回了口袋里,要离开的时候轻飘飘撂下了句,“再见”。

      所以还得找葛桐。

      时隔一年多没来,房间的大概布置还是岑楼记忆中的样子,不过有挺长段时间没住人,显得清冷了不少。

      失踪后为了寻找可能的方向,警方对周钦原本的住所也进行了取样搜查,挑选着拿走了些或许对案件能有帮助的个人物品。

      岑楼弯腰打开鞋柜,在最上层找到了用袋子装着的她穿过的那双棉质的拖鞋,拉开封条抽出来时,还能闻得到刷干净后,皂粉残留下来的味道。

      她记得自己没有开口说过,周钦不知道怎么着,却猜到了她对于味道一类的感官很是敏感,慢慢地家里所有这种有可能留香的东西都替换成了天然的制品。

      岑楼抬脚踩了上去,朝卧室走去。

      葛桐在后头忙着在抽屉里翻一次性拖鞋,听着她隔了一堵墙开口发问。

      “所以床位是他的家里给特意安排的吗?”

      “不是,只要求了单间,请院方好好照顾,并没有说到底要哪一张床。”

      卧室里有挪动的声音传来,岑楼又问:“周钦的异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有留意到吗?”

      一次性的拖鞋底有些薄,踩在地上跟没穿似的,葛桐小步往里迈了几步,答道:“我也是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发现的,他在嗯……一年多之前吧,就有些不太对劲了,但是不明显,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要分开的征兆,才心神不宁。”

      卧室里一个衣柜,一张双人床,一张简洁的实木桌,岑楼正蹲在桌前,一个个抽屉拉开检查。

      不是着重在看抽屉里的东西,大致把杂物掠过一遍之后,便在用手指细细触摸着,以确认每一块木料。

      葛桐不知道她是想要找什么,但飞速联想到了在病床的床板下发生的事,冲回去反锁了房门,又回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岑楼已经看完了书桌,转头朝向木架的床身,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把刀递了过去:“帮我把衣柜的漆刮了。”

      葛桐伸手去接,发现不是那天在疗养院外的古怪小刀,而是把寻常可见的美工刀,刀片一节一节,用钝了可以随时掰断后换新的那种。

      他打量了眼柜门,心里估算了下展开后全部的表面积,确认了一遍道:“全刮吗?”

      岑楼仰面朝上,依旧蹬着床脚给自己送至了床底,不知道在里面捣鼓着些什么,应道:“不用,每一个单独的木板刮出条印子,能看到木板就行。”

      葛桐左看右看,翻出来包湿纸巾,在刀尖下面接着,一点点去蹭上头的漆面。

      “对了……刚才提到周钦的精神问题,我后来跟叔叔阿姨聊天的时候,听他们说,那会知道他心情低落,怕他不好好吃饭,曾来家里看望过他,做了些水饺提过来的,好像是猪肉大葱馅的。”

      岑楼在床底“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含糊,还有意无意地多加了些冗杂的附加信息,她依旧听懂了,说得是分手后周钦的状态,应该不是很好。

      葛桐看不到她的反应,手上不停,自顾继续说着:“二老手里头有备用的钥匙嘛,给打电话没接,就直接开车过来了,也没摁门铃,开门的时候没见着人,刚放下东西,就听到了卧室里有说话的声音。周钦他,在一个一个地念声母和韵母。”

      岑楼看完了床底,钻出来后试探着能不能把床头给卸下来,闻言抬头:“就在这里?”

      葛桐刮开了条一指宽的口子,琢磨着应该够了,抬手拉开另一扇门道:“是,可给他们吓了一跳。后来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里面立刻就没声音了,推开门之后,周钦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睡觉呢。”

      岑楼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积灰,扫了眼卧室里但凡能放东西的角落,想起来什么道:“他会下棋吗?”

      葛桐回头看她:“什么棋都不会啊,你也没见过他下吧,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岑楼追问:“那他的爸妈呢,也不会?”

      葛桐沉思了会道:“大概是不会吧,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见过。”

      那就怪了。

      岑楼虽然对棋艺丝毫不通,但秉着严谨的态度上网学了些皮毛,且查到了个下到一半的残局。

      壁画中消失的仕女就是正在对弈的其中一人,还在消失之前以极快的速度下了几子将自己转败为胜,这么看,如果周钦真的一点都不懂,带着那张皮朝内逃脱的人是他的概率就没有很大了。

      那是谁,白骨架子人吗?

      毕竟只有它目前有证据和周钦有过接触,而且在梦中,仕女头上簪的芍药花和浑身蒙着黑色碳灰的周钦同时出现过。

      梦中接触后,醒来时身上带着细灰的印记做不得假,那么梦就不可能只是梦。

      如果说温雅那一帮人想要让她画皮使其同族得以脱壁,那么白骨架子人的目的是什么,又是牵扯到了周钦,又是现身提醒她不要喝下了药的茶水。

      岑楼想不明白,两者之间,到底该是个什么关系。

      还有木质的东西没有全看完,如果说,现在的家里也有那样似乎有自己生命的材质存在的话,或许能够部分解释周钦到底是怎么疯的。

      岑楼把葛桐留在了卧室,衣橱面积不小,够他忙一阵的。

      客厅的沙发许久之前就从皮质换成了棉质面料,岑楼打心底里觉得那种触感很像是靠在了动物的肝脏上。

      这种奇怪的感觉,她同样没有跟周钦提过,或许是在发现她宁愿窝在地面的坐垫上,也不想坐沙发时察觉到的。

      岑楼将手伸到了沙发的背面,刚摸到拉链想要把软垫拆开看一眼里面的木质框架时,视线突然扫到了电视柜。

      她记起来了一句话。

      那天到底是个什么节日,岑楼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周钦在家里藏了个礼物,叫她去找。

      岑楼对这样的形式和礼物本身向来是没有兴趣的,不屑于去记,也不屑于要庆祝,真正让她开始动手的是周钦的激将法。

      他说,我赌你一小时内找不到。

      最后当然是在时限内被她搜了出来,是一枚克拉数不低的钻戒,就被藏在电视柜上方板材刻出的条一指宽的缝隙里。

      找到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周钦发来约她出去聊聊的消息。

      再后来……

      岑楼无意识摩挲了下自己左手的中指。

      那些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周钦后来的那句话。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将戒指戴到她手指上时,说的是——“小楼,你在这里,会找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没头没尾的,作为当下的场景来说,是有些奇怪的发言,她只是没当场就问个清楚。

      岑楼细听了一下,葛桐还在那里勤勤恳恳地刮蹭着木材外层的漆,便迅速且无声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跪在了柜子面前,伸出胳膊去摸索。

      那条藏在背面被开凿出来的凹槽还在,她用指尖探了进去,果然摸到了一些不同于板材质地的东西。

      岑楼从刀套里抽出来了那枚细针,反手钩着将那明显柔软的物件挑了出来。

      是一条被折叠得异常紧实的纸张。

      展开后密密麻麻,都是周钦熟悉的字迹。

      能看得出来书写的时候带着急促,比平时显得更凌乱些,中间夹杂着不少涂改和重复的词句,看起来有些费劲。

      【有时候,我能听到另一重呼吸声,并不是在耳边,而是在我的脑子里。小楼,我好像病了。】

      【那东西缠上我,应该不会很快就放手的。】

      【我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的画面不像是现实世界,有天有地,但阳光……阳光好像不是太阳所发出来的。】

      岑楼的手指轻轻地从明显用力而显得格外深的笔迹上扫过去了一下。

      几乎被字掩埋的缝隙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类人形轮廓,只简单几笔,但能看得出来比例怪异,头颅巨大,而身体细长,像是被拉扯着变形了之后的人影。

      她不记得周钦以前画过这种东西。

      再往下去,字迹开始变得越来越零碎,甚至愈发潦草了,像是在意识混乱时写的一样,痕迹也有新有旧,似乎并不是一天写出来的。

      【他们在叫我回去,可我从来没去过,为什么要叫做“回去”呢?】

      【我好像不是我。】

      【我不想去,小楼,帮帮我,我不想啊。】

      【我得找个地方,不能伤害到别人。】

      【医院吧……我需要去医院,他们能有地方把我关起来,对对,医院!我得逃啊!】

      【我害怕啊,我不是我了,我不是我,我不是我我不是我我不是我我不是我我不是我——】

      一直到最后开始癫狂地只有重复的几句时,末尾都因为太过于用力被硬生生划开了几道,笔尖在纸上戳破成了小孔。

      岑楼的心头有些发紧。

      她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呢,而且,这张纸,是要给她传达什么信息?

      只记录了表象,完全没有提示性的线索啊。

      岑楼将纸正反地翻着,尝试着对光去看,发现了背后有几道模糊的印记,似乎是垫在了哪一张的下面而残留下来的,因为正面写满了字,而显得更不明显,但她认出来了。

      周钦没系统学过绘画,线条用得简单,好在很会抓重点,那一个小的图案底座有龙形相佐,往上去时整体分成三层,每层又延伸出了三根枝条。

      是青铜神树。

      岑楼把纸张重新叠好,起身走至卧室门口:“歇歇吧,不用干了。”

      葛桐整个人都钻了进去,正在够着最里面那块板子,一手剐蹭,另一手攥着湿纸巾擦残渣,费力从挂着的衣服中扭头过来:“怎么了?”

      岑楼面无表情:“不怎么,你刚才不是说他在这间卧室里睡着的时候出的事吗?我想通了,方向错了,今晚我得在这住。”

      ***

      夜已经很深了。

      卧室门是关着的,能从缝隙里看得到外头客厅投过来微弱光线。

      岑楼要留,是因为想着离周钦出事前停留最久的地方近一点,就待在他当时察觉到有不对劲的位置,或许就能发现点别的呢。

      葛桐执意要留,是因为岑楼要留。

      据他所说的意思,如果她真的在这里再出点什么事,等周钦回来了,他是真的无法交代。

      岑楼懒得反驳,也就随他去了。

      家里有当时为她准备的睡衣和洗漱用品,虽然一次没用过,还是定期清洗更换的,所以虽然是临时起意决定在这里住一夜,也没有缺东少西。

      她还不困,盯着那条透着光的门缝,知道葛桐肯定也不踏实。

      不过事情还是要解决,除了以身试险,她目前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方式。

      岑楼强迫自己停止思索,转了个身,侧着裹了裹被子。

      临闭眼之前,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周钦,入我梦吧。

      ***

      岑楼自觉是个不认床的人,这一晚不知道怎么的,虽然很快睡着,却睡得并不不安稳,甚至能清晰地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就在这种似梦似醒的模糊状态中,突然的一个喘息之后,岑楼察觉到了,有人正在抚摸她的脸。

      那把刀解了刀套,就放在枕头下,手指一伸就能够到,岑楼无声地将刀柄握在了手里,感受着脸颊处没有任何温度的轻碰。

      根本不像个活人该有的触感。

      岑楼忍不下去了,猛地撑着身下往后弹开的瞬间,同时睁开了眼睛。

      一张惨白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细眉长眼,长发团成发髻,原本簪着一朵芍药的地方空了,被打开的窗子往屋里灌着冷风,吹得衣袖飘荡。

      虽然在暗色中,依旧能分辨出是豆绿色。

      距离拉得不算很开,岑楼举手就劈,可对方肯本不像是人,鬼魅一般飘荡着躲过之后,留下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来,随后从窗口纵身向下一跃。

      就这么一瞬间,岑楼瞧见了,这位仕女的后背,那面她根本就没有画出来的后背,是完整如常的。

      夜风很凉,吹得她的脸都开始燥热起来,窗下已经没有人影了,楼外有一棵不知什么品种的树,叶影婆娑,正在发出沙沙的声响。

      似乎察觉到什么,岑楼开灯回头,看到枕头上,自己刚才的位置边,被放置了一朵桃花。

      是仕女头上主花旁作点缀用的,花瓣上还带露水,像是刚摘下来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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