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流俗苦

作者:三木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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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丁木匠因在府城做活,常听富贵人家说遥州有一书院名曰大同,此书院只在识字百姓中取优,端的是有教无类,不问出身,于是细细的打听来,那书院名曰大同,坐落在千里之外的遥州城,路虽远竭诚可至,择定了去处两父子却从未出过远门,用平日俭省的银两买来一只老驴,想来遥州城物价必然不是这普通府城可以攀比的,便又花去银钱为丁书量体裁衣做了两套见人新衣裳,为的是到了遥州城能叫丁书不要差人一等,丁木匠另用麻布包好新衣裳。
      将一应物什准备齐全二人便乘着老驴启程了,丁木匠牵着驴头,丁书和包袱一块在驴背上,老驴虽老脚力却稳当,丁书怎好意思一直叫父亲牵驴便劝道:“爹你也骑会驴,咱们换换。”
      丁木匠不容置喙道:“你只管好好读书,旁的一应不用管,这是咱们家的族谱你且收着吧。”
      丁书无法只能坐在老驴背上,翻看了一阵族谱,祖上的荣光不知何日能复,父子俩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一路前往州城除却问路吃喝皆相顾无言。
      待能眼见遥州城门,丁木匠便叫儿子换上了新衣,丁书不曾作活全凭丁木匠供养,虽不至于细皮嫩肉却也不似劳苦百姓皮肤黝黑双眼无光,果然换上新衣丁书竟有几分读书人家里的风味,依旧骑着驴子丁木匠牵在手中,城门兵丁将其拦下,“何故来此?可有文书?”
      丁木匠倒不知要什么文书,若是要入城费他倒也给的起,丁书也从驴子身上爬了下来回话,“我们来此求学,不知要什么文书?”
      “入城文书罢了,每日来州城里求学的人不少,既没有你便在此写上你的籍贯及姓名,另注携家仆一人入城。”兵丁瞧他父子二人一人光鲜一人旧衣,只当是家中老仆陪着少爷来求学的。
      丁书欲解释,丁木匠摇头拦下,“少爷快写吧,不好耽误了后面的人进城。”
      丁书提笔在册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与籍贯,丁木匠因被当作家仆便未留下姓名,丁木匠见丁书在录册子便问兵丁,“何处交入城费?”
      兵丁大笑,“那个乡下规矩,遥州城只录册不收入城费,快进罢。”
      丁木匠才牵着驴子与丁书进了城,遥州城门本就宏伟,入城后这方天地露出不同寻常的繁盛来,身边各形各色的人走过,丁木匠也生出一番自惭形秽来,丁书坐在驴身上少许的露出少年人的朝气,“爹,这儿真热闹。”
      “是啊,热闹,丁书啊以后咱们父子就以主仆相称了。”
      丁书不解,“爹,为何?”
      丁木匠拉紧了嚼子防着驴子冲撞行人,“爹刚刚才想明白,早应该这样,倒连累你白白的费去那些时候,少爷可是饿了?”
      丁书眼中泛着泪光,“爹说的什么话,儿子没有这样想。”
      “哭什么,你只管读书,这些琐事不与你相干,以后你唤我老丁罢。”丁木匠将路边五文钱一个的烧饼买来给丁书充饥,热腾腾饼的塞进丁书手中,丁书不忍他爹挨饿推给丁木匠,“爹,你吃吧。”
      丁木匠已打定了主意,沉下脸来,“吃罢,我不饿,记住以后别喊错了。”
      丁书拿着饼子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下肚暖烘烘的整个身体都飘了起来,丁书撑了个懒腰,“老丁我们上哪落脚?”
      丁木匠便在城中打听大同书院具体的位置,“是在西城,你们往这条大路一直走过去一眼就晓得。”路边叫卖的摊贩热切的指过路,每年这个时节各地来求学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指路都成套话了,甭管谁问都是这么一句。
      父子二人去往西城,大路走过一眼便能瞧见一座牌坊,匾上篆刻天下大同,四方大立柱上雕刻先贤求学百般幸苦终成圣的画,云檐彩绘仙家聚会,横梁篆刻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清平景象,端的巍峨可敬。
      丁书收回目光,从驴子上下来对着御制牌坊遥拜,这西城皆是大同书院的地界,待往书院大门前去便被书院门房拦下,“你们走错路了吧,没见这一个人都没有,也是今年来考的?还有两日才开考,你们往这条小路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
      丁木匠拱手道:“家少爷来读书,来时不曾知道,怎么还要考?”
      门房一脸傲色与有荣焉,“这是自然,我家书院每年春季开考,招取的学子都是万里挑一的,若是不过可以来年再考。”
      丁木匠急道:“不是说有教无类,谁都能读上书,这考不上就进不了书院了?”
      门房如撇痴傻蠢人,“这是自然,你当这里是什么地界?是有教无类不问出身,可也不是谁都能来读啊,那些痴人蠢人认识几个字就往书院里钻岂不是乱了套了。”
      丁木匠还待再问,门房早已面露不耐,丁书唤道:“老丁先找地方落脚,再来罢。”
      门房闻言附和道:“这才是正理,找个地方好好温书才对。”
      父子按着门房所指引的小道穿过又入窄巷不知走去多远,忽见得人影憧憧虽不见闻小贩吆喝,各色吃食也算齐全,临街的铺子多是些笔墨书铺,出了路口早有店家在这里等候似知道常有错路人打这里出来,“可是要找住宿吃饭的地?随我去罢,五百文一日,吃食另算。”
      “五百文?这也太贵了。”丁书不由的惊呼。
      丁木匠牵着的驴子大声道:“少爷钱够,不急。店家我与少爷初来乍到不甚了解情况,今就在你这里住下,这里有碎银你称一称做这两日的费用,还请安排一间安静的房间好温书。”
      店家唤来跑堂将老驴牵去马圈安置,称得银子将二人引入房间,“放心,放心,这里每一处都安静,因都是来考学的学子从来都是安静读书不见吵闹的,我也只剩这一处空房再无余地,且在房中稍待吃食马上就来。”店家退去留父子二人在房中掂度。
      “爹如何还要考试?我从未正经学过…”
      “莫急,你先看书,我再去打听打听。”
      跑堂将饭菜端上房间,丁木匠便留他问话,“可知这考试有什么说头?”
      跑堂倒是热心的,“似你们这样情况的每年都有不少,还有错过考试要在这里等一年的,那也架不住人家愿意等啊,进了这书院就是一步登天了,书院前前后后出过多少名家贤臣,若是少爷考进去了,凭你家这少爷的人品才学必然能得山长青睐,将来若有所成,得山长老爷一封举荐信贵少爷真真的平步青云了。”丁木匠听这话自然心中欣喜,从怀里取了几个铜板给了跑堂,“多谢告诉。”
      跑堂的得了钱忙揣怀里,“左不过还有两日开考,若是温书累了可叫你家少爷出了门往右有条小巷里走有家茶水铺,里头都是读书人去坐坐总是有益的。”
      “先用饭吧。”丁木匠四处看去这屋子桌椅齐全,书桌上摆着寻常能用的笔墨,倒是常接待学子的。
      丁书心不在焉,丁木匠敲了敲碗沿,“用过饭你带着这些钱去茶水铺里坐坐,听听有没有人知晓考些什么,虽来不及准备抱抱佛脚也是好的。”
      丁书依言点头,末了父子二人各自出门,丁木匠四处探路好早些厘清遥州城的各色路径,丁书进得茶铺点得最平常的茶水,这儿的书生大都谈吐不凡,手里眼里只看自己的书,丁书干巴巴的坐着没意思便也拿出随身携带的书拿出来看,左右也不闻说话声,静的只闻翻书声。
      这时进来一位长衫男子,四处一打量瞧见了丁书,“贤兄也是来参考的学子?”
      丁书放好书本答道:“正是。”
      “第一次来遥州城?”
      丁书点头,那男子便自荐道:“我可是遥城通有事可以问我,我本家姓米,贤兄多大了?”
      二人对过年岁,丁书稍小一些,“原来是贤弟,你瞧这儿坐着的都是来考的,整个西城区这几日都住满了,准备早的前两个月就在这里找地方安置下来安心备考了,如今你算迟的了。”
      丁书登时心中难受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莫急,这考试啊天上地下什么都考,全凭山长一人出题,这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的就是答不上,能不能入学全然依仗山长的青睐。”
      “山长?我见过最会读书的人便是府城中的秀才老爷,见识粗陋贵人如何肯青睐于我?”
      “这便是这里的门道来,皇城国学是高门子弟的读书处,这儿自然就是我等的出头路了,
      我在这里生活多年,似你这般的学子如过江之鲤能化龙的却少见,我是命中不见那读书的命,却知道些书院考校的门路,你若信我,我或可助你。”
      丁书正急这事,“什么门路?不都是凭读书考去?”
      米未拍了拍丁书肩膀,“贤弟这世上凭本事得路的人也有,却也有那等人天黑摸路的更易寻到自个想要的东西,有些本事只在一句话之间,百姓犯了死罪靠县官一句话或能饶死,当官的想要加官晋爵靠君父一句话,这话怎么说,由谁说皆看怎么行事了,你这样的学子要进书院不过山长一句话,山长我却常见的,为你带句话容易。”
      丁书听来听去心中明了,“我读书实难,虽忝做读书郎不得名师教诲,多少义理难知,还请米兄助我”
      米郎见此笑道:“好说,好说,十两便可为你传话。”
      丁书如今病急乱投医,想来文墨之地不应有背信之人,拿起书本急于取钱,“我还需去与家人商量商量。”
      米郎甚是奇怪,“你不是就一个老仆跟随,有甚做不了主的?”
      “他,他在家中甚有分量,我回去问过便来回话。”不及细想米未从何得知自家情况便匆匆而去。
      “好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丁书回得客栈却不见丁木匠,便在大门前焦急等候,远远的看见丁木匠身影,丁书便迎了过去将茶水铺的事左右说来告诉了丁木匠,“若是真的也可以试试,我去见一见这人。”才刚四处打听,遥城百姓大都说着书院如何了不起出过何等显赫的人物,书院又是如何的不问出身教书育人,书院如何考校学子竟然一丝口风也不闻。
      丁书为难道:“爹那铺子里都是读书人。”
      闻言丁木匠心中了然,便进了客栈找店家借了戥子细细的称去,又在大头里绞下一块一共十两的碎银全都交给丁书了,“你快去交付于那人,不要耽误。”
      丁书拿着银子便跑了过来,递上银子又突生疑窦,“这里是整十两,不差一厘,山长能瞧上这些银钱?”
      米未拿过,“你当山长是什么人,这自然是我的辛苦费,若要多了无凭无据的你肯拿出来?你快准备着事成之后的谢礼罢。”
      米未收了银子便要拂身而去,丁书拉住他人,“有什么要注意的?考些什么你也与我说上一说罢。”
      米郎拂开丁书,“你看你急什么,你只管去考,考的如何不重要,只等我传了信你便安心等着进学。”说完没入人群再也不见。
      丁书将这番话传与丁木匠听,“爹,将来这谢礼如何是好?”
      丁木匠现时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来,只得劝慰丁书道:“莫急,当下你入学要紧,万事有爹在,只要你入了学,将来知恩图报,若真如那人所说你有了出息还怕没有谢礼?温书去罢。”
      这日天光微现,这附近十巷九栈便都支起了灯笼,窸窸窣窣不见大声喧哗,早早儿的学子们都捧着书去往书院门前等候开场,丁氏父子也在人群里跟着走动,长衫人潮涌去,短衫三三两两在街边店内洒扫收拾,喷香的烧饼被脑子灵活的商贩做好了往书院门前悄悄的送去,虽不能吆喝叫卖但往日卖五文的今日伸手就能得十文钱。
      跑堂的往店里去打扫房间,初时天蒙蒙亮还有些雾气,这时已是日露全貌,丁书手中书本已攥出了温度,书院大门紧闭,丁木匠已来回观望不下十遍,父子俩一同坐一同心焦,这时已是人心浮动,临时抱佛脚的也抱不动了,都在等着,只是拿隐秘的眼神去瞧丁氏父子,看的人多了丁木匠心有所感便朝丁书躬身,“少爷就到这里,笔墨盒子别忘了,我到外围去等。”
      丁木匠从丁书身边退开走向了那群下人等候的地方,这儿倒没有什么扰人的目光,却有各种无关的闲谈,丁木匠默不作声他只看向两处,丁书与书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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