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我还能顺利毕业吗

　　玛蒂尔达第一次听到希尔达除了给她条理清晰地辅导论文或者讨论魔药配方之外，一口气说出这么长、这么…“不希尔达”的话。那些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肯定，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冲刷着她心中冰冷的自卑礁石。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暖意同时涌上鼻腔和眼眶。她感觉自己的感冒症状似乎加重了，头晕目眩，喉咙发紧。她努力吸了吸鼻子，不让哽咽声泄露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袍子的布料。

　　“很幸运的。”她埋在膝盖里，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喃喃自语。
　　“什么？”希尔达没听清她的低语。

　　玛蒂尔达缓缓抬起头。月光透过高窗，照亮了她沾着泪痕却不再黯淡的脸颊。她眼含泪光，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带着泪水的、释然的、无比真实的微笑。

　　“所以你下次还去高布石俱乐部吗？”希尔达开始恢复正常了——指的是她那近乎残酷的直白和不谙世事的发问方式，话题跳转得毫无铺垫。

　　玛蒂被希尔达如此活跃的思路哽了一下，像被一块无形的面包噎住了喉咙。她想起自己刚刚对高布石发表的那番违心又夸张的“赞美”，脸颊微微发烫。“也许吧，”她含糊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星轨图册的页角，“其实……高布石也挺有意思的。”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话音刚落，希尔达那双惯常冷静的灰蓝色眼睛里就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真实的震惊，随即被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嫌弃所取代，嘴角甚至下意识地往下撇了撇，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天方夜谭。

　　“你不许乱歧视别人的爱好！”玛蒂尔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气鼓鼓地瞪着她，“说了很多次了，希尔达·卡森特！你这样会把所有人都吓跑的，会交不到朋友的！”她的担忧是真实的，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心头。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活在自己逻辑闭环里的朋友，既忧心她的格格不入，又……心底深处，某个角落，隐秘地升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羡慕她似乎从不为这些“规则”困扰。

　　“我以为我已经掩饰地很好了。”希尔达放松地倚在巨大的飘窗边，月光在她身后流淌，她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无辜，仿佛刚才那明显的嫌弃表情只是玛蒂的错觉。

　　“其实……还是挺明显的，”玛蒂吞吞吐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脚尖在地上画着无形的圈，“比如……他们对你的那个……称呼……”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赛特莱斯小姐’……你知道的吧？”

　　希尔达轻轻扬了下嘴唇，那弧度几乎算不上是笑，更像是一种了然于心的确认。“哦，那幅画像。”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她无关的古董，“微挑的眉毛，永恒的质疑神情……他们观察得还挺细致。”她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般的客观评价道，“那个姿势确实比较省力。”

　　玛蒂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两颗受惊的月亮石。“你……你果然知道！”她小声地惊呼，带着点被戳破心事的窘迫，又夹杂着难以置信，“我以为你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叫你……”

　　“我只是不爱搭理人，”希尔达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又不是个聋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棂上的月光，“况且，‘赛特莱斯小姐’这个外号，至少比‘移动的图书馆’或者‘人形计算器’听起来稍微……具有审美价值一点。”她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自嘲的意味。

　　“我在麻瓜学校的时候他们是这么喊我的。”希尔达补充。

　　玛蒂被这过于冷静的自我剖析噎得一时无言。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只剩下窗外遥远的猫头鹰振翅声。玛蒂犹豫了很久，久到能数清飘窗上石头的纹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从这清冷的夜空中汲取某种勇气，胸腔微微起伏。“希尔达，”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当时……不害怕吗？”

　　“？”希尔达那张从来都显得胜券在握、冷静自持的美丽脸庞，此刻罕见地浮现出一种纯粹的、近乎茫然的困惑。她微微蹙起精致的眉头，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玛蒂，眼神清澈又带着不解，那样子看起来竟和一只歪着脑袋、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傻乎乎蒲绒绒有几分神似。

　　玛蒂被她这副模样弄得有点慌乱，连忙摆手补充：“我是说……我是说你一年级到三年级的那段时间。在拉文克劳……大家……不怎么和你说话的时候。叫你‘赛特莱斯小姐’，或者别的什么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生怕触碰到什么。

　　“哦。”希尔达恍然大悟似的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明天的天气。那段时光对她而言，似乎只是一个客观存在过的时段，而非一段需要额外情绪加载的记忆。她刚进入拉文克劳时，的确遭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院内疏离——她那过于直接的言语、对社交规则的漠视、以及远超同龄人的学术锋芒，都让她像个异类。那时和她有只言片语交流的只有同寝室的克丽塔，不过那时候也仅限于非常表面的、不得不说的范畴，交情浅得如同清晨的薄雾。

　　“为什么要害怕？”希尔达微微歪头，看向玛蒂的眼神里是真切的不解，仿佛玛蒂问了一个极其古怪的问题，“我只是不爱理他们。”她说得如此自然，仿佛“疏离”的主体是她自己，而非她承受了别人的冷落与嘲弄的外号。在她清晰的逻辑世界里，选择“不理人”和“被人不理/被人起外号”有着本质区别，而她显然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属于前者——是她主动屏蔽了无意义的社交噪音。

　　玛蒂彻底哽住了，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原来……原来希尔达的世界观里，那些孤立和外号，根本构不成需要“害怕”的事件？她甚至可能觉得“赛特莱斯小姐”这个外号在某种程度上还算“客观”？

　　这认知的巨大鸿沟让玛蒂一时失语，心中那点担忧和好奇混杂得更加复杂。她想起克丽塔曾经无意中提起的往事，声音干涩地复述：“克丽塔说……那时候，她以为你会……讨好她或者一直粘着她，毕竟那时候好像只有她还……呃……偶尔搭理你一下。”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希尔达，“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一点都不在意的？那些话，那些……眼神？” 这份好奇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向往——向往那份不被外界评价、流言蜚语所扰的自洽与笃定。

　　希尔达用一种看稀有神奇生物——或者更准确地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平静地、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神情，回望着玛蒂尔达。那眼神锐利而直接，仿佛能穿透玛蒂所有的困惑和担忧，直指核心。

　　“玛蒂尔达，”希尔达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水中，清晰无比，“‘在意’是一种非常低效的情绪消耗。它无法改变既定事实，也无法优化我的知识结构或魔咒精度。”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让玛蒂理解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克丽塔‘偶尔搭理我’，那很好，说明她至少不排斥必要的功能□□流。她‘以为我会讨好她’？那只是她的‘以为’。她的想法，或者任何人的想法，”希尔达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客观，“只要不影响我完成课业目标、不影响我在图书馆找到需要的书、不影响我研究感兴趣的课题，它们本身，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玛蒂脸上混合着震惊、不解和一丝被“傻子理论”冒犯到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说：这么简单的逻辑，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至于‘赛特莱斯小姐’……”希尔达的目光似乎飘向了窗外遥远的星辰，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幅画至少很安静，而且，”她极其轻微地勾了下唇角，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近乎“欣赏”的意味，“它起码从不试图用无聊的话题打扰我。”

　　“那你后面怎么和克丽塔成为那么好的朋友的？”玛蒂尔达紧追不舍，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太想知道这个逻辑异于常人的希尔达·卡森特，到底是如何界定“好朋友”这个概念的。

　　希尔达似乎被这个问题拉回了一段具体的记忆，她那惯常平静如深湖的灰蓝色眼眸里，罕见地掠过一丝细微的、近乎愉悦的涟漪。“哦，”她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肯定，“因为我发现她的如尼文应用……非常有趣。”
　　“有趣？”玛蒂眨了眨眼，有点跟不上节奏。克丽塔的如尼文？她们三年级才开始正式学啊！
　　“对。”希尔达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一个重要的学术观察，“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开设如尼文的课程，对吧？大概是……一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她微微侧头回忆着，“我在公共休息室的废纸篓旁——别问我为什么在那里——看到一张她揉皱的购物清单。”
　　希尔达的语调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起伏，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那张羊皮纸上，”她继续道，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棂上点了点，像是在重现那行字，“她用非常工整、但明显是自学的早期如尼文写着——”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那个句子，然后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请赐我黄油啤酒，否则脚底生疮。’”

　　念完，希尔达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喉咙里甚至发出一声极轻的、短促的“呵”声——这几乎是她表达“大笑”的极限了。她那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看向玛蒂，里面闪烁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发现宝藏般的喜悦光芒，仿佛在分享一个绝世妙语：“你不觉得这个笑话，”她认真地、带着点求证意味地问，“非常好笑吗？”

　　玛蒂尔达：“……”
　　时间仿佛凝固了。玛蒂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困惑、到震惊、再到一种彻底放弃挣扎的麻木的急速转变。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只巨怪的大棒狠狠抡了一下，嗡嗡作响。她看着希尔达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点“快夸这个笑话棒”的期待的脸庞，一股深深的、铺天盖地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她。
　　玛蒂只能绝望地、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希尔达那惊世骇俗的“幽默感”带来的冲击波。她甚至能想象出克丽塔·瓦伦丁那张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表情的脸——那位可怜的、天真的大小姐！她绝对、绝对、绝对想不到，她能成功从“偶尔搭话的室友”晋升为“希尔达·卡森特认证的好朋友”，其关键性转折点，竟然不是因为她的善良、她的陪伴、或者她忍受了希尔达多少“赛特莱斯小姐”式的冷淡，而是因为——她在一年级的某张废弃购物清单上，用蹩脚的如尼文写下了一个关于“黄油啤酒和脚底生疮”的、毫无美感的诅咒！

　　希尔达这该死的、诡异的、能把人逼疯的冷幽默！
　　玛蒂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玛蒂已经完全不好奇她为什么能成为希尔达的朋友了，她也不想问。万一是因为她的什么语法错误让希尔达这个冷笑话爱好者怦然心动，她会想直接跳进黑湖去给大章鱼搓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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