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地平线

　　许子铭明显比以前瘦了，整个人比两个月前清减不少，可棱角分明的下颌反倒让他的轮廓更立体，举手投足间愈发像个成年人了。

　　吴过不敢深想这变化是否和自己有关，点燃烟后，只简单问了句：“到了？”

　　许子铭轻轻应了一声，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许子铭才开口：“我先去办入住。”

　　“等下，”吴过叫住他，从兜里掏出房卡递过去，“芸姨只订了三间，旺季没有多余的房间，我来的时候把两张房卡都拿了，1503。”他其实很想解释，附近的酒店下午他问过一圈，但旺季游客多，是真没房了。

　　许子铭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接过房卡：“我先上去了。”

　　吴过终究没忍心，又问：“吃饭了吗？”

　　“没有。”

　　吴过叹口气，掐了烟抬头：“你先放行李，我在这儿等你，随便出去吃点东西。”他有点恨自己总对许子铭心软，但转念又劝自己说，谁让这人胃娇贵。

　　酒店外围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两人并肩而行。

　　“酒店餐厅打烊了，我搜了附近有个不错的小馆子，去那儿吃行吗？”吴过问。

　　“都可以。”

　　许子铭简短应答，语气一如他今日的穿搭般简单。一身米白色的运动服穿在别的男生身上或许平平无奇，但套在许子铭身上，与这人的大长腿和帅气洒脱的气质相得益彰，衬得这身普通的衣服也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收回目光，吴过边走边似随意问：“五一学校没别的安排吗？”

　　“课都停了，老师也要休息，集训那边我请了假。”

　　“现在还打比赛吗？”

　　“七月之前有个友谊赛，其他时间主要是锻炼为主。”

　　吴过轻轻点头，没再问什么。剩下的路，两人默契地没怎么说话。到了餐厅，找了张户外临海的桌子坐下。

　　幸好有海风和悠扬的琴声作伴，两人之间的空气才不至于太沉闷。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只是临走时，瞥见许子铭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白米饭时，吴过还是多瞧了两眼。

　　回到酒店，吴过让许子铭先洗漱，他则找了个买烟的借口出了房间。

　　许子铭大概是真累了，等吴过一小时后推门进来时，他已经睡着了，还细心地留了盏床头灯。

　　许子铭从小睡觉对声音无感，却唯独不喜欢房间有亮光。吴过轻轻靠近床头，想把灯熄了，可指尖刚碰到开关，弯腰的瞬间却突然停下了。

　　许子铭此刻侧躺着，一般人睡觉的时候脸部肌肉松弛都不会太好看，可许子铭就算睡着，脸部线条依旧硬朗挺拔，而且瘦下来后的轮廓愈发深邃，是比清醒时还让人挪不开眼的帅。

　　惊觉自己盯了太久，吴过慌忙关上灯，攥着烟躲进阳台。黑沉沉的夜幕下，他狠狠吸着烟，为刚刚的举动懊恼，明明四下无人，他却仍感觉跨越了某种不该触碰的警戒线一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夜色像厚重的幕布一样，把所有心思都裹得严严实实，唯有指尖的烟火持续在那里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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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两家人按既定行程在附近海滩待了一天。许子铭向来话不多，家长们早就习以为常，倒是吴过被他妈提了几次，说以前见到子铭就问长问短，跟家长似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吴过只是一笑带过，说昨天已经聊得够多了。

　　在海滩租几了个遮阳伞和躺椅，六个人想聊天就坐在一起，热了就去海里泡着，两家人好不惬意。后来许父和吴父去游泳，许母忙着在海滩拍照，只剩吴母和两个小辈在躺椅上休息。

　　吴母肤白怕晒，先给自己涂了防晒霜，见吴过肩膀泛红，顺手把剩下的蹭到儿子肩上：“现在小年轻都可注意了，你也不怕晒黑。”

　　吴过却是无所谓的样子：“天天坐办公室，难得出来晒太阳补补钙。”

　　吴母笑着拍了他一下，涂完就把防晒霜塞他怀里：“去，给子铭也涂点儿。”

　　吴过愣了愣，紧接着皱起眉，看向旁边戴着墨镜半躺在躺椅上，不知醒着还是睡着的许子铭。他把防晒霜往旁边一放，转回头说：“不用了，他本来也不白。”

　　“瞎说！子铭那叫健康的小麦色，你懂什么？”吴母不满地戳了戳他后背，“再说不怕晒黑还不怕晒伤吗？快去。”

　　换做两个月前，这种事吴过眼睛都不眨一下，毕竟许子铭小时候上厕所他还帮着擦过屁股。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吻像催化剂一样让某些事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化学反应，他现在连直视这人的眼睛都没法轻易做到，更别提要当着母亲的面亲手给许子铭擦防晒霜。

　　吴母还在催，许子铭却对两人的谈话毫无反应，看样子是真睡熟了。

　　实在不想去，吴过便找了个借口：“不是有遮阳伞么，再说他现在正睡着，别吵醒他了。”

　　“一把伞哪够？等他醒了，皮肤都要晒脱皮，得疼好几天呢！这点小事你还磨磨蹭蹭的？快去！”

　　吴过无奈，硬着头皮拿起防晒霜走到许子铭的躺椅旁。他一边在掌心揉开防晒霜，一边暗自盼着许子铭快点醒过来，可直到掌心的防晒霜都暖透了，许子铭还是没睁眼。

　　吴过深吸一口气，轻轻把掌心按在许子铭肩头，许子铭只穿了件贴身背心，凑近了才发现，这人的肩膀比记忆里宽了不少，大概长期锻炼的缘故，让许子铭的肌肉线条即便在放松的状态下依旧清晰可见。

　　可就在吴过的指尖顺着许子铭的肩头划过的瞬间，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从小腹往下涌。事发突然，他完全没防备，愣了两秒就慌忙背过身，深深调整呼吸以平复沙滩裤下的异样。好在这时吴母去找许母拍照了，没注意到他不正常的脸色。过了许久后，等心绪稍定，吴过才缓缓起身独自走向海边。

　　到了晚上，听着隔壁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吴过才摸出烟悄悄溜到阳台。他本想让夜风吹散混乱的思绪，可事与愿违，他本就摇摆不定的心绪被吹得更加凌乱不堪。

　　白天他冲进海里试图冷静时，才发现有件他一直抗拒的事，正像野蛮生长的小草一样冲破了头顶坚硬的石土冒头钻了出来，还在以不容忽视的速度肆意疯长。如果说反复梦见许子铭还能归结为不受控的意识，那白天身体的躁动却直白得让人心慌，身体的反应最骗不了人，那是对一个人动了心的证明，任谁都抵赖不了。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对许子铭动了这个见不得光的念头？是许子铭吻他之后？还是宿舍知道了许子铭心意的那天？又或是更早，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某个瞬间……而任凭吴过怎么回忆都找不到答案。

　　就在这时，海边突然有人点燃了烟花，瞬间撕裂黑暗的夜空把周遭照亮，就像那些藏匿在心底暗处秘不示人的事情被遽然曝光一样。借着转瞬即逝却绚丽无比的火光，吴过缓缓转过身，隔着阳台玻璃看向许子铭的方向。直至此时，仍有一个坚不可摧的信念在心底不断告诫他，不管怎样，许子铭只能是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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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的行程是蜈支洲岛，两家人一早乘船就到了。作为三亚最有名的潜水圣地，许母和吴母早早就叮嘱吴过要把这里的行程订好。

　　参加潜水培训时，吴过仍忍不住劝吴母，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吴母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六十岁以下都能潜，你爸和你许叔不爱动，我跟你芸姨可早就盼着体验这个了！”

　　“水下压力大，我怕您身体吃不消。”

　　“嘿？你还小瞧你妈是吧？真下了水，你说不定还赶不上我呢！再说我们就报了基础的，倒是你和子铭，待会儿要不要试试深潜？听说比基础的好玩多了！”

　　坐在旁边的许子铭闻声侧过头，目光掠过吴过，难得主动开口：“听我哥的，我都行。”

　　许子铭小时候游泳呛过，一直不太喜欢碰水，吴过纳闷，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反常。

　　“你看子铭都这么说，这事我就替你们定了！就选深潜，年轻人就该好好体验体验，待会儿跟教练说换一下就行。”

　　四个人分配了两位教练，吴母和许母是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教练带，吴过和许子铭这边则是一个二十出头、模样清秀的可爱男生。

　　反复交代女教练要多关照两位老人后，吴过才返回自己这组。然而等他回来时却意外发现，几天来都不怎么说话的许子铭，这阵却和小教练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离得老远就听见小教练说：“你是不是经常锻炼啊？身材管理得也太好了！你从哪儿来的？还在上学吗？”

　　等吴过走近，小教练只扫了他一眼，礼貌地扯了下嘴角打个招呼，就又转过头，无视他继续和许子铭聊天。

　　吴过于是出声打断问：“所以待会潜水，有什么要注意的？”

　　小教练脸上原本发自内心的笑意淡了几分，换上一副淡淡的职业笑容：“哦，要先学几个潜水手势，待会儿用得上。”

　　说着，他带着几分娇俏的模样比划起来：“最简单的，拇指向上是上升，向下是下降，还有就是OK表示‘我很好’，手掌张开快速摆动表示‘有问题’，基本记住这些就够了。”

　　吴过忍不住皱了下眉，他不明白好端端一个男生，为什么偏要摆出这副样子。

　　小教练几乎全程无视吴过，所有演示都只对着许子铭。又讲了些潜水技巧后，他笑得格外热情地问许子铭说：“你都记住了吗？要是想学别的，待会我也可以再教你。”

　　说着，小教练凑到许子铭身边，压低了些声音说：“我也是假期来这边兼职的学生，要不咱们加个微信？下次你再来潜水找我，我能找人给你打折。”

　　许子铭还没表态，吴过却突然在一旁道：“不用了，我们不是本地的，没什么机会再来潜水。”

　　话一出口，吴过自己都愣了，为了掩饰尴尬，他匆忙转移话题：“那队已经去换衣服了，我们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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