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沉溺

　　挂掉电话，回医院前还买给林月盈买了个烤红薯。

　　林月盈可能是怀孕的关系，这段时间十分依赖温柠，也很信任她。
　　关于温承钰的下落，两个人很默契地闭口不谈。

　　一个无法接受相处了十几年的夫妻就这么撇下怀着身孕的自己。
　　一个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被亲爹抛下，留下一屁股的烂尾债务。

　　“柠柠，回来了，逛逛商场时间过得快一点吧？”

　　“嗯，是呀。你看我还买了什么。”温柠把自己买回来的那个淡粉色的包被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布料柔软地像云朵，拿在手里又很轻。

　　“哎呀，柠柠你怎么又破费了。”
　　“商场搞活动，不贵。林姨，走吧，车快到了。”

　　温柠把暖烘烘的烤红薯塞进林月盈的手里。

　　在车里，温柠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发呆。

　　刚刚电话里，已经三个多月没联系过的温承钰，语气故作轻松，他说他现在很安全，还说债务问题已经解决了。

　　温柠追问，他说得含糊，说大概是他命不该绝，认识了一个澳门的大老板，跟着一起投了个金融项目，这段时间赚了一笔，就把大部分债务还清了。

　　温柠不太相信，温承钰做生意这么多年，说话也总是有些吹嘘夸大，但是又一想，最近确实没再收到催债的电话跟短信，也没有再被人上门骚扰过。

　　况且，还钱这件事儿，温承钰确实没必要骗她。

　　末了，又问了问林月盈跟肚子里的孩子。
　　说让温柠她们再坚持一下，他很快就回来。

　　挂断前嘱咐温柠不要再打回来，这个是路边的公共电话。

　　电话挂断，温柠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看着超市出口那拿着大包小包的一家三口，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抱着一大桶的巧克力。
　　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分幸福。

　　曾经，她也是那个幸福的小孩儿。

　　温柠没提温承钰给自己打电话的事儿，很多事情她也心里没底，不希望让林月盈希望落空。

　　十一假期的第一天，温柠去了一趟conner coffee。
　　一个月没见，很想念静雯姐还有大橘猫。

　　她买了些学校门口新鲜出炉的炒栗子，又给大橘带了些猫条。

　　到了咖啡店，温柠推门进去，就看见捧着马克杯喝茶的静雯姐。

　　静雯姐不爱喝各类咖啡，偏爱各类热茶，也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马克杯。

　　她总说，每次烧水、将茶包放入杯中，最后注入开水，开着茶汤沁出，飘出茶香，光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都会变得很平静。

　　“温柠！”

　　温柠去之前没有提前知会静雯姐，她还在conner coffee的三人群里，静雯姐请假都是在群里直接艾特裴叔。

　　所以知道她今天一定在店里。

　　“你怎么没出去玩？”

　　“没什么好玩的，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想过来看看你，还有大橘。”

　　温柠把栗子放在一边的桌上，环视一圈，只有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熟客，“今天店里人不多？”

　　“嗯，立秋之后天气冷，单子也少了，这不，我正在研究新品中。”

　　温柠看着本子上写的几个秋冬新品，“这几个都不错耶，很有食欲的样子！”

　　“行，那你今天当我小白鼠吧，我做几杯，你尝尝，给点意见。”

　　温柠莞尔：“没问题。”

　　静雯姐做饮品，温柠蹲下去撸猫。

　　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盛夏季节的时候。
　　conner coffee 似乎有一种魔力，一进入这个地方，温柠便觉得心灵有了归处，隔绝了现生的一些烦恼。

　　“温柠，好了，可以喝咯。”

　　“来了。”温柠揉揉大橘肥肥软软的肚子，随后起身，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她坐在柜台前的吧台椅上，看着摆在眼前卖相极佳的三款咖啡。

　　分别是卡美罗焦糖拿铁、碧根果红茶拿铁还有一款橘皮热拿铁。

　　“你尝尝，我总觉得这个焦糖我做得有点过火了。”

　　温柠每一杯都尝过，也分别给了建议。

　　“多亏你来了，要不我这茶叶脑袋，根本喝不出咖啡的区别，都不知道怎么跟裴叔交代。”静雯姐冲她吐吐舌头。

　　“嘿嘿，客气什么。我这还白蹭了顿咖啡呢。”

　　温柠看向吧台上的展示区，上面还是夏天时候她画的饮品菜单，“对了，等我空闲了给你更新一个新的吧。”

　　“那我替老板谢谢你了。”

　　温柠开学前，裴叔给她转了兼职工资，还额外发了一个红包过来。
　　说是知道她考上了S大，算是一份祝贺。

　　所以她总是想着自己能再为这家店做点什么。

　　“对了，那个神秘的下午三点的Z客人，很久没有点阿芙佳朵了呢。”

　　“哦，他出差了。”温柠漫不经心地答。

　　“哇！你们还在联系吗？到什么阶段了啊？”静雯姐捧着马克杯，眼里都是对八卦的热情。

　　“只是……朋友的关系。”

　　“噢~是哦，朋友的关系。”静雯姐拉长尾音学着温柠的口吻。

　　见温柠有些害羞，静雯姐也不再逗她，换了话题问她：“你在学校里找到兼职了吗？”

　　“还没。”
　　温柠之前跟静雯姐说过，S大离咖啡店很远，如果课业很忙，大概率会在学校里找兼职。

　　“学校里申请兼职的同学不少，需要排队，而且……”温柠有点难为情，“学校里的兼职日薪不算高，更多的是积累社会实践经验。”

　　温柠家里状况，静雯姐虽然不了解，但也能从日常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出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解锁手机一边翻找，一边问温柠：
　　“你十一假期没有安排吧？”

　　温柠摇摇头。

　　“你看，这个兼职你去吗？”

　　温柠接过手机，是一家在京郊的五星级温泉度假酒店，目前由于十一假期客流量大，正在招兼职。

　　里面有一个职位，酒店客服的工作，倒是很适合她。

　　要求英文流利，便于与外籍客人沟通。

　　主要是日薪给得实在诱人，又包吃住，温柠想着十一假期多攒点钱，到林月盈生产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拮据。

　　她自己倒无所谓，但是不想苛待了那个刚出生的小宝宝。

　　“静雯姐，太好了，你发我微信吧，我去试试。”

　　跟静雯告别后，温柠就连忙回学校，宿舍空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人。

　　两个同省的女生相约一起出去旅行了，蒋明朗比较恋家，昨晚就坐上了回家的高铁。

　　宿舍没人，倒是方便了温柠面试。

　　兼职工作的面试流程一般都十分简单，双方敲定好了时间后，便开了一个腾讯会议，面试官是一位大约三四十左右的女性。

　　她自我介绍是酒店客房部的副经理，面容和善，说话干练。

　　跟温柠了解了一下基本状况，因为这个客服岗位对英文有要求，但是温柠刚大一开学，还没有考四六级，于是那位王经理就随便考察了一下温柠的口语情况。

　　温柠答得流利，声音也很好听，再加上S大这样的大学背景，王经理很满意，直接通知她明天去报道。

　　通过了面试的温柠十分开心，关闭会议后，自己在宿舍里转圈圈。

　　第二天一早，温柠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物品，就搭乘最早的一班地铁出发去了京郊的温泉度假酒店。

　　在地铁上，无聊地刷了一下朋友圈。

　　才发现颜辞昨晚朋友圈分享了机场的照片，很像京市的t3航站楼。

　　周凛则也回来了么。

　　辗转一个多小时后，温柠终于抵达了温泉度假酒店。
　　出了地铁站，一阵寒风吹来，温柠更觉得冷，山里的温度要比市区低了五度左右。

　　温柠打了个喷嚏，觉得可能是生理期快到了，有些偏头痛。

　　在前台温柠说明自己来意，等了一会儿后，昨天面试她的王经理过来，查验过身份信息以及学生证后，便把她交给另一个职员，教她客服的一些基本操作流程。

　　女生叫王雪，目前是在酒店客房部实习，比温柠大几岁，人很活跃，有点自来熟，是典型的E人。

　　交代完工作后，王雪带温柠去宿舍放行李。

　　“咱俩住一屋，放心，我睡觉不打呼噜。”王雪很自然地挽过温柠的胳膊，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性格慢热，对于王雪的热情有点难以招架。

　　“我也是，我睡觉也安静的。”

　　“天呐，你好白啊。”王雪凑近了一点，对着温柠感叹。
　　“谢谢。”

　　温柠觉得自己实在不太擅长跟半生不熟的人社交，又觉得自己不能太高冷让对方话掉地上，在搭乘电梯的几十秒里，温柠搜肠刮肚地想着一会儿进房间跟王雪聊点什么。

　　“哎，十一假期真的巨忙，今年尤其忙，不知道实习工资能不能多给点儿。”
　　“怎么了么？”温柠不解。

　　“AE集团今年庆祝集团公司成立八十周年，包了整个酒店给员工团建，真是壕无人性。”

　　温柠心里想，AE集团，不就是周凛则名片上的那个。

　　正想着，电梯在二层停靠，电梯门缓缓开启。

　　一双倦怠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周身带着一种矜贵的气场。

　　竟然是周凛则。

　　他跟她的视线撞在一起，温柠先点了点头，想打招呼，但周凛则却先移开了视线。

　　眼神没有什么温度，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他身边跟着三四个同样干练精致的人，看装扮都像AE的高管。

　　温柠跟王雪一起往电梯角落里退了退。

　　电梯门阖上，周凛则刚好就站在温柠的前方，挨得很近，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那个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气息。

　　“周总，不好意思，以为今年的年会您跟往年一样不来参加，临时过来，我们照顾不周。”说话的是周凛则身边的一个男人，圆脸小眼睛，头发有些稀疏，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你们安排的很好。”周凛则目不斜视，语气很淡。

　　“这家酒店是五星级的，不远几公里外还有一家六星级的，周总要不您住那边？”
　　“不必麻烦，这挺好的。”

　　电梯抵达十六层，电梯门开启。

　　“不好意思，我们到了。”温柠小声地说。
　　几个高管让开距离，温柠跟王雪小心地推着行李箱出电梯。

　　温柠手心有点潮热，推到电梯门箱子竟然卡了一下，她因为惯性身子往前倒去，快要跌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腰。

　　因为刚刚等待办理入住的时间很长，温柠觉得热，就把外套脱了拿在手里，只穿了里面单薄的格子衬衫。

　　布料轻薄，能感受到周凛则手掌心的温度。
　　腰间瞬间有些酥酥麻麻的，让温柠愈发觉得重心不稳。

　　“当心。”
　　周凛则的声音好近好近，声线语气都是温柔。

　　“谢谢。”温柠回过神来，礼貌地道谢，但依然没敢看他的眼睛。
　　像他表现出的一样，仿佛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电梯门阖上，继续上行。

　　一旁的王雪看着温柠，“温柠，你脸红什么？”
　　“嗯……可能是电梯里很热吧。”温柠尴尬地用手扇了扇风。

　　“哈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看到周总害羞了呢。他本人比财经新闻里还帅啊。”
　　“是很帅，我们的房间好像在那边。”

　　温柠连忙打断关于周凛则的话题，她这个人不擅长说谎，再聊下去肯定露出马脚。

　　到了房间，两个人各自收拾行李。
　　温柠从箱子里拿出iPad充上电，一转身王雪把头发披散开，正在对着房间里的镜子涂口红。

　　温柠感叹王雪只比自己大几岁，但是却比自己成熟性感的多。
　　她现在还是学生气很重，好在她只是酒店客服，专门接打电话，并不需要化妆。

　　俩人在房间里放好东西后，就一起下楼，去了B1的酒店行政办公区。

　　温柠换了酒店统一的深灰色制服，带上了自己的胸牌，因为是临时兼职，她的卡牌上只写了酒店客服几个字。

　　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Z【你来兼职？】

　　温柠把手机锁屏，没有回复，心里还是有些介意刚刚他的回避。

　　也许，他们根本连普通朋友都不算吧。

　　温柠努力让自己进入到工作状态，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关于周凛则的事情。

　　直到，第一个电话响起。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不回微信？”

　　温柠捏着听筒的手指一紧，微怔，这声音很熟悉。

　　她只能故作镇定地回：“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的。”

　　“3033。”
　　“来一下。”

　　“请问是有什么具体问题吗？缺少物品还是电子设备故障？我这边安排工作人员给您送过去。”

　　“温柠……”对方叹息一声，似乎是在道歉一般的语气，“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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