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我嗤笑一声，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律师的专业能力感到敬佩。
　　来此之前她也一定做足了功课，并且能迅速看清案情本质。
　　居然将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放在了一起。

　　我看了看桌上的计时表，又看了看台面上的全家福。
　　我知道我的时间所剩不多。
　　时间不会因为我的狡辩而变慢，也不会因为我的逃避而跳过。
　　我看了看何律师那志在必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眼神，开始重新讲述这起案件的经过，重新讲述被我隐瞒的真相。

　　三个月前，我趁着去法国巴黎参加工作会议的空档和林相予私会。
　　人人都以为我在法国，包括我的妻子。
　　其实我此时却在赫冈镇不远处的一个度假村。

　　清晨，我给妻子打了电话，女儿稚嫩地叫着‘爸爸’，瞬间勾起了我思归的心切。
　　我想回家。
　　我想周日和家人去三亚出海航行。
　　挂断电话时，林相予刚醒。
　　他还沉侵在云雨之欢的甜蜜中，双眼充满爱意地看着我。
　　我家庭美满，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而我却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背叛了家庭。
　　整日都在撒谎，让我深感疲惫。
　　分手的念头在我的心中愈演愈烈。

　　去机场的路上，林相予心情不错，不断拍着沿途风景。
　　他是摄影师，单反里还记录了很多我们共同的回忆。
　　我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想着如何和他开口。
　　因为分心我走错了路。
　　为了赶时间只能加快车速。
　　林相予抚摸我的鬓角，调侃道：“你还能开得更快一点吗？”

　　他见我心事凝重，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怎么了嘛？”
　　我低落地说：“我整天都在撒谎。”
　　他笑着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很诚实。”
　　我说：“我是和你在一起才撒谎的。”
　　他大概意识到我接下来想说什么，笑容在脸上消失，安慰道：“但和我在一起很快乐，我们都喜欢这种感觉，不是吗？”

　　林相予很满足于现状。
　　世俗眼中，同性是不被接受的，我们彼此都有家庭。现在这样，既不需承担世俗带来的压力，又可以单纯的在一起享受原始欲望带来的激情和快乐。
　　可是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为了和他在一起，整天生活在谎言里，而且随时都要承担谎言被拆穿的风险。
　　到那时，我就会失去幸福的家庭，失去心爱的女儿，甚至影响我奋斗十年的事业。

　　我说：“是的，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得有所牺牲。”
　　林相予怔愣了一下，抚摸着我的脸庞，试图挽留道：“我们这样很好。这样很好，不是吗？根本就没有问题。”
　　我坚定地否决：“不，我们不该这样。”

　　见我心意已决，林相予知道他说再多宽慰的话也无可挽回了。
　　在经过一番短暂的痛苦挣扎后，他双眼含泪道：“那结束吧。”
　　我看着悲痛欲绝的林相予愧疚地说：“对不起。”

　　这时，山野间突然窜出了一条野生鹿，横穿马路而过。
　　大意的我心中一紧，为了躲避这只鹿猛打方向盘。好巧不巧，荒无人烟的山野间，竟刚好来了一辆车。
　　我与对向而来的汽车撞了个正着，将它撞飞到十几米开外。

　　剧烈的撞击过后，我惊魂未定，好在我们都安然无恙。

　　我立刻下车，跑到出事的汽车跟前查看。
　　车窗玻璃碎裂，驾驶座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头部鲜血淋漓，显然没有了生命体征。
　　我见状，双手抱头，心情糟糕到无以复加，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你要干什么？”林相予连忙夺下我的手机，制止道，“不是我们的错，都怪那只该死的鹿。”
　　“可是我占他车道了，我们全责。”
　　林相予辩解道：“他没有系安全带，懂吗？他还在玩手机……”

　　我懊悔不已。
　　林相予反倒镇定自若，说：“是你和我说的，总得有所牺牲，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牺牲的不是他，就是我们。如果你报警了，我们的奸情就会暴露，你的事业，你的家庭，我们两，都完蛋了。”

　　车祸本属意外，但是一旦报案，我的妻子就会知道我此时此刻根本就不在法国，我和林相予的婚外情也将无处遁形。
　　车祸事小，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也是我不该承受的惩罚。
　　我犹豫了，转过身去。

　　林相予一把从背后搂着我，强迫我镇静下来看着他的双眼。
　　他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拜托你听我说，在这荒郊野外，没有人看见，不会有人知道的，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我，一切照旧。你的生活，你的老婆 ，你的女儿，你不想失去的一切……都可以照旧，只要我们不说，对不对？”
　　我的心动摇了。

　　这本就是一场意外。
　　一个突然冲撞过来的鹿。
　　恰好在我车子失控时，突然出现的少年。
　　并且这个少年没有系安全带，还边开车边玩手机。
　　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是他活该。

　　我此时此刻应该在欧洲巴黎的会议处到机场的路上，而不是与林相予幽会的度假村。
　　如果我报警的话，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我在林相予地安抚下逐渐冷静了下来，看了看车里冰冷的少年，对林相予说：“我们走。”

　　可就在我们准备驾车离去的时候，我的suv却不争气地打不着火了。
　　尝试了很多次依然无果。
　　我终于压抑不住暴怒的情绪，对着驾驶座的方向盘一顿猛锤。
　　祸不单行，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山下却又来了一辆车。

　　情急时刻，林相予计上心头。
　　她让我赶快下车，配合她演一出戏。
　　她立刻跑到少年车上将其尸体放倒，车子熄火，拿出笔记本和笔，假装这是我和她发生的一起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普通交通事故。

　　路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他经过时，问：“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林相予假装和我做着笔录，并且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他的车不小心撞上了我，我们正在处理。”
　　“需要叫救护车吗？”
　　林相予摊开双手，示意两人都没有受伤，脸上带笑、故作轻松地说：“真的不用了，我们都没事。谢谢你。”
　　“真的吗？”大叔看我不安的神情再次确认道。
　　我紧张地点点头。

　　这时，少年的手机突然响起。
　　极力克服住紧张情绪的林相予，瞬间被这刺耳的铃声扰乱了心绪，慌乱起来，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大叔的注视下，林相予立刻调整心情，镇静下来，对我说：“应该是保险公司的电话，我马上回来。”
　　说着跑向少年的汽车。

　　大叔看着惊魂未定、心不在焉的我，问道：“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解释道：“有只鹿从马路中间穿过，才导致的交通事故，现在想想都还一阵后怕。”
　　大叔见没什么，遂将车子开到林相予的身旁。

　　林相予迅速拿到手机，挂掉电话，假装接电话，说：“您大概多久能到？”
　　他心脏腾腾直跳，极力地压制着紧张的情绪，低头掩饰慌乱的神情，却见少年汽车旁已经渗出来很大一滩鲜血，门缝里流出来的血正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
　　林相予匆忙站在血迹前，悄悄用身体挡住血落的痕迹。自然地挂断电话后，笑着对摇下车窗以示关心的大叔说：“已经处理好了，他们马上就来拖车。”
　　“没事就好。”
　　大叔没发现什么异常，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们终于松了口气，真是虚惊一场。

　　林相予习惯性的将手机装进自己口袋。
　　我跑过来，担忧地问：“万一他看见了怎么办？”
　　“他什么都没看见。”林相予斩钉截铁地说，像是在述说事实，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说：“他可能看见这个人了。”
　　林相予一边搬着少年的尸体，一边说：“快来帮忙，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
　　“你疯了吗？”我不可置信地质问道。
　　林相予反问道：“现在已经有了目击证人，你不懂吗？如果把尸体留在这，他就知道我们撒谎了。”

　　林相予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没有目击证人，我们逃之夭夭，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撞的。
　　但现在有了目击证人，而且我们欺骗了他。
　　一旦尸体被人发现，警方找到这个目击证人，就一定会自然而然地找到我们，我们的婚外情还是瞒不住。
　　要想永远不为人知，只能让这辆汽车和男孩的尸体一并从这个世界消失。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选择了和林相予合力将少年的尸体搬进了后备箱。

　　林相予建议分头行动。
　　我负责找地方处理汽车和尸体。他原地等待救援。
　　他说：“必须得处理干净。处理完，如果你想分手，我们就分开吧。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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