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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杀
自卜选之日过后,苏明烨便再没有见过江鹤一。
他多次去司训房想见江鹤一,却无人让行,又赶去东宫求见许长宁,也被请了回来,只得到一句“安心养病”。
苏明烨深知江鹤一如今的处境极为危险,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心急如焚,食难下咽,夜不能寐。
在第三日夜里,他摸黑去了寿昌院,林笙和他的奶奶们的住所。
“叔?您怎么来了?”林笙揉着惺忪睡眼,忙让衣着单薄的苏明烨进屋,“外边冷,快——”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明烨便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叔!您这是做什么?”林笙忙去扶,却拉不起执意要跪的苏明烨。
苏明烨几日没有好好进食,声音又弱又颤:“阿笙……求你帮忙想想办法,鹤一如今在司训房杳无音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我还以为您这几日已经见过老一了。”林笙硬是拉他起来,让他坐下,“老一在司训房应当只是听学,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毕竟殿下已经选了他当翊圣郎,必定是认为他有用处,想必会保护他的。”
“谢家不会放过鹤一的,殿下此举,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啊……”苏明烨一心急,便喘咳不止,“殿下即便有心护着鹤一……她也未必能赢得了谢家……”
“您先别急。”林笙给苏明烨倒了杯水,又披了件衣裳,小声安抚道,“我明早请奶奶们帮忙打探一下消息,我也想办法混入司训房,看能否见到老一,给他带些防身的物件也好。”
苏明烨痛恨自己的无能,着急又无奈,眼看着又要给林笙跪下,林笙忙给他拽了起来,说他再跪,自己便不帮他了,这才让苏明烨打消三跪九叩的念头。
寿昌院外,一道随着苏明烨而来的黑影,在听完屋内一切对话后,悄然离去。
*
翌日清晨,寿昌院的厨房便热气蒸腾。
林笙忙活了一个时辰,和面,剁肉,制作肉馅,蒸了一笼香喷喷的包子,连带着几层蒸笼,要端去厅中给奶奶们吃。
“三层蒸笼,瞧这大小,一层高低也有二十个包子,你这小娃娃,是想用六十个包子将我们埋了是吗?”
一名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妇人,看到在院中行走的蒸笼,想去帮林笙一把,林笙却侧身一闪,勉强露出个脸来。
他笑嘻嘻道:“二奶奶今日竟是第一个起床的,月亮昨夜是从东边落下的吗?”
二奶奶够不着林笙的头,便笑着掐了掐他的胳膊:“嘴皮子跟你三奶奶学得越来越贫了。”
“若不是三奶奶把我嘴皮子教得如此伶俐,能跟雍京城那些老板们讨价,我也得不到这宫市使的差事呀。”林笙将三层蒸笼放在桌上,拖出桌下的椅子让二奶奶坐下。
“胡说八道。”二奶奶不乐意了,“明明是我教你算学,你以算账之能得到了这份差事。”
“那自然是二奶奶功劳最大了!”林笙忙给她递去热乎乎的包子,贴着她坐在一旁,“我最喜欢二奶奶了。”
“臭小子,这话对我们九个姐妹都说过很多遍了吧?”
一道虽沧桑却仍坚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笙双眼一亮,立即迎上去,挽住来人的手,笑嘻嘻道:“什么事都逃不过大奶奶的双眼,您不愧是尚宫局的总舵手!领头羊!”
“小笙今日嘴这么甜,还献殷勤,是不是有事要我们帮忙?”三奶奶打着哈欠走出来,与其他梳妆好的六位奶奶们端来筷子与碟子,在桌上铺开。
“我对奶奶们的真心,天地可鉴!”林笙的表情认真了片刻,随即又变回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给纷纷落座的奶奶们逐个掐肩捶背,“不过今日是想麻烦奶奶们帮个小忙。”
“这次的肉馅做得更嫩了,不错。”七奶奶用筷子戳着一个包子,边嚼边问,“说吧,又要我们打探什么消息?”
林笙压低了声音:“江鹤一在司训房,三日都没有消息了,明烨叔很担心,昨夜来求我帮忙。”
上次为江鹤一打听到周徽音消息的六奶奶有些犹豫,蹙眉劝道:“小笙呀,虽说你与苏明烨、江鹤一这些年来走得近,苏明烨也确实为我们姐妹几个免费看诊治病多年,但眼下他们正处于风尖浪口,招惹的个个都是我们惹不起的人物,你要小心,能避则避。”
“小娃娃,你为何想帮他?”二奶奶也给林笙嘴里塞了个包子,“真把他当成朋友了?”
“他……他还欠我许多银子……”林笙支支吾吾道,“我得知道他的消息,不然这十几年的债就要不回来了……”
大奶奶笑了笑,掰开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那便为了这笔银子,我们姐妹几个就多留心去打听打听吧。”
林笙咧嘴一笑,小虎牙便冒了出来:“奶奶们最最最好了!”
言罢,林笙当即拿走了两层蒸笼,扭头就跑。
“小崽子!这包子不是给我们的吗?”五奶奶起身冲他大喊,她只来得及夹了一个包子。
林笙溜得很快,边跑边嚷:“晚上再给奶奶们做!我得去贿赂一下别人!”
他抱着两笼包子,去司训房门口一旁守着,见着有太监来上值或者换班下值,便往他们手里塞一个,还强调这是免费的。
大多数太监都认识林笙,知道他的厨艺是从他那在尚食局当差的七奶奶处学来的,自是想要尝尝这包子。
更何况,他们认为能从他这铁公鸡手中得到免费的东西,简直是百年难遇,更觉得这包子稀奇。
这一日下来,结合奶奶们的消息,以及在司训房当值的太监们的消息,林笙得出了一个非常糟糕的结论。
江鹤一可谓危在旦夕,司训房中,处处都是想要杀他的人。
光是这三天,冲着他去的明枪暗箭已经数不胜数,幸好他都勉强躲了过去。
他在司训房中如同困兽,无处可逃,可许长宁始终没有出现。
她似乎真的不在乎江鹤一的死活。
*
司训房本是给刚入宫的宫女、秀女或是妃嫔教习之处,这还是头一次,来了一位男子。
江鹤一起初说什么都不愿进来,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可许长宁冷脸甩了一句话。
“苏明烨是死是活全看你是否配合,若没有通过考核,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江鹤一只能偃旗息鼓,咬牙切齿住进了司训房。
白日里,他学习昭国礼法律法,因称自己懂些医术,还要接受医术考核,夜里,他便要挑一处隐秘又坚固的藏身之处,躲上一整晚。
三日,他便换了三处地方躲藏,翌日总能发现之前躲的地方已经被毁了。
他不敢睡觉,也不敢随意吃东西,到了第四日,已经有些神智恍惚了。
“卫迟风,你觉得他还能撑几日?”薛竹铃趴在屋檐上,问一旁观察江鹤一状况的卫迟风。
卫迟风对这个三番四次出言伤害许长宁的人没有半点好感,冷笑道:“殿下只是暂时需要利用他,他此前那般招惹殿下,估计殿下不会护他太久,定不会走到成婚那步。”
薛竹铃撑着脸,望着下方不远处,在窗前提笔写字的江鹤一,歪了歪头:“难说……”
她觉得,她家殿下即便不喜欢这个人的馅儿了,还是馋他的皮的。
毕竟前世一起睡了六年呢……
看江鹤一起身离开窗边,薛竹铃直起身子想要看他去做什么,卫迟风便抬起一边手,虚虚护在她的身后:“是不是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薛竹铃身子一僵,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否认:“没有啊。”
女孩子之间的事情,才不能跟男孩子说。
卫迟风也不甚在意,轻声道:“殿下若真有心仪之人,也绝轮不到一个质子。”
“那会是谁?”薛竹铃猛地凑近卫迟风,睁着圆溜溜的双眼好奇问道。
卫迟风一顿,迅速收起眸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愣怔,答道:“殿下稍后要出宫见一个人,你便知道了。那才是真正可以帮助殿下扳倒谢家,可以配得上殿下几分之人。”
“那赶紧走吧,我要为殿下梳妆。”薛竹铃自觉地环住卫迟风的脖子,卫迟风轻松将她抱起,跃下了屋檐。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名谢家侍从出现在了司训房中。
侍从给司训房的一个太监偷偷递去一包银子,以及一包毒药粉。
他寒声道:“今夜便动手,务必要给江鹤一全灌下去。”
*
雍京城郊外,有一座香火甚旺的寺庙,莲台寺。
戴着帷帽的薛竹铃悄悄撩起一点面纱,讶异地望着眼前景象,问一旁的卫迟风:“殿下可能心仪之人……是和尚??”
卫迟风笑而不语,伸手合上了她的面纱。
许长宁取了几根香,于佛像前虔诚跪拜,又向几位僧人问及一位“了尘居士”。
许长宁每与一人对话,薛竹铃都要好奇地掀起面纱,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很快又被卫迟风给“封印”了回去。
最后,许长宁来到一间禅房前,听着里面传出的木鱼敲击声,她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了。
一个身着僧袍的男人背对着门口,跪在佛像前,手捻一串佛珠,低声念着佛经。
这便是她问了一路的了尘居士。
许长宁站在他身后,日光将她的身影拉长,落在了尘居士的身旁。
男人的身影不被察觉地微微一颤。
许长宁没有说话,只是取下帷帽,提起裙子,在了尘居士身边跪下,双手合十,闭眼祈愿。
薛竹铃跟卫迟风候在门外,她探头看了眼,小声嘀咕道:“哎,这个有头发耶。”
她扯了扯卫迟风的袖子,“这到底是谁啊?”
卫迟风看她挠心抓肺问了一路,便附耳低声提示道:“你可知十二年前的和宁宴,是由谁提出,由谁来负责的?”
薛竹铃眨眨眼,摇了摇头。十二年前她才五岁,对此事一无所知。
卫迟风继续道:“当年可与谢家匹敌的洛宸一大世家,沈家。”
“可沈家如今不是在洛宸好好的吗?只是屈居于谢家之下而已。”薛竹铃不解道。
“如今沈家家主是沈家二房的人,当年和宁宴,是沈家大房负责操办的。”卫迟风看向那道跪着的身影,“那一日,除殿下一人生还,所有皇嗣皆被杀害,此罪太重,洛宸几大世家为撇清干系,造出声势,要朝廷抄斩沈家大房,以平民愤。陛下当时悲痛不已,仍念在沈家公子与大皇子殿下有深厚情谊的份上,只让沈家大房流放。殿下极力周旋,保下一人留在雍京,其他人在流放半途,不幸遇上山匪,尽数身亡。”
薛竹铃顿时噤了声。
许长宁眼下便是怀疑和宁宴事变与谢家有关,若当年之事真的有隐情,那沈家大房……死得多冤啊……
阳光落在男人的衣裳上,几根因陈旧磨损而断裂的丝线,仿佛被镶上金边,格外显眼。
木鱼声渐渐变弱,男人睁开眼,却没有看向许长宁。
“施主为何事而祈愿?”他的声音沉稳平静,犹如毫无波澜的水面。
许长宁放下双手,凝望着佛像慈祥的面容,答道:“为父亲安康,为家国安定百姓平安,也为自己安宁。”
了尘居士摩挲着手中佛珠,平静道:“施主好善乐施,宅心仁厚,佛祖定会庇佑施主。”
许长宁却轻笑一声:“上苍已予我一次机会,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我自己走。”
“那施主为何来此求神拜佛?”
“因为心中有惑,而此处,有我要寻的答案。”
了尘看向许长宁所跪的蒲团:“久跪伤身,施主还是起来吧。”
许长宁侧头看向他,微笑道:“若心不诚,恐难以解惑。”
了尘重新闭上眼,似在回避与许长宁对视:“施主有何困惑?”
许长宁敛起笑容,低声道来:“十二年前,我曾丢失了一日的记忆,只记得兄长为救我而死,父亲母亲皆对那日之事绝口不提,我只能从别人口中拼凑出一些片段,但我想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
了尘并未马上接话,禅房内只有佛珠转动的轻响,只是速度快了一些。
“施主既已忘却,想必那日之事极为痛苦,为何还要想,还要探究?”
许长宁答道:“唯有如此,我心之所愿,方能成真。”
了尘闭着眼微微摇头:“一旦探究,又将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施主不如放下执念,定有其他方式,能让施主达成心愿。”
“腥风血雨已无可避免,便看谁能在这场灾祸中胜出了。”
许长宁再度侧头看向了尘,声音变得愈发柔软。
“庭玉哥哥,帮我。”
了尘手中转动的佛珠倏地停住,房中那令人心平气和的声音戛然而止。
“十二年前之事有蹊跷,我怀疑谢家参与其中,你一定知道什么,对吧。”许长宁望着他闭目的侧脸,袖中的手默默攥紧了些。
她知晓她的请求,违背了沈庭玉的意愿。
可是她需要他,她只能逼着自己自私地将他再度拽入尘世。
“有人害得沈家大房蒙冤覆灭,山匪极有可能只是幌子,庭玉哥哥,你不恨吗?”
“他们还害得我阿兄惨死,你从前,与阿兄那般要好……”
“施主,我如今是了尘居士。”
沈庭玉话语平和,手却将佛珠攥得更紧了一些,“佛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过往种种,早已是消散的尘烟,执着于仇恨,不过是自困于虚妄罢了。”
“十二年前的往事,沈家难辞其咎,罪有应得。”
“了尘这一条命,是靠皇太女殿下处处哀求,与爹娘拼死周旋而保下来的,不能再卷入仇恨与世家纠纷之中。”
“了尘……劝施主也莫要冒险。”
“谢家狼子野心,洛宸已无法满足他们。”许长宁望着沈庭玉手中那串被摩挲得极为光润的佛珠,坚定道,“不斗,不冒险,才是死路一条。”
可半晌过去,沈庭玉终是没有回应,闭着眼一言不发。
许长宁站了起来,重新戴上帷帽:“庭玉哥哥,你是要在这里走你的死路,还是与我一起走上唯一的生路?”
不再等沈庭玉的回应,许长宁转身离开了。
当她跨出禅房的门槛之时,那道如磐石一般的身影,忽然说了三个字。
“太医署。”
许长宁的手一顿,零碎的线索迅速在脑中拼凑起来。
十二年前的和宁宴事变,便是从太医诊治开始的。
当日晚宴在游船上举行,按照计划,昭燕两国皇室成员先是会面、交换礼物,而后一同用晚膳。可是昭国最小的七皇子在众人会面时忽然发病,浑身发烫,哭闹不止,被带回房中。
太医诊治后,说七皇子染上了疫病,可能在来洛宸城的途中感染的。
这令宴会所有人大吃一惊,亦心生恐慌,晚宴也因此取消。许昭临命一路同行、极有可能感染的皇子公主们暂时集中回到卧房,南衙与北衙禁军行疏散之责,在游船靠岸后安排一众宾客分批离开游船。
然而在众人撤离时,皇子公主们所在的船舱方向失火,掀开了那日的噩梦。
沈庭玉说太医署,是指当年太医对她七皇弟的诊治有问题?
诵经之声再度缓缓响起,许长宁明白沈庭玉不愿再多说,便也没有再多问,带着卫迟风和薛竹铃离开了。
直至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庭玉才敢睁开眼。
他看向方才许长宁跪过的蒲团,又抬眸看向方才她的面容曾留痕之处。
“长宁,许久未见……”
“你看上去……很好……”
*
回宫路上,许长宁一直在思索着沈庭玉所说的太医署。
若当年为她七皇弟诊治的太医有问题,那整个和宁宴的存在,或许都是一场杀局。
加之此前父皇的药中出了问题,太医署亦有嫌疑,其中很可能渗入了谢家的势力。
如此,她便从太医署查起,若要不打草惊蛇……
马车忽然停下,许长宁的思绪被打断,她掀起帘子看向外面,发现已接近宫门。
“怎么了?”她看到有卫士来向卫迟风汇报消息。
“殿下。”卫迟风低声回禀,“司训房,有动静了。”
而此刻,江鹤一已被逼入绝境。
白日里收下谢筠所给毒药的太监,正将一柄锋利的刀架在江鹤一的脖子上。
江鹤一被点了哑穴,又因颈间冰凉的刀锋而不敢动,步步后退,直至后背抵墙,再无退路。
那太监笑了笑,拿起一碗汤药,递到他嘴边:“乖乖喝干净,可以痛快些。”
那碗边已经抵在江鹤一的唇上,他仍死死闭着嘴,双眼拼命搜寻,试图寻找生机。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许长宁!
江鹤一双眼一亮,随即看到许长宁大步走过来,夺走太监手中的毒药,紧随其后的卫迟风也拉开了江鹤一面前的太监。
江鹤一正要狠狠松一口气,然而下一瞬,许长宁却“啧”了一声。
“怎么下手如此慢?”
未待江鹤一反应过来,卫迟风便卸了他的下巴,钳制住他的双手,押着他跪在地上,逼他仰起头。
许长宁面无表情地行至他身前,掐着他的脸,将手中那碗黑色浓药,猛地灌进了他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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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震惊脸:未婚妻见了白月光回来马上就要毒杀我……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