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思

　　奶奶做的这个就像在网上买来自己在家体验缫丝技术的小玩具一样，虽然处处透着精致，但跟传统的大缫丝机比起来像是还没长大就出来打工一样小。但好在现在茧少，也没钱没技术做个大的，这也够用了。

　　缫丝机的形状像变宽的水车，一边有个小把手连接着中间的轴，转动把手就能把整个多边形的滚轮转起来，丝线便能缠绕在上面。

　　杨静思想，等蚕茧多了，赚到了钱，再找专门的木工师傅做个大的。

　　还有织布机。按理说每家每户都应该有个织布机才对，村里的人家没有钱买布匹做衣服，都是用麻刮梳出来的纤维来织布，然后裁剪成制成麻衣，这种衣服的原材料山上都有，有些人还会自己种，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就是。自己时代的人也会穿这种亚麻衣服，可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这布料透气，还透露着森系。

　　按照原身的记忆，分家前只有一台织布机，被杨之桃她妈拿走了，杨静思他们就没织过布，现在穿的，还是很早以前的衣服，麻布衣服虽然耐穿，但也摞满补丁了。

　　那就还得买台织布机。想到要花钱的地方这么多，杨静思头都大了。

　　先不管那么多，把眼前这些茧处理好才是要紧的。

　　杨静思烧开一盆热水，把蚕茧放进去煮，煮个大概三五分钟，就用一根一头粗糙的小木棍，去和蚕茧接触，在刮擦中线头会挂在木棍上，找到丝线头就可以把它挂在缫丝机上，然后转动把手，就开始抽丝了。一个蚕茧能拉出一根完整的三百丈到四百丈长的丝线。

　　因为量少，杨静思没花多少时间就抽好了，她把这些极其珍贵的丝线好好的保存了起来，等着和后面做好的一起卖。

　　茧里面的蚕蛹也是个宝，可以吃，含有很高的蛋白质，杨静思以前很爱吃。

　　她把蚕蛹自己留了一半，送了一半给之桃家。近来杨静思几乎不会有事去攀扯她家，偶尔还会送点东西过来，之桃她妈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杨静思说这些蚕蛹是好东西，用油炸了最香，家里要是没油的话用水煮也能吃。

　　之前打仗吃不饱的时候，山上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东西他们都吃过来了，所以见到这个，倒也没觉得害怕，之桃她妈对着杨静思笑笑，便收下了。

　　走的时候杨静思特意嘱咐，小孩子不能多吃。

　　晚上自家的饭桌上也出现了这道蚕蛹，杨墨言看着皱了皱眉头，对杨静思说：“现在都没打仗了，怎么还要吃虫子？咱家已经没吃的吗？”

　　杨静思用筷子夹起一个塞到嘴里，说：“这可不是普通的虫子，是好东西，这是蚕蛹，你们快尝尝。”

　　看着杨静思吃的那么香，大家都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听了杨墨言的话，林大山似乎很在意，他转头问杨墨言：“你们以前经常吃虫子吗？”

　　说到这个，杨墨言来劲了，开始滔滔不绝：“以前打仗的时候，听爷爷说，家家户户交了税之后还要再交粮食当军粮，大家都吃不饱，爷爷就带着我们去山上，挖到什么吃什么，抓到什么吃什么。什么青蛙、虫子都吃过，要是不吃就饿死了，但是现在好了，没有人打仗，我们不用吃那些了。”杨墨言说完抬起头对着林大山笑了笑。

　　林大山用手摸了摸杨墨言的头，眼神变得柔软，他说：“以后不会再让你们挨饿了。”

　　“快吃吧，你们，这么好的东西，等下可没有了。”杨静思一人在他们碗里放了一个。

　　他们嚼着，似乎是跟其他虫子不一样，香得很，也算是肉。

　　第一波蚕种以几克丝线和一碗蚕蛹告终，也不是没有收获，杨静思看着家人们都吃得很香，心里觉得迟点发财也行。

　　刘树根给她带来了第二波蚕种的消息。

　　每次见到刘树根他总是奔走在村里各家，时常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这天也不例外，刘树根来到家门口，把跟上次一样的红纸包给了杨静思，杨静思已经知道了里面的东西，没有了第一次接过蚕种的激动。

　　杨静思想把他请进家里问问蚕茧的情况，刘树根没有进门，只说不进去了，说完还要赶着去下一家。

　　说起蚕茧，刘树根有点不似刚才那么爽快，声音也变得有些低，他说：“自带着那半袋子蚕茧出门后，我就到处给你找主顾，县里有两家要，我给了几个，刚想在帮你问问其他，谁知那白色茧子里，飞出了蛾子，它们把蚕茧弄破了洞。我拿着那有洞的蚕茧去问，有些家也收，就是给的钱少，有些就直接不要。然后那些茧.....这次没帮你卖到钱。”

　　杨静思看出刘树根有些歉意，她赶忙说：“谢谢你，刘大哥，你跟我说的这些，可比卖到钱重要多了，有了你这些话，我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

　　刘树根刚开始还为收了他们干药材没帮忙做成事而感到不好意思，听了这话，这才放心地去送下一家的东西。

　　刘树根跟杨静思说的这些，她在之前也考虑到了，自己生活的年代，交通方便，茧子从蚕农手中到公司里，都不需要超过一天的时间，然后公司可以直接进行加工。

　　但是现在不一样，这山路不仅难走，甚至没有交通工具，纯靠两条腿，要是出去的远点，耽误的时间一长，蚕茧肯定会化成蛾子。

　　她让刘树根带着这一半出去，一来就是想找找主顾，二来也是想测测路程和时间。现代倒是有把蚕茧冰冻不让其成蛾子的办法，但是这里哪里找得到冰啊。所以说直接卖茧风险大，收益低，杨静思决定下一波蚕茧还是得制成丝或者织成绸再卖。

　　杨静思正在盘算着新的蚕种要怎么种的时候，杨之桃气冲冲地进了自家的门，也没理杨静思，直接快步走进了屋里。后面她娘紧跟着追，但毕竟没有之桃年轻，好不容易追上了还在大口喘着粗气。

　　杨静思见之桃她妈吴氏追到门口扶着自家的门框喘气，那门框本来就是用几根木头搭的，杨静思怕她一会儿给杵坏了，自己摔了不说，还要重新修门框，就跟吴氏说：“婶子进来喝碗水，好喘气。”

　　吴氏也没理会杨静思，缓了一下就冲进院子，进门就喊：“杨之桃你给我出来，快跟我回去，你躲的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杨静思听了云里雾里的。

　　只见之桃气冲冲从屋里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像是刚哭过一样，她对着吴氏大喊：“我不回去，我也不嫁人，要嫁你自己嫁去。”

　　吴氏听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个步子冲到了之桃面前，就要动手打她，“大姑娘家说这些不害臊吗？别在这给我丢人，闹大了让村里人看了笑话。”

　　杨静思赶紧过来拉住了吴氏，奶奶听见动静也赶紧出来护住了之桃。

　　奶奶抱着之桃，一只手摸着她的后脑，心疼地问：“伤到了吗？”

　　之桃抱着奶奶，摇了摇头。

　　吴氏挣脱了杨静思，要过来拉拽杨之桃，之桃立马抽身出去，来到灶台前，拿起菜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娘，你是要让我嫁人还是让我死，你今日自己做个抉择。”杨之桃瞪大眼睛，盯着她娘。

　　这下不光吴氏急了，奶奶和杨静思也急了，她们想上前抢过菜刀，但之桃不让。之桃这小娘子，平时看着活泼懂事，这股子倔劲还很强。

　　吴氏一下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嘴里说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别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到了岁数就嫁了人，我养你这么大，让你嫁人却要用死来逼我。”

　　杨静思想把吴氏拉起来，吴氏一甩手，便把气撒在杨静思身上：“就是你教坏了她，跟你在一起她心都野了，去什么食堂赚钱，姑娘家家的赚钱做什么，嫁个好人，养好娃娃不比什么强。”

　　杨静思听着这充满封建意味的发言，也是不想管吴氏了，让她自己坐在地上哭吧。

　　两边僵持不下，奶奶去到吴氏面前，想把她拉起来。奶奶年事已高，吴氏不敢怎么大力乱动奶奶，但也不站起来，只坐在地上赌气。奶奶说：“你还说怕她闹了让村里人笑话，你看看你现在坐在地上的样子，村里人看见了还不知道先笑话谁呢。”

　　吴氏转过头看看门口确认了一下每人看，才拍了拍身上站起来，也不闹了，毕竟她是真的怕村里人听见动静过来看笑话。

　　奶奶跟吴氏说：“你先回去，这几天叫之桃就住在这里，让孩子冷静了再说。”

　　吴氏犯了难，“娘……可是那家聘礼都已经下了，摆在家里了，现在就等着人呢。”

　　杨静思要被气晕过去。

　　“听我的，你先回去，难道你真的要看着孩子伤害自己？孩子的命重要还是那些聘礼重要？”奶奶说。

　　吴氏看了眼之桃，那把菜刀依然结实地抵在她的脖子上，之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氏，不时流下几行泪水。

　　自家女儿这样，纵使是再想把女儿嫁出去也会心疼，她对奶奶说：“好吧，娘，你帮我劝劝她。”

　　吴氏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门，屁股上还有刚刚坐在地上沾上的灰。

　　菜刀从之桃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声音。

　　奶奶和杨静思转身望去，之桃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腿上哭了起来。她们就在旁边陪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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