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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袍
芦笙问: “小说世界崩塌会怎样?”
苍天啊,大地啊,这世界也太魔幻了。
先是小说里的角色能接二连三爬出来,后是小说世界会自己崩塌。
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奇葩事,能不能先给个预告啊?
魔幻文都没这个魔幻。
她现在合理怀疑,生活在小说世界的人,其实是她。
梁舟所在的那个世界,说不定是小说世界里的小说世界。
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她就是得精神分裂了,脑子不正常了。
梁舟说:“小说里的人都会死。”
芦笙说:“为什么会塌?你也会死吗?”
梁舟说:“每一个小说世界,都会在作品完结后,慢慢崩塌,直到湮灭。
“生老病死谁都会经历,谁也不能长生不死,所以,活着的时候好好活比什么都强。”
她在小说世界里已经失去很多了,对死活这件事看得很淡了。
死又怎么样?活又怎么样?
她在意的人全都不在了。
她就是与天同寿又如何?
当年和她同行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与子偕作...”
“与子偕行...”
梁舟念叨着《秦风·无衣》,心事重重离开了芦笙的卧室。
窗子被大风吹得咣咣直震,外面的树被吹得左右摇晃,感觉随时都会被折断。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窗上,仿佛要把玻璃砸碎一般。
“三子、小七、小九,我好想你们,我一个人在这好孤独...”
今夜的雨,比她人生中经历的每场雨都小,可却是她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雨夜。
梁舟的眼前一片朦胧,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做太子的第一课就是无情。
有情不仅她自己会有危险,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会有危险,她越无情她在意的人就越安全。
所以这些年,她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习惯了和所有人都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是太子,不能任何有脆弱的、可以被人利用的地方。
可她现在好想哭。
现实世界很好,但她还是想回家。
那个世界再差,也有她在意的人在等着她。
早知道她就不来报仇了。
和大家在一起,即便身处地狱也觉得幸福。
和大家分开,即便身处天堂也觉得痛苦。
“哎…”芦笙第八百六十二次叹气。
她总觉得梁舟走的时候不太对。
梁舟一直在念叨着与子同袍,是想起她那些战友了吧?
早知道就不把大家都写死了。
要不还是把小说重新一遍吧?
这个钱她大不了不赚了。
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读者虽然也很重要,但是梁舟更重要。
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二选一的话,她选后者。
芦笙抱着水杯,低着头往窗边走,想去看看外面的雨。
还没等到窗边,她忽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个软软的东西。
吓得她本来还有点犯困,现在也困意全无了。
芦笙说:“太子殿下,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开灯?”
芦笙有夜盲症,晚上灯光不足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
所以她也就没看见站在窗边的梁舟。
芦笙说:“水洒了你别动,我这就去拿拖布。”
梁舟说:“我真恨不得一剑宰了你。”
这要是在小说世界里,她早就送芦笙去见阎王了。
可偏偏她现在在现实世界里,连芦笙一个头发丝都折不断。
仇人就在眼前,偏偏自己除了给她添点堵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多好看的脸啊,”梁舟捏着芦笙的下巴,拇指在半空中轻轻划了一道,“好看得让人舍不得下手。”
芦笙哆哆嗦嗦说:“太子殿下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错得离谱,我会请高人给她们超度的。”
梁舟果然在生气。
果然在为自己把她的战友都写死了而生气。
芦笙说:“我还会给她们点长明灯,一人一百盏,您看行吗?”
梁舟没应声,随手放了把火,烧干了地上的水,连半点水汽都没剩。
小说不可能一直连载,重写也不现实。
芦笙总说,小说里人物的命是命,读者的命就不是命吗?
如果修改了小说,那喜欢那本书的读者又会是什么感受?
喜欢的小说说没就没,她们招谁惹谁了?
那她们二次元人物又找谁惹谁了?凭什么说没就没。
不过现在小说世界也快消失了,再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是时候回去和大家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芦笙见梁舟一直没说话,牙一咬心一横,说道:“修庙宇,修个专门给她们念经点长明灯的庙宇。”
修个庙也不知道多少钱,但是她勤快点的话,应该能赚够吧?
大不了天天没皮没脸,到处蹭吃蹭喝,连吃带拿。
梁舟还是没说话,芦笙心里越来越慌,“要不你说让她们投胎成什么人,我就给她们写成什么样的人。”
虽然八千人工程量有点庞大,但她造的孽只能她自己化解。
只要梁舟心理能舒服一点,她可以给每个人都安排一个新的结局。
这也是弥补她自己犯下的过错。
结局不能改变,能挽救一点是一点吧。
芦笙又说:“我明天就开始叠金元宝,不过我不知道从这个世界烧,她们能不能收到。”
梁舟:“......”
该说她务实,还是该说她不切实际呢?
且先不说八千人份的金元宝得叠带哪个年月去。
就说给纸片人烧金元宝这个做法。
但凡脑子正常那么一丁点,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她还要给那些人超度。
是在现实中超度纸片人,还是在小说世界超度?
果然小说作者的脑子都不太正常。
真想给她脑壳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梁舟说:“今天你编辑催稿的电话都打到我这了,让我转告你一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稿子这个月底之前必须交,装死也没用。”
芦笙说:“哦。”
梁舟说:“我问过赵导了,你可以随时去拍摄现场,想看多久都行,她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芦笙说:“哦。”
梁舟又说:“赵导最近在寻找可以长期合作的作者,你可以试试看,赵导还是很欣赏你的作品的。”
不知道现实世界的一天,相当于小说世界里的多久。
不知道小说世界能不能坚持到她回去。
说不定这次回去,家里已经没人认识她了...
希望她惦记的人,都能好好活着吧。
梁舟一件件交代着后事,芦笙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焉敷衍着。
隔了好久才,芦笙才说:“你说金元宝得叠什么形状的?”
梁舟说:“随你。”
一般人听到自己的偶像要和自己合作,那不得兴奋到一窜八米远?
谁能像芦笙似的,还在这研究金元宝叠什么形。
看她像个金元宝。
芦笙说:“太子殿下,我想和你汇报一下我最近的工作。”
这次芦笙没给梁舟反应的时间,垂头丧气又如丧家之犬一般,盘腿坐在了窗前。
芦笙说:“我的投稿被拒了。
“所以我接下半年甚至一年,可能都没饭吃了。
“不过想您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肯定不能对我感同身受吧?”
“你说,我在听。”梁舟坐在芦笙身边,用暗橙色的火焰,捏了一个小小的孔明灯。
孔明灯只有砂糖橘大小,外表还隐隐约约能看到有字,里面的火光忽明忽暗,努力照着漆黑的屋子。
原来芦笙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她还以为芦笙什么烦恼都没有,毕竟她每天都像个哈巴狗一样傻乐。
芦笙把头搁在下巴上,披散在肩上的头发顺势滑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写小说。
“我除了把大家写得惨兮兮的什么都不会。
“可是我又不知道,除了写小说我还能干什么。
“要力气没力气,要技能没技能,老大不小的了,我还能干点什么呢?
“我写了个he的小说,但编辑说写得很生硬,很牵强,完全是为了he而he。
“我觉得我这些年的小说都白写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结果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她试着写了一个he的小说,鼓起很大勇气把它拿给编辑看。
结果编辑只看了个开头就说不行。
虽然投稿被拒这种事很正常,但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编辑刚看个开头就说不行的这种挫败感了。
对于一个已经算是比较成熟的作者来说,这种打击差不多和指着鼻子说“你也不是第一天写文了,这种垃圾就不要拿过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好吗”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她是个小说作者,但言语有时穷,她也不能完全百分百精准传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她希望梁舟能懂她现在的心情。
又觉得梁舟不会懂,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感觉,而且感同身受的前提是身受。
身受才能感同,没经历过的人是不可能完全理解的。
可她又期待着梁舟能懂。
她能说心里话的对象,也就只有梁舟了。
芦笙的眼睛一直看向地板,她不太感抬头看梁舟,怕从梁舟的眼里看到失望。
她现在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失望的表情了。
尤其是来自梁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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