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婚

　　漆肅襄抵達紐約的當晚，身處翠貝卡千尺豪宅的權苔蕾兹就已經知曉了他的全部行蹤。

　　他的動作都在權苔蕾兹的意料之中，只是權苔蕾兹沒想到，利家人會往裏插上一脚。

　　利氾樽動起手來，極端、張狂，完全不給自己留後路。

　　一點兒不像利家人的行事風格。

　　簡直是引火燒身的典型，權苔蕾兹一念及利氾樽滑稽的“綁票案”，忍不住訕笑一聲。

　　漆惟生會允許這樣一位名門“蠢豬”跨進漆家家門嗎？

　　權苔蕾兹覺得新原的望族豪門現在都得掂量下利家這位千金的斤兩了，想想自己有多少本事容得下這尊大佛。

　　有時候，改天換日就在一時而已。

　　畢竟，人心分秒在浮動。

　　它改個名字，就叫“變數”。

　　漆惟生可以掌控新原，靠的就是賭對了一次又一次的變數。

　　可惜，她權苔蕾兹在西海岸叱吒風雲廿年，總不能真是吃素的，牌桌上對陣漆惟生，籌碼還是自己的兒子，這麽有趣的游戲，説什麽都不能不可能錯過。

　　除非漆惟生真的能放棄漆右彥，主動向她上繳白旗，否則她權苔蕾兹無論如何是要同他鏖戰一場的。

　　當初漆家人是如何將她們一家趕出新原的，她要漆惟生一一報償給她。

　　權苔蕾兹憋著的這口氣，一直在她心裏壓抑著，不曾與外人道。

　　這個外人當然也包括片玉。

　　那日她甫來紐約，便約見了片玉，話題只有一個：與漆右彥的婚禮不能出任何差池。

　　她知道片玉的性子——吃軟不吃硬——，於是把祖父當年給權莉婭準備的婚紗交給了片玉。

　　“在碰上你父親以前，家裏一直看好權莉婭嫁給當時的一位議員，所以祖父早早就爲她定制了禮服，可惜，最後也沒能讓祖父如願。”

　　權苔蕾兹將挂著那套婚紗的胡桃木衣櫃一齊從LA帶來了紐約，說讓片玉帶走之後自己打開看。

　　“除了設計團隊，這套禮服只有祖父和權莉婭見過，”權苔蕾兹强迫自己不去回憶當初祖父是如何挖空心思為權莉婭打造這件禮服的，她低垂著眼睛，語氣卻依舊那樣不容置疑，“我希望到時候能看見它出現在你身上。”

　　-

　　被片玉蓋章成“爛人”的漆右彥，當然不會腆著臉要求送她回南漢普頓。

　　只是洗完澡后，打開了郵件，滿腦子還是片玉罵自己的那副表情：她不屑又鄙夷地半眯眼，卻不是在看他。

　　他把整杯冷泡的鳳凰單樅一口氣灌了進去，企圖讓自己清除雜念，可面對密密麻麻的未讀郵件還是沉穩不下心神。

　　片玉那句“千算萬算我不是什麽好人”的話不斷在腦内回蕩，漆右彥靠在真皮椅背上，想不通片玉的腦回路。

　　“這人到底是太聰明還是太笨？”

　　漆右彥想不明白，話托出口后才意外自己居然自言自語起來了。

　　肯定是被片玉氣瘋了才會這樣，漆右彥很篤定。

　　他强迫自己冷靜下來，像往常一樣開始了基金會的早會——儘管在紐約已經是深夜——同時快速翻閲著上百封工作郵件。

　　“關於大都會展品的展出時間，第一優先級的故宮，無法在我們出租的時間内提供展位。”

　　負責這次大都會在港展出的經理在會議上如此報告，繼而推薦了其餘幾個博物館的選擇，希望提供給漆右彥參考。

　　一旁的股東一聽無法在故宮展出，怒氣一下就寫在臉上，語調也不自覺拔高，迫切需要一個解釋。

　　“怎麽會這樣？故宮一直和我們合作密切，前幾天我還親自去西九和他們的管理層見過面；大都會的展期足足有一個季度那麽長，它故宮排不出一點時間給我們？”

　　大都會的展品已經在運往新原的路上，不日就要抵達碼頭。

　　家族基金會的慈善展會一向都是與新原故宮文化博物館合作，一來是他們足夠專業；二來故宮的背書也免去了很多前期投入。

　　因此，故宮一直都是漆艿愚基金會的不二選擇。

　　會議結束后，漆右彥與特助的視訊中看到了故宮第四季度的佈展計劃，整個第四季度的故宮都為一個機構佈展——賽馬會基金會。

　　那就是那個想盡辦法也要拖他入局的賽馬會。

　　真是冤家路窄。

　　在發信給賽馬會基金會策展部門后，漆右彥緩緩合上了筆記本，轉身找酒店電話打給了南漢普頓的新加坡裔管家，說自己現在驅車前往長島，會儘快趕過來。

　　“現在從曼哈頓開過來嗎？”管家看了眼窗外黑不見底的夜空，“但是片小姐今晚去了甘迺迪機場，説是要給師弟送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片玉去了甘迺迪？

　　漆右彥估算著斯賓塞與甘迺迪的距離，思索著還是與片玉打個電話爲好。

　　畢竟基金會出事緊急，要是等到大都會的展品到了港，再去處理佈展的合作方，不論是業内還是紐約大都會，都會看低漆艿愚基金會。

　　漆右彥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件事發生。

　　他給片玉打了好幾個電話，反復聽見忙音的回答。直到時鐘轉到了將近四點，片玉那頭才有了聲音。

　　“你不是有我的微信嗎？”片玉那頭很不耐煩的聲音。

　　漆右彥顧不上先照顧片玉的情緒，單刀直入地告訴她自己的決定：“今天的婚禮不得不延期舉行了，聽説你在機場，我想——”

　　漆右彥的話被突然震動的手機打斷，是賽馬會基金會策展部門的來電。

　　他毫不猶豫按了接通鍵，挂斷了與片玉的電話。

　　“漆右彥先生，抱歉我才看到您發來的短信，希望您不要介意。”對方説得很客氣，漆右彥的短信其實寥寥幾句，只是説他想與賽馬會基金會的策展部門電聯。

　　“我們知道您來電的意圖，大都會展覽的展廳，故宮博物館是您勢在必得的地方吧。可惜，年末我們賽馬會基金會的展會也都忙不過來呢。我們絕對沒有强取豪奪的意思，只是，凑巧沒有位置了。”

　　對方看來完全清楚漆右彥的目的，既非常謙虛地介紹了他的基金會，又毫不猶豫地踐踏上去，將漆艿愚基金會過往的成績棄若敝屣。

　　這個賽馬會基金會來者不善。

　　“在上個月的新原藝術品展出討論會上，賽馬會基金會獨有一份敦煌石窟數字展的企劃；短短一月，貴會就已經奇思妙想出了這麽多展覽，而且排滿了故宮第四季度的所有展廳，真是令人嘖嘖稱奇，其中的原因，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我也不想多問，我只想知道，您是否了解此次大都會展覽的義捐，會去往何處？”

　　漆右彥本來一直帶著耳機，邊聼電話邊給自己套上西服外套，可是問到最後，連自己也漸漸站住了。

　　這次大都會展覽的所有收入，將全部捐獻給賽馬會青少年社區服務計劃，而且是定向捐贈給“傷健共融”概念下“一幫一社會化”的健障學生。

　　漆右彥以及漆艿愚基金會的各位同仁，也正是希望通過故宮的影響力，可以大大提高這次慈善的力度，讓更多的人了解和幫助到健障青少年。

　　漆右彥的話振聾發聵，對方久久沒有回音，最後以一句“您問的事，我還真是不太了解。”敷衍過去，草草挂了電話。

　　漆右彥看了眼結束通話的手機屏幕，沒有過多猶豫，開了輛Corvette Z06就向離斯賓塞最近的機場駛去。

　　在與賽馬會基金會的人聯係前，他已經通知了機組自己今夜飛往新原的航行計劃。

　　抵達私人停機坪后，漆右彥翻看手機上的未接來電，果然看到片玉連續給他來了一串電話。

　　“我現在必須回新原一趟，落機後，回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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