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天下*上

　　在李世民的再三要求下，云定兴终于任命李世民为先锋，率两千人打头阵。

　　“你们要努力打击敌军，把突厥那群狼崽子赶回去！保家卫国，救援陛下，在此一时，凡是参加战斗的人都不愁没有富贵！”

　　士卒莫不响应

　　这一路上李世民吃穿都与士卒们在一起，加上年轻没架子，大家都愿意和他亲近。

　　兵行路上，忽看的远方隐隐有火光，李世民派人前去探寻，不多时斥候回禀远处几个隋兵正欺压百姓，火光是焚烧农舍所致。李世民眉头紧锁，安排好领队之人，独自带了两个小兵前去。

　　马蹄声惊动了树上的乌鸦，乌鸦发出一阵鸣叫随即振翅而飞。离火光越近，哭喊声越大，待李世民到达那处哪还有什么农舍，只见得黑漆漆的炭火和不成人形的尸体歪七扭八躺了一地。

　　一片狼藉

　　李世民大声喝道“你们是哪一队的？”

　　那边几个撅着屁股大肆搜寻粮食财物的士兵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几人见得李世民穿的盔甲心知此人地位不低，忙四处逃窜。李世民驱马上前，只把银枪一横，那几人便吓得不敢前进半步。

　　身边小兵告诉他那几人大抵是流兵或者逃兵，有的人甚至连回家的钱都没有，或者已经没家了，便四处打家劫舍，偷鸡摸狗过活。
　　李世民和一个小兵留在这里审问那几人，又派另一小兵道“叫人安葬好这些人，若是还有人活着，便好好安置”他从衣袍里拿出一贯铜钱递给那小兵。出门前有容为他缝制了一个小口袋，里面放了些铜板，怕遇到什么不便。

　　李世民冷声对那几人道“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几人忙不迭的磕头，只求饶命，倒是有一人，轻哼一声，“瞧你的样子岁数不大吧？上过战场吗？知道什么是打仗吗？看见过你认识的人一个个在你身边倒下，血肉模糊的样子吗？”那人大笑几声“老子这些人都是从血淋淋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上天眷顾！”
　　“哼，你们这些贵族子弟，靠着投了个好胎，踩着老子们的命往上爬。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子不干了!”

　　李世民嗤笑一声“原来是一群怂蛋！不敢和突厥兵血拼，只会欺压乡里百姓，欺负比你们更弱小的忍，以此洋洋自得，混吃等死，安慰自己不是个废物。”李世民抬手正要下达命令

　　“娘——！”是那安置乡民的小兵谷雨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被他的声音吸引看过去，谷雨神情悲痛，涕泪不止的抱着一个老妪，老妪骨瘦如柴，脸黑如炭，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咳嗽着，嗓子里冒出灰烟。

　　“娘，你怎么在这儿啊”谷雨为她拍着背顺着气

　　老妪艰难道“你走后，村里就来了强盗，为了躲避山贼强盗，我们只好举家搬迁，一路上又遇到了兵乱和饥荒，你爹得了重病，你阿妹去寻药至今未回，只剩下我和你媳妇一直走到这里才勉强安顿下来。直到今天，几位军爷闯进来，烧杀抢掠，你媳妇不堪受辱，自尽了”老妪苍老的脸上流出泪水“只剩我一个老婆子了啊”

　　谷雨紧紧抱住老妪，失声痛哭。

　　李世民心口酸涩，回身把系在马身的水壶拿下来，走到老妪的身边蹲下道“老人家，喝点水吧” 谷雨松开老妪，眼睛通红。他接过李世民递来的水壶道了声“多谢先锋”，老妪就着壶口汩汩的喝起来，喝完水老妪的面色可见的好了起来，嗓子里也不再冒灰烟。李世民扯下披风下的一块布，浸了水，递给小兵，小兵踟躇着不敢拿，李世民递到他手里，“拿着，难不成还要我缝回去？”

　　小兵也不矫情，接过布擦拭着老妪的脸。李世民起身回去，又对那守在几个流兵身边的小兵继续他没发布完的命令

　　“带下去军法处置！”

　　等一切都安置好了后，李世民上马将要回行。

　　“先锋，求求你让我留下吧”

　　李世民拧眉。

　　谷雨啪嗒跪下，眼含热泪“我知道先锋把自己的水壶给我娘用，把军袍撕下来给我娘抹脸，我万死都报答不了您的恩德，可是我娘没了我真不行啊，求求先锋让我留下来陪我娘吧，您的恩德我做牛做马报答您，今生报不完来世也会报答”说罢不住地磕起头来。

　　李世民下马，把他扶起，“现在的你就算留下，也不过多一条人命罢了，山匪来了你可护得住她还是你能让官府可怜你母子俩而不收你们的税？”

　　谷雨无言

　　“陛下有言凡是参加战斗的人都会加官进爵，再不行也会赏赐物品，一定不允许有关部门的官吏耍弄刀笔吞没你们的功劳。到那时你有军功护身，谁又敢随意欺辱你们呢？就算没有军功，也会有赏赐，你娘往后吃穿也就不愁了。”

　　小兵被李世民的话触动，期期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先锋，我明白了”

　　“请允许我去和我娘告个别，马上便随先锋上路。”

　　李世民拍拍他的肩，“嗯，你去吧”

　　小兵跪在老妪身边哽咽道“儿子不孝”

　　“儿子……儿子陪不了你身边，儿子得去打仗”

　　“陛下金口玉言……等儿子挣个军功回来，以后就一辈子侍候您”

　　老妪虚弱的躺在干草堆上，眯着眼睛也看不到谷雨的表情。她喘着气，微笑道“去吧，娘等着你”

　　这件事不久便在队伍里传开了。像这样的事他们之前也见过不少，但大部分的将领都是熟若无睹，催促着他们前进不要误了时期。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潜意识里还是因此对李世民更加敬重。

　　后来发现这位先锋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嬉笑的时候嬉笑，前一秒还严肃发布军令，给人超过他年龄的老成持重，下一秒就能和将士们打成一片，恢复他十七岁少年的意气。

　　有人问“您身为唐国公次子，又不愁富贵，为何要躬身赴险？”
　　在这个时候，长子被视为家庭的顶梁柱和继承人，承担着延续家族血脉和传承家族传统的重任。次子则被视为辅助长子的一种存在，他们的作用是帮助长子管理家庭事务和辅助家庭经济的发展。只有嫡长子可以继承爵位。嫡次子除了没有爵位，能得到的入仕门荫、家庭熏陶、教育投入、父辈的人脉等资源，正常情况下，一生富贵，靠祖辈关系某个一官半职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李世民心有理想追求，并不甘于靠着父祖荫庇过活，更何况他胸有沟壑也绝不会止步于一个唐国公次子的身份。爵位只能一个人继承，这是没办法的事，既如此，那他就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李世民摆弄着篝火，眼里映出火光星子，周深暖暖的，一时分不清是谁发出来的，那小兵头次发现竟然男人的目光都能柔的将人溺毙。

　　春光潋滟，桃花山色，粉面桃腮的小豆蔻伫立在花树下，那么娇艳明媚，合该享用世间最好的东西。也许她并不需要，可他想要给她最好的。唐国公次子这个身份给不了她最好的。

　　“保国安民，匹夫有责。更何况我这门中之人”

　　那小兵吐了口气，笑了笑没说什么。

　　李世民身上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舍我其谁的责任感。

　　又再说之前内史侍郎萧瑀提出向义成公主求救。公主派人告诉始毕可汗北部边境告急。这时东都和各郡的援兵也都到达忻口。大批军队云集，始毕可汗也无心在意真假，慌忙退兵。

　　这雁门之围算是解了

　　驻扎在城外的隋军一个个欢喜鼓舞，迎接着胜利和不远将来的富贵，篝火闪烁，炙肉和酒香从四处飘荡。营内云定兴高兴的举杯发表感言，底下的将领不住的恭维云定兴的英明神武，指导有方，是国家重器。对于这一观点李世民虽不认同，经过几十天的相处，李世民发现云定兴不过是中人之资。但他也不会不合时宜的开口反驳。酒到酣处，有人道李公子少年英才，错非一招疑兵计拖住了突厥，是断然不会这么顺利解围的，云定兴也红着个脸笑言回去之后一定为其请功。
　　李世民大喜过望，当即拜谢道“世民多谢云将军！”

　　河东处敲锣打鼓，迎接援军归来。李渊站在府衙外也翘首而盼，见到李世民安然而归，遂把伸长的脖子收回来。

　　李世民身穿银灰铠甲，头戴乌金盔，脚踩花褶靴，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而行好不威风。李渊欣慰的点了点头。待到了府门，李世民翻身下马，小跑两步迎上去 “阿耶！”

　　“出去这么多天定然见识颇丰吧，不过你刚回来，风尘仆仆，先回去休息休息，等你收拾好了，下午再说。”

　　“好！”

　　一路小跑着就会了屋，有容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缝东西，葵香率先发现李世民，喜道“郎君回来啦！”

　　有容转过身放下手里的针线，一时话语被堵在嗓子眼，李世民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搂住有容，“我回来了”

　　嘴里的话变作泪珠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李世民替她抹去。

　　葵香笑道“郎君回来了，姑娘应该笑啊，怎么反倒哭起来了呢？”

　　“郎君不在的这些天我们姑娘天天去寺里上香”李世民心里感动。他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知道有容信，窦氏生病时，有容也是天天一天不落的到寺庙里上香，礼佛，吃素，生生瘦了一圈。

　　李世民笑道“哪个寺庙这么灵？让人给我多捐些香火钱”

　　有容被逗笑了，李世民也笑起来。

　　有容为李世民解下厚重的铠甲，“大人接到你们回来的消息一大早上便在门口等着了。我想着你回来定然疲累，便叫人备好热水和吃食。郎君是想要先沐浴还是先吃饭？”

　　李世民沐浴出来，有容已经叫人把饭菜摆上了桌。

　　“观音婢不想听听我这趟出门的见闻吗？”

　　“我当然想啊，可是郎君饿着肚子，恐怕也讲不好”有容狡黠一笑“所以我先喂饱郎君的肚子，郎君自然会喂饱我的耳朵”

　　“啊，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

　　李世民吃完饭与有容讲起这一路上的见闻，绘声绘色，有容时不时给出反应。

　　“郎君这一行竟如此惊险有趣”

　　“其实也还好，没遇上什么厉害角色，都是些小兵，你瞧瞧我浑身也没受什么伤”李世民不在意道“我还以为领兵打仗多难呢，不过如此”

　　“赶过几天，圣人回到大兴城便会论功行赏，届时我也是有功名的人啦！”

　　有容也笑道，“嗯。想来谷雨也能得到不错的封官赏赐，回家赡养老母”

　　“可不是，自从我给他说了那番话之后，他打仗就跟不要命一样，只往前冲，我军中就他杀敌最多，连我都自愧不如。”

　　李世民又兴奋的陆陆续续为有容讲了他军中的许多人和事，每一件事，每一个兵，他都如数家珍。

　　李世民注意到有容端粥的手有些颤抖，忙问道“可是又病了？”

　　“没有”

　　“还说没有”李世民紧张道“你瞧你的脸色如此疲惫”

　　“可请大夫看过了？”

　　有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李世民见此就要喊人请大夫

　　有容忙把他拦下“真没有！”

　　有容只得道“我来葵水了”

　　李世民尴尬的“奥”了一声

　　“那你需要什么吗？”

　　有容摇头

　　“来葵水都很难受吗？”

　　“不知道，我第一次来，只觉得全身冒冷汗，腹部一紧，然后就留了好多血，婆子们说每个人反应各异，有人会情绪暴躁，有的人肚子疼的打滚，有人就和没事人一样，我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

　　李世民一听留了好多血，面色一紧，又听都是正常的便又舒缓了脸色

　　“还要流血？”

　　“嗯”有容道“还不能去骑马，踢毽子……”

　　“你还想去骑马？”李世民道“我听人说葵水一月来一回，我倒要叫葵香记住这个日子，天天看着你不叫你去骑马”

　　“我也没想去骑马，来了葵水之后整个人都没力气，只想窝在屋子里呆着，哪里还想出去？”

　　李世民越加心疼起来

　　有容娇声道“郎君快讲吧，有容还想听”李世民遂又继续讲起他的军中经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