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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夜晚的校园寂静十分。
除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外,唯余虫鸣。间或几盏路灯,沉默照映着。
偷溜到小卖部的陈照,结完账,咬着一支烤肠,优哉游哉如闲庭信步,漫游在无人的校园。
繁星点点,天地安静。
只是不知江影今晚去哪了,座位久久空着。
陈照边想着,边几口吃完了手中的烤肠。他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刚将细竹签丢进去,就听到身后的小径,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声音。
他凝神去听,那声音细颤颤,忽有忽无。陈照好奇心上来,循声大步走入小路。
路灯落在身后,越往前,被树木簇拥的径道,越昏暗。
陈照拨开顶端烦人的树枝,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女生的哭声,呜呜咽咽的,配上这样的暗色和寂静,便有些渗人。
可陈照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
为着这点耳熟,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夜间的春日亭,僻静清冷,风声在矮林中打转,树影摇曳,更添几分诡异。陈照突然想起停电那个晚上,江影就是被这林中的声音吓到。
难道说……这儿真有女鬼?
长腿微顿,陈照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亭外一盏孤独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出几米长。呜咽声消失了,不知哪里传来一些细微声响,像是小动物在扒拉草丛,很轻,陈照耳尖地听见了。
但亭子里确实空无一人。如果不是他撞见鬼,大概就是鸟虫蛇蚁,或者野猫。
陈照撇撇嘴,折身准备往回走。
消失的哭泣声此时却又响起,甚至还打了一个小哭嗝。因为太突然,陈照先是被吓了一吓,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迅捷地走到月洞门下。
大榕树下,往日清瘦倔强的小身板蜷成小小一团,蹲在草地里,右手不停地扒拉野草,扯下来丢出去,像在发泄情绪。
她一边呜呜咽咽,一边捶地扭身,像是要钻进土里去。
“怎么?你现在不是江影,是蚯蚓了?”
他笑道。
骤然出现的声音,把哭懵的江影吓了一大跳。她抖了一下,随即打出一个响亮的哭嗝。
Shit! 江影心中暗骂。
尽管背着门,她还是抬起手,迅速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她咽了咽哭意,并没有转过身,而是更紧地抱住双膝,将脸也埋了进去。
陈照走进门内,站在她身后几步远。他弯腰垂首,也只能看到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后脑勺。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轻声问:“你……怎么了?”
声音不自觉带了一点暗哑,他莫名有些心慌紧张。
“没事。”江影回。
声音全是哭过后的颤抖和脆弱。
他蹲下身,伸出手,用柔软的指腹轻轻点了点她的瘦弱的臂膀。江影一动不动,假装没感觉到,始终埋着头。陈照又抬手,更轻地抚了一下她的发顶。
江影两行泪便不受控地淌下来,洇进深色的校裤里。
你能不能赶紧走?她在心里想。
陈照没这个默契,他非但没有“识相”地走开,还开始一声声地轻唤她的名字。
“江影,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太轻了,像安抚,也像恳请。
江影眼泪更加不受控制地扑簌簌往下掉,但却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好久,她才重重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又响又突兀。
“你是不是鼻涕要流出来了?”
陈照像是微松口气地笑了一下,却又情不自禁捏了捏虚汗的手心。
一阵衣料的窸窣声后,江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又被他轻推了一下,随即臂弯缝隙里,塞进来一张纸巾。
江影犹豫了一秒,就接了过来。而后快速擦去眼泪,又擦了擦鼻子,始终背着脑袋。
在此期间,她又突兀地哽咽了一下。
陈照蹲在旁边,清浅一笑,随即却感觉心头更酸更紧巴了。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深感自己语言系统的干巴,远不及心中万一,更不及江影千万。
江影摸了摸脸,发现脸都哭麻了,一时更觉得丢人了。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蹲在树下。
寂寥的夜晚,初夏的晚风,虫鸣阵阵,一切又好像突然变得格外温柔。
可能过了很久,江影终于转过头来。
外面的灯光昏暗暗的漏进来,小脸凄楚,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水,眼睛如水洗过般清亮无比,水光潋滟。
陈照呼吸一窒,心头像被什么猛撞了一下,随即莫名其妙狂跳起来。
江影轻吸口气,拿出平静的语气和他对话,想假装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自然也不存在她的崩溃和丢脸。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道。
陈照奇怪地别着头,哪记得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他又捏了捏拳,也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才浅笑着转过头去。却见江影眨巴眨巴双眼,又挂下两行泪来。他当即伸出手去,想为她也为自己擦去那些恼人的令人窒痛的泪珠。
江影笑了一下,已经低下头,自己擦干了眼泪。
说来也奇怪,有个人在这里关心她,反而使她更控制不住的难过。她也早不是为了这场考砸的考试,而是为自己失败的人生。
她咬牙走了这么远的路,好容易回到起点,却还是这样失败。
在蔡文静那儿说的话也不是一时的糊涂话,而是真的很痛苦。
她又抬起头,对着天边哭边笑了一会儿。
“我的窘态都被你看到了。”她这次没避忌地直接抬手擦干泪,朝着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这次也是,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陈照定定地看着她,“当然。”
江影挺满意这个回答的。
她粲然一笑,“你最好也忘记掉。”
陈照跟着她笑了一下,明明没碰到过她的泪水,却感觉指尖濡热。他被自己这个念头烫了一下,移开眼,也去看天。
没有月亮,星子闪烁。
像他忽明忽暗的心。
他也是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女孩子哭,不是麻烦,而是这样的感觉。
具体是什么感觉,他又很难说清。
江影眼皮肿肿的,在地上蹲久了,她想站起来,却哎呦一声,无法站稳地一屁股摔坐到草地上。
尾巴骨传来一阵疼痛,随即双腿也爬满了虫噬般的剧烈麻感。
“真是。”她脸皱成一团,痛得龇牙咧嘴,却又突然嗤嗤笑起来。
陈照赶忙伸手去扶她,“怎么了怎么了?摔疼了吗?我扶你去医务室?”
他着急忙慌的,竟作势要把她搀抱起来。
江影皱着脸,推开了他的手,很自然地嗔了他一下,“什么呀,我没事。”
她又揩了揩眼角,拍拍身旁的空地说:“坐。”
陈照还真听话地挨着她坐下。
江影不动声色挪开一些,伸直麻木的双腿,轻捶腿侧缓解,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路过。”陈照说。
“哦。”江影吸吸鼻子,又问,“还有纸吗?”
陈照伸手进兜,才突然想起来,刚那张纸巾是买烤肠顺手拿的,“没了。”
说着便要站起来,“我去给你买,你在这儿等我下。”
“诶——”江影伸手拦他,“不用了,没有就算了。我腿麻一过就回寝室。”
“哦。”陈照又木讷地坐了回去。
江影被他今晚异常的样子看笑了,但也没问他怎么突然木呆呆,一边捶腿一边主动和他闲聊,“现在几点了?”
她手上明明带着手表。
陈照笑了一下,掏手机给她报时。想了想,他问:“你今天怎么没去晚自习?一个人在这里……”
江影不愿意提自己的事,于是她反问:“你怎么不去?逃课了?”
“没。”陈照心一跳,赶忙解释,“我就是饿了,出来买点吃的。”
江影站起来,“走吧。”
“去哪?”陈照抬头看她,问得有点傻。
“当然是你回去上课,我回去睡觉啊。”江影笑道,“我晚自习请假了。”
他们在小路尽头的垃圾桶旁道别,一个乖乖地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去,一个往空寂的寝室楼去。
但两人都奇异地既心潮澎湃,又安静平和,为各自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江影短暂地摘去过往的种种,决定专注眼下,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和机会。
这晚,可能是江影近几年,睡得最长最安宁的一晚。
回到安静的寝室,她没有看书做题或再思虑任何,大哭过后的疲累与释怀,让她几乎是沾枕就沉沉睡去。
次日,也是前所未有的精神饱满,迎接崭新的一天。
周一下午的最后一节是例行班会。
蔡文静对大家说,要变一变先前的帮辅模式,改成学习互助小组,互勉互励,共同进步,且,“自由组队,四到六人一组即可。”
班里众学生有些沸腾,热烈讨论起来。
蔡文静慢慢地往回走,路过江影时,对她温柔一笑。
江影没想到昨晚随意地提了一嘴,今天班主任就安排上了。
“最迟,周四前把名单报给我。”蔡文静走上讲台,又提醒起另件事,“还有,下周一下午,家长会,不要忘记回去告诉你们爸妈。”
几个人跟着大声哀嚎一叫,但很快,教室还是热热闹闹地走动起来。大家互打着神色,组起队来。
徐梦奇人缘好,早跑到人堆里去了。许慧也被过去的同学朋友拉走了,只留下江影和斜前座的严盈。
严盈看看她,又看看她,问道:“我能和你一队吗?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江影浅笑一笑,点点头,又道,“不过,我最近学习状态很差,我们需要再找几个学霸。”
“没问题。”严盈开怀一笑,并主动揽下任务,认真打量起班里其余学生。
不过严盈不爱学习,也不怎么和班里其他差生抱团一起玩,无论学霸学渣,她都没什么人脉,一时也不知道该拉谁入伙。
反倒是鼎鼎大名的学霸,自己先找上了门。
这次因英语“失利”而不幸痛失第一宝座的周文泽,目的十分明确地直奔江影而来。
江影不认识他,转头先看了严盈一眼。严盈对站在江影桌旁的周文泽翻了一个白眼,才张着口型,对江影说“第一”。
第一名?江影有点惊讶。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对方是冲自己的英语来的。
见对方等自己应答,江影指指严盈,“需要她也同意才行。”
严盈盯着自己的指甲,娇哼一声,“我随便。”
周文泽皱眉看去,想了想道:“一队就一队吧,我不介意。”
严盈额头一跳,忍不住嗤笑出声,好歹憋住了嘴边的“滚”字。
周文泽推推眼镜,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严盈,又去看江影,然后自认体贴明智地决定:“我去再拉个人来,咱们就4人一组,效益最大化。”
对着他不由分说的背影,严盈低骂:“要不是看到你成绩好。”
江影倾身靠前,准备向严盈了解下这人的情况。
刚张嘴,身旁的空座上就闪过一个人影。
陈照刚从门外进来,就直奔此处而来。
江影明知故问:“怎么了?”
“组队啊。”陈照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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