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

　　闭幕式结束。
　　“安仔。”顾昔这回抢先将人拦下，目光在他肩头的手臂停留一瞬后，定格眼前这双无比熟悉的凤眼。
　　“怎么了哥？”吴璟安一手拎着校服外套，略显凌乱的刘海下一双慵懒中透着些许倦意的双眸，接收到顾昔目光的刹那间扫去眸底阴霾。
　　烨宁识趣地收回手臂，和萧若先走了。
　　“周末有空吗？”顾昔瞥了一眼两人的背影脚步很缓。
　　“你不补课啦？”吴璟安欣喜之余疑惑地跟上。
　　“雅思老师周六举办留学生联谊会，暂时停一次课。”顾昔的声线依旧柔缓，“跟我一块儿去么？”
　　“联谊？”吴璟安微微蹙眉，“是那种穿西服打领带的牛鬼蛇神社交舞会？”
　　顾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晒后弯起眼尾，“从哪儿听的这些？”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吴璟安似乎有些不乐意，“你要去啊？”
　　这年纪的青少年没少受肥皂剧的荼毒，虽然吴璟安对电视剧不来电，但架不住家里有位喜欢拽着纸巾对着电视痛哭流涕的老母。就算吴璟安不爱看你情我浓儿女情长，但去客厅接水的间隙也没能躲开这毒。
　　“少看些没营养的东西。”顾昔笑容无奈。
　　“这话得对你霍姨讲，她就爱垃圾食品。”吴璟安驻足，“你要去？”
　　“要不要跟我去看看，究竟是不是牛鬼蛇神的聚会？”顾昔对他向来耐心。
　　“行吧，两个人也好打掩护。”吴璟安确实没参加过什么联谊会，长见识的同时还能帮昔哥挡点儿麻烦也不错。
　　（谁让你这么惹眼呢哥？我得替金姨看好你。）
　　吴璟安乐滋滋地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顺手鸽了烨宁那伙人的密室逃脱邀请。
　　安仔：哥们儿对不住，要不你们再找个人去密室？
　　安仔：我倒是约了魏鸣奕，他那儿一共3个人
　　大宁子：不是哥们儿，就这么把我们鸽了啊？
　　大宁子：谁抢我班长了？我跟他急眼！
　　萧若：昔哥。
　　大宁子：......哦。
　　大宁子：那不急了。
　　萧若：你这火倒是灭的快。
　　大宁子：谁让对方是昔哥呢！我抢得过他么？
　　安仔：你们参加过联谊会么？
　　安仔：要做啥准备？
　　大宁子：什么？联谊？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玩儿的？
　　萧若：带嘴去就行。
　　大宁子：NPC小姐姐都吸引不了你了吗班长？
　　安仔：滚，别把我说的见色眼开一样
　　萧若：祁雅明天家庭聚会好像也走不开，要不咱改天？
　　大宁子：忙，都忙，忙点儿好啊。
　　大宁子：[唉.jpg]
　　大宁子：要不咱明天打球去呗老萧？
　　萧若：可以。
　　安仔：那咱寒假再约？
　　萧若：行啊。
　　大宁子：可别再水我们了啊！
　　安仔：保证不水！
　　吴璟安切换聊天页面。
　　安仔：哎，跟你说件事儿，别炸毛啊
　　Yi：？
　　安仔：你还没约人呢吧？
　　安仔：明天密室局暂且散场，咱改寒假约吧
　　Yi：约了。
　　安仔：......真是对不住
　　安仔：不是有意鸽你，明天真是走不开
　　安仔：[双手抱拳.jpg]
　　Yi：没事。
　　安仔：请你和你朋友吃饭，时间地点你定
　　Yi：好。
　　第二天。
　　吴璟安从起床就纠结穿什么合适，看着衣柜清一色休闲随意的衣服陷入沉思。
　　（这种场合穿T恤牛仔裤再裹个棉袄好像不太合适？但我也没有衬衫西裤这种正式的衣物......唉，早知道把初中发的白衬衫留着，卷卷袖子好歹也能穿）
　　（不过大冬天穿正装也挺冷的，算了。）
　　吴璟安还是选了T恤牛仔裤，裹上羽绒服出门。
　　“午饭吃了吗？”刚出门，顾昔就在门口等他。
　　“吃俩包子。”吴璟安拢了拢衣领，是挺冷。
　　吴妈一早出门遛狗去了，大概又和街坊在楼下晒太阳吹散牛，饭点儿都过了还没回来。还好早上留了包子豆浆，不然吴璟安只能硬着头皮吃自己煮的面条。
　　联谊会不是吴璟安想的那种乌七八糟的财阀舞会，古色古香的书屋摆满各式各样精致的茶点，没有喧嚣的音乐也没见花枝招展的礼服。如果不是穿插在潮流打扮的年轻人堆中，吴璟安还以为误入了夕阳红茶话会现场。
　　“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顾昔察觉到他四处打探的目光，扬着唇角看向身旁不住啧舌的少年。
　　“差别挺大。”吴璟安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没什么牛鬼蛇神。
　　（不过......人也太多了吧。）
　　舒缓片刻的气息再度因为过多的陌生人而屏息，吴璟安习惯了宅在家，一时半会儿不太适应。
　　“别紧张，都是同龄人。”顾昔看出他的局促，端来茶点以示安慰。
　　“我没紧张。”吴璟安低头喝茶。
　　顾昔清楚这弟弟在学校里其实人缘挺好，奈何他出了校门就不爱社交，接触的人少了与外界的联系也不多，这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待会儿可能会有一些活动，有兴趣我们就参加。”顾昔先给他打预防针。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果然，吴璟安想都没想就拒绝。
　　“安仔。”顾昔无奈，“联谊的目的就是与人交流。”
　　“我没啥想交流的，都不认识能聊什么？”吴璟安似乎已经预感接下来的一系列麻烦事儿，看向顾昔的眼神带着一丝求饶。
　　“行吧，要是有意思的话我再叫你。”顾昔倒也不勉强，毕竟吴璟安能来就已经迈出一小步了，性格这东西难改。
　　“成，你去吧我就在这儿。”吴璟安笑着吃了块绿豆糕，目送顾昔加入人群。
　　（唉，早知道人这么多就不来了，还不如去密室调侃魏鸣奕呢。）
　　吴璟安环顾一圈打扮新潮的同龄人，再看看自己平平无奇的羽绒服牛仔裤，多少有些落差感。盯着人群看了一会儿，目光稳稳落在温润谦和的顾昔侧脸，他哥对谁都彬彬有礼，和谁都能聊得起来。
　　干坐着也无聊，吴璟安索性在双人卡座旁通顶的书架上逡巡，看半天最终拿了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
　　“这本更适合你。”冷冽的嗓音夹裹寒意入耳。
　　吴璟安看着桌上的《十宗罪》眉峰一挑，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魏鸣奕话尾余音竟意外收敛了锋芒，看来不像兴师问罪来的。
　　“都打算负荆请罪了，还不放过我啊大哥。”吴璟安无奈，干脆把两本书放回原处，“你怎么在这？”
　　“允许你鸽人来书屋喝下午茶，不允许我来陶冶情操？”魏鸣奕似笑非笑。
　　“能！怎么不能。”吴璟安嘟囔，“你是该提升下情商。”
　　“你也要出国？”魏鸣奕吃了块点心，似乎被腻到下意识皱眉找茶水，发现桌上只有吴璟安喝过的绿茶遂即作罢。
　　“跟昔哥一块儿。”吴璟安朝顾昔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魏鸣奕循着目光看去，人群中的顾昔似乎朝这边留了余光，前者不动声色眯了眯眼。
　　“他打算往哪儿去？”魏鸣奕转回头。
　　“欧洲吧，没细说。”不知道吴璟安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恹恹的。
　　“阿奕，今天竟然这么早。”陌生的声线打断了吴璟安的思绪，他循着声音看向来人。
　　“萱姐亲自上门逮人，哪敢磨蹭。”魏鸣奕起身，目光落定吴璟安发顶，“我朋友。”
　　“你好，我是齐予之，算是他发小。”齐予之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彬彬有礼地伸到吴璟安跟前。
　　后者没有怠慢，起身回握，“吴璟安，他高中同学。”
　　“阿奕向来不爱参加这种活动，没想到第一次来竟然还带了朋友。”齐予之似乎对魏鸣奕的出现就足够意外，意外之外的意外，竟然是他还带了朋友。
　　齐予之一只手都能掰扯清楚魏鸣奕至今能算得上朋友的人有哪些，似乎对素来喜欢独行的这位发小很了解，魏鸣奕从来不带朋友与他们见面。当然，前提是魏鸣奕真把那几人当朋友的话。
　　综上所述，齐予之对初次见面就以朋友身份登场的吴璟安更加感兴趣。
　　“我......”吴璟安睨了魏鸣奕一眼，遂即还是没有驳魏鸣奕的面子，“我也第一次来，长长见识。”
　　“他和他哥一块儿来的，恰好遇上。”魏鸣奕倒是直言不讳，不过眉梢悄悄攀上不易察觉的柔和。
　　“你就是顾昔的弟弟么？”跟顾昔一块儿走来的女性眉开眼笑地看向吴璟安。
　　“萱姐，我的雅思老师。”顾昔抢先一步介绍，而后微微侧头对魏鸣奕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后者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萱姐好，我是吴璟安。”吴璟安谦和有礼地朝打扮新潮的女人展露笑颜。
　　“活动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咱换个地儿聊？”萱姐提议，目光在吴璟安脸颊流连片刻。
　　“行。”齐予之率先转身带路。
　　顾昔让萱姐先走，魏鸣奕从他面前走过时，顾昔抬眼扫过那张无暇的侧脸。
　　吴璟安瞅着时机跟到顾昔身边悄声说，“昔哥，今儿这是萱姐攒的局？”
　　“嗯，她马上要回法国，算是小型饯行会。”顾昔颔首。
　　“这么多人只是小型？”吴璟安显然不明白他们对小型的理解。
　　“你刚注意到那些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没？”
　　“嗯，大概四五个。”吴璟安仔细回忆。
　　“那些人在国外有些人脉，萱姐请他们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学生提供一些资源，至于如何选择就让双方自己去做决定。”顾昔耐心解释，“待会儿见到的人，才是这场宴席的主角。”
　　“哦，一会儿还要吃饭？”吴璟安蹙了蹙眉头，刚才的‘认亲现场’已经让他略感局促，要是饭局有更多不认识的人，他大概也吃不好饭。
　　“你冉姐饭点儿来。”顾昔给他吃了定心丸。
　　“冉姐？她也是萱姐的学生么？”吴璟安被这几人的关系绕晕了。
　　“她和齐予之是大学同学，齐予之是萱姐的堂弟。”顾昔大致梳理了这层人物关系，刻意没提魏鸣奕，他认为没必要。
　　“然后这个齐予之和魏鸣奕是发小......”果然，吴璟安顺着思路就能捋顺，“唔，地球真小。”
　　齐予之七拐八绕把一行人带到相对隐秘的私人区域。
　　“这是他的店吗？感觉比这样都能找着地儿。”吴璟安的方向感本就不是出类拔萃，这会儿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行人从前厅出来没走几步，顾昔就被萱姐喊到身边，吴璟安只好跟魏鸣奕缩在后头并肩。
　　“算是吧，齐予之他爸以前开的，现在是朋友在打理。”领先半步的魏鸣奕好心回头解释。
　　“他怎么不自己守着？跑海大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要是吴璟安能在闹市有这么一店面，甭提多惬意了。
　　“反正迟早也得把店盘出去。”魏鸣奕似乎意有所指，“他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人，况且齐予之没几天就要跟他姐去法国生活了，留着这家旅途中一时兴起随手开的店做什么？”
　　“俩姐弟哪儿的人？”
　　“土生土长首都人。”
　　“哦。”吴璟安还是觉着市中心这么大块地皮让了出去，挺不划算的，“他不打算回来了？”
　　“怎么？你好像有点儿想法？”魏鸣奕刻意放缓脚步。
　　“没有，只是觉得后头这么大块花园儿，挺适合写生。”吴璟安看着修剪精致的繁枝茂叶，心情莫名放轻松许多。
　　“你会画画？”魏鸣奕精准捕捉要点。
　　“会一点，但很久没提笔了。”反正近期就连顾昔都不清楚他有没有新作，随口糊弄下魏鸣奕好像也没什么，吴璟安如此思考也干脆就这么做了。
　　“人不可貌相。”魏鸣奕扬了扬唇角。
　　吴璟安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超讽词，这回答倒是有些过于平淡了，“你也挺看不透的。”
　　齐予之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把他们带进后院单独的一幢小屋。
　　进门的瞬间，吴璟安不自觉皱了皱鼻尖，屋外蔽日的树林笼罩下滋生许多苔藓植物，他不是很喜欢这种阴暗潮湿的感觉。
　　屋里倒是明亮干燥，老式壁炉呼呼工作，偶尔窜出零星火萤，红茶夹裹咖啡豆的芬芳扑鼻，几碟比活动现场更加精致的点心被做成格式好看的小动物模样。
　　吴璟安还以为会有一群不认识的人等在这儿，结果进门仅有他们一行人的身影，他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齐予之他爸一会儿搭老韩的顺风车来。”魏鸣奕低声给吴璟安添堵，话尾还带着看戏的神色。
　　“老韩是谁？”吴璟安忙着收集信息，顺手接过一杯香气扑鼻的咖啡，“谢......”
　　“是我爸。”似曾相识的音调把吴璟安喉间的颤动摁了回去。
　　“你是..韩......”吴璟安求助似的看向身边。
　　魏鸣奕面无表情替他补充后半句：“韩熙辰。”
　　“又见面了，瘸......”韩熙辰立马咽下口水，“全能哥哥。”
　　“哦？全能？”吴璟安显然捕捉到对方险些脱口而出的词汇，挑眉不怀好意地回视，“我这人向来才不外露，还不知道自个儿能被冠上全能的美名。”
　　韩熙辰故作呆傻地胡乱挠了一把自个儿后脑，笑得未眠虎头虎脑了一些，白瞎了他这张攻气十足的脸蛋，“这不是......”
　　“还有你这样儿.......”吴璟安兀自打断他的话，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他，像是小小报复初见时的些许不愉快，“确定比我小？”
　　韩熙辰收敛玩心瞬间黑脸，“魏鸣奕，不管管？”
　　“我是他腿子。”魏鸣奕果断袖手旁观。
　　“谁？腿子？”韩熙辰震惊不小，看向魏鸣奕的眼神一副‘你疯的有种’的意思，“好好好，我算是长见识了。”
　　“一会儿有长辈入席啊？”吴璟安把话题扯上正轨。
　　“就齐叔，我爸，他妈。”韩熙辰用胳膊肘拐了拐魏鸣奕，“哎，咱外婆来吗？”
　　“她至今不原谅齐叔。”魏鸣奕摇了摇头。
　　“要我是你妈，这辈子不手刃老魏都算积德了，不怪咱外婆记仇。”韩熙辰态度180度转弯，听得吴璟安满头雾水一愣一愣的，“不过其实说起来齐叔也没啥错，唯一能诟病的就是袖手旁观，外婆咋就记上他了呢？”
　　魏鸣奕正想给吴璟安解释。
　　顾昔端着奶茶走过来，“安仔，萱姐想和你聊聊。”
　　“就我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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