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半个夏天

　　或许蒋学义内心是十足的扭捏，刚到小姨的小区，车停稳后蒋学义才下车。冰凉的雨珠从灰暗天穹坠落，蹦到他的手背上。

　　刺骨的凉意迅速裹满全身。

　　他抬头望向天空，内心暗暗想徐任会淋着雨吗？想着，他从兜里拿出手机，还是忍不住给徐任发了条信息。

　　空：下雨了。

　　还没退出软件，屏幕上就弹出了他的回信。蒋学义心脏骤停一秒，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立刻点进去看。

　　BBxe：我知道，刚刚去阳台的时候看见了。

　　得到信息后，蒋学义也算松口气，原来他早就到家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蒋学义很想和他讲一大堆话。

　　甚至把自己没有回小区的事情告知徐任，可说完这话蒋学义就后悔了。

　　因为这样显得他太蠢，可想撤回也难。

　　蒋学义只能掩耳盗铃般快速点击该聊天删除，然后以雷电迅闪的速度退出软件。

　　徐任这次就没声儿了。

　　蒋学义抿抿嘴，干嘛脑子一抽讲那么没有逻辑的给徐任，明明俩人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整这么一出只会显得自己很刻意的在找话题。

　　林依彩停好车，看见蒋学义站在单元楼门口皱着眉，冷漠的脸上猜不出一丝情绪。看他也不上楼，她就提着包走过来拍拍蒋学义的肩膀，“干什么呢？刚刚不是让你先上楼嘛，又皱着你的眉毛，要不跟小姨说说你的心事？”

　　蒋学义摇摇头，“我没事，我一般就是这个表情，小姨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蒋学义抗拒的样子，林依彩也不强迫他说只好放弃。

　　随后她揽着蒋学义的肩膀，回楼上电梯回家。

　　小姨家的伙食堪比监狱，纯粹是林依彩做饭特难吃。林家姐妹，生来就是互逆的。

　　林晏姿有多文静，林依彩就有多咋呼；林晏姿做得菜好比天堂，毫无疑问林依彩能做得跟地狱似的。

　　“学义，要不咱们还是点外卖吧。”林依彩打开冰箱门一看，尴尬地回头冲蒋学义笑笑。

　　蒋学义对此也不是很意外，因为对小姨的这种操作已经司空见惯。

　　“好。”

　　不问蒋学义，林依彩已经自作主张的点起外卖来。她这回点的是豪华炸鸡套餐，本来还想全部弄成辣的，可一想到蒋学义肠胃不好，她就点了个双拼的。

　　对于林晏姿是怎么放心把自己塞到妹妹家的，蒋学义也很疑惑。

　　林依彩从不对自己过多管教，也从来不催促自己赶紧做功课。有时候在小姨家里过夜的时候，凌晨一两点，蒋学义还在写作业，小姨都会喊他出来歇歇。

　　蒋学义是爱去小姨家的，同时他也是不愿去的。刚进门的时候，他察觉到屋里有什么变动，可他只会埋在心底。

　　杨耀庆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干净，就连放在电视柜上俩人结婚的照片都不翼而飞，换上了小姨和她女儿恩然的合照。

　　蒋学义心里一清二楚。关于小姨，她这么多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小姨，恩然呢？”蒋学义看着那合照，问她。

　　“等下就回来了，我给她报了个钢琴班。”林依彩拿出两瓶饮料，走过来递给蒋学义，“我觉得啊，我们家恩然的气质就适合弹钢琴，多淑女啊！”

　　说着小姨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蒋学义坐到沙发上，笑的合不拢嘴，“我突然想起来啊，这事儿我还没跟你妈讲。就恩然他们班上，有个小男孩给她表白呢。”

　　蒋学义微微一笑，“那恩然什么反应？”

　　“她那反应经典，气呼呼的。”小姨歪歪头，“因为啊，这个男孩经常吓唬她。”

　　“那她这个反应也很正常，总不能仗着自己的喜欢就对喜欢的人做出过分的事情吧？”

　　林依彩长叹一口气，“欸，这么小的年纪懂什么情情爱爱啊。只不过是觉得有趣，或者是在学校里无聊。不过你说的也是一回事，要你说，你会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人吗？”

　　蒋学义沉默无言，他久久地凝视着自己手中的饮料。愣是一口也没有喝，只留着林依彩自己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讲。

　　“那小男孩还跟恩然发誓自己一辈子都要喜欢恩然，我突然觉得小孩子童言无忌是真的。”

　　林晏姿说着，她的眼眸里流转着异样的光，那不是别的，那倒像泪光，“一辈子那么长，什么誓言啊承诺啊最后通通都白费。因为我们这辈子要遇见很多人，有谁会甘心几十年都使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有人说…誓言不过就是某些人枪杀自己的证据，没什么高大上的。”

　　这时，蒋学义的手机“嗡嗡”振动两声。

　　小姨只是温婉一笑，看向蒋学义便心领神会。找了个买草莓的借口，就急冲冲地说要出门。

　　他微微扬起脸，瞧窗户外依旧乌云密布，雨下得愈发稠，就连忙提醒林依彩出门拿着雨伞。

　　“外面雨下很大，还是带两把伞吧，另一把让恩然自己打。”蒋学义对林依彩说。

　　“嗯呐。”

　　关门声响，蒋学义才点开软件。

　　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他都感觉有成千上百只蚂蚁在自己的心脏里啃食。这样的感觉好像神经在刺激着，点开那一瞬间他的手都止不住的抖。

　　BBxe：嗯，我也没回去。

　　空：你在哪？

　　BBxe：在外面吃饭，上次延文生日你去的那家。

　　蒋学义在无人的空间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觉得这样偷偷的和徐任发信息，就好像两个人紧挨着在一起。

　　这是他自己所能够给予自己的安全感，在他所想里任何人，都不能发现自己对徐任情感的异样变化。

　　因为自己也发现了，他对徐任的情愫已经突破一个界限。

　　徐任对自己来说，好像变得忽而出现忽而消息，他自己也拿捏不住。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的行为，总是和自己的内心不对应。

　　蒋学义立刻用笨拙的方法上网搜查，他用尽词汇去总结这样的异常。换回来的，只是显示说自己焦虑过大，精神紧张导致的。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曹乐阳：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下个星期我就回学校。

　　空：好…那到时候见。

　　曹乐阳：嗯。

　　蒋学义看着这冷淡的聊天框，心说曹乐阳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蒋学义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夜里他不放心还是又给曹乐阳发了条信息。

　　第二天一早，天灰蒙蒙的，下雨后空气里更闷了。耳边时不时传来昆虫鸣叫声。

　　蒋学义拿起手机，发现曹乐阳没有回复。这让他更加怀疑了曹乐阳是不是出事了。

　　吃过早饭，蒋学义没在小姨家多待就打车回自家小区。一下车，便折拐老头家里去看大黄。

　　还好天晴了些，不然没带伞的自己又得淋成落汤鸡。

　　刚进院里，就看见老头坐在摇椅上拿着扇子在扇风。他睨眼瞧见蒋学义，“来啦。”

　　蒋学义应声，“我帮大黄找到新家了。”

　　“噢？”老头立刻坐直了，“谁啊？”

　　“四楼的住户，就是你说的那个脾气差的小子。”

　　老头眉开眼笑，他赶紧招呼蒋学义坐到自己旁边，“我就觉得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我啊明天早上就走喽。这一别，就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缘再见，你得替我向他道谢啊。”

　　“好，我一定会当面和他表达您的谢意。一定的…”

　　蒋学义一想，爷爷照顾大黄那么长时间肯定不舍，便提议先加上微信，到时候有大黄的照片还能给他老人家发来看看，有个念想。

　　一切都弄好，蒋学义回首望向大黄。

　　那只毛茸茸的大黄狗正打哈欠，摇头晃脑的脸颊，两侧的肥肉晃动不停。

　　真是只大胖狗啊。

　　它对自己的命运是无知的，或许躺在阳光下。有风轻柔的抚摸它的脑袋，这样的幸福它会记一辈子。

　　人也会这样吗？在阳光底下，就会觉得幸福。

　　晚上，蒋学义就把白天的事情发给了徐任。

　　空：大黄，你明天来一趟楼下吧，爷爷明天早上就走了。

　　徐任直接秒回。

　　BBxe：收到。

　　蒋学义没有再回复了。

　　他依旧点开徐任的朋友圈，还是老样子。但是止不住的再点开那张拿着奖杯高高举起的照片，意气风发的少年，满脸写着骄傲和野心。

　　接着又有信息弹出来。

　　BBxe：为表谢意，明天请你吃好吃的，吃什么都行挂我账上。

　　空：不用。

　　BBxe：？

　　BBxe：好。

　　蒋学义察觉到不对劲，他怕徐任误会。

　　连忙打字，打得太急却不小心点击到语音通话。吓得他手指头一整个乱点，可都没有点中挂断的位置。

　　他脑海里浮现出徐任生气的声音，也想过他直接挂断。就是没想过徐任接了电话。

　　那声音极具诱惑充满磁性，“喂？”

　　他的喉咙像被鱼刺卡住般，难以发出任何声音。他张开嘴唇，大脑一片空白。

　　蒋学义能听出徐任在抽烟，他还能听见打火机点燃烟头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又在抽烟啊…

　　那边又说话了。

　　“喂，蒋学义。”

　　“嗯。”蒋学义艰难的开口，内心一抽一抽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要说些什么呢。

　　“怎么和我打起语音通话了？”徐任吐了口烟，不咸不淡地继续说：“你刚刚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打错电话了，不想跟我说话。”

　　“我没有…我刚刚是不小心按到的，而且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蒋学义感觉说这句话好奇怪，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双腿抵在胸前，一只手环着腿紧紧捏着一块儿肉。

　　徐任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发出灵魂疑问：“既然你证明自己没有不想和我说话的意思，那也就代表你也不是不愿意见到我，那为什么我请你吃东西，你不愿意？”

　　“因为…”

　　因为…因为什么呢？

　　蒋学义卡壳了，“哗啦啦”窗外又下起雨来，雨水拼命的拍打窗户制造噪音，令人心烦意乱。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想见的，可是徐任到底只是买个吃的给自己，还是能够像对待朋友一样陪自己坐在某家餐馆慢慢吃。

　　他有点想和徐任…一起吃饭。

　　“因为什么？”徐任以为蒋学义耳背了，便把语速放慢，但语气依然冷淡，没有情绪。

　　蒋学义完全沉浸在思考中，他觉得这样看来，自己好像处于这段关系中的下风口。但又不像是。

　　蒋学义开始胡思乱想来，到底如何说才能让徐任明白自己的意思。

　　说的太直白不好，说的委婉又怕他猜不到。

　　好难，蒋学义想。

　　“你又死机了？”

　　徐任噗呲一笑，爽朗的笑声让蒋学义回神。他连忙的说声抱歉，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算了，想不来，得不到就不要了吧！

　　“因为，因为…因为我不太习惯跟，跟刚认识还不太熟的人一起出去。”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他连忙补充，“我吃东西有些挑剔，你可能会没有耐心受不了。我们不如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蒋学义想怎么感觉扯谎扯得太假。

　　对方沉吟不语，蒋学义紧张的吞咽口水，手里能捏出汗来。

　　“我还头一次听你这么说，不过还好。我以为你是因为什么呢，就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的是耐心。”徐任灭掉烟随意丢到烟灰缸里，“你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就陪我去逛逛给楼下爷爷买点东西寄过去，”

　　“嗯。”

　　蒋学义垂下眼眸，胸口温温的，他柔声说：“徐任，下雨了。”

　　“夏天不下雨，难道下冰雹啊？”

　　一整个给人无语住了，蒋学义抿住嘴毫不留情的就给挂了。

　　他心里暗骂徐任一点都不懂什么意思，破坏气氛。恢复过心智，大口呼吸后，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倾听雨水创作的曲调。

　　刚刚真的，好吓人。

　　可是内心为何如此闷堵，他不在意了铺开被子蒙住头就是睡。

　　淅淅沥沥的雨覆盖整座城市，它势必要把城市埋没进一片黑暗里，一片连着一片云慢悠悠的汇聚遮蔽月光。

　　林晏姿又发来短信。

　　妈妈：我刚刚问你们老师了，下周有数学竞赛，妈妈觉得你有必要参加一下。看见的话，跟妈妈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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