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柠檬糖[破镜重圆]

　　*

　　意识忽明忽暗，李佚笙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努力适应着眼前眩晕的白光，手指无力地抬起。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发烧加上脑供血不足引起的高热惊厥，我刚给她挂了水，应该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说话的人是赵嫣，今年刚研究生二战上岸，如愿被录取到了南科大学的医学部。

　　之前和谢久辞曾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她也是因为老师们临时开会，才被喊过来帮忙值班。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嫣正准备下班的时候，出门正好遇上抱着人匆忙赶来的谢久辞。
　　于是她当场就被拦了下来。

　　“嗯。”
　　谢久辞低眼看着手里的报告单，微微躬了身子，指尖在上面打了个转儿，问道：“你看她这里血红蛋白的指标是不是有点问题？”

　　赵嫣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项目：血红蛋白；结果：65g/L 范围值：100-150g/L；指标：低】

　　“是，她可能有些贫血。”赵嫣说，“但也不算严重，生病期间这个数值有所浮动是正常的，不过还是建议等病好了以后再去医院复检一下。还有，平时也要注意休息，饮食搭配什么的。”

　　谢久辞：“这个饮食方面应该怎么调理？”
　　“可以适当地补点铁，鱼和瘦肉这些都是富含铁元素，还有水果蔬菜也可以让她多吃点。”赵嫣想了想，又问：“你女朋友是不是挑食啊？”

　　“嗯？”
　　赵嫣手指往下划，指着报告中血红蛋白项目的底下一栏说：“白蛋白这看起来也不太对，有时候营养不良也会造成贫血。”

　　想到上次和他们课题组一起吃饭的场景，谢久辞眉头紧锁。
　　当时李佚笙只浅浅扒了两口米饭就撂下了筷子，他还只当她那天胃口不好，甚至也有想过是因为他在旁边的原因……

　　“诶，别乱动！一会儿针跑掉了，就得重扎！”余光扫见床上挣扎着起身的人，赵嫣赶忙出声阻止。

　　李佚笙的动作顿了下，而后固定着右手，左臂发力支撑着身子，缓缓坐起。

　　赶来的赵嫣先是看了眼吊瓶里注射液的流动状态，确定没回血后才松了一口气。
　　李佚笙垂着眼，两边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一旁的视线。

　　谢久辞就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医生在旁边训话，一声不吭，窗外的光洒在她栗色的长发上，泛着暖，衬得整个人都乖巧得不像话。

　　听完赵嫣说的话，李佚笙终于慢半拍地开口：“我的包在哪？”

　　赵嫣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竹条编织的衣服篓，伸手把那个帆布包拿出来，递过去给她。
　　李佚笙轻声道了谢，从里面把手机翻了出来。
　　然后她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近十条来自“张天译”的未接来电。

　　看见屏幕左上角的时间。
　　李佚笙心里一紧，就要动作着下床。
　　下一秒，却被人动作强硬地摁在了原地。

　　李佚笙抬头就和谢久辞略带薄怒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就不能消停点？”谢久辞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吗？”

　　“知道。”

　　谢久辞被她这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气笑了：“知道？那你还这么折腾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缓，像是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连声音里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也可能是李佚笙的错觉。

　　其实李佚笙自刚醒来就听见了谢久辞的声音，也知道他就在旁边。
　　可她就是打算一直装死。

　　说白了，就是不愿面对。
　　不是对在大庭广众下被抱着来医务室这件事的逃避，而是……对他这个人。

　　更何况还是今天这样的情景下。

　　老实讲，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李佚笙都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那点破事儿。
　　可能是她自己骨子里的那点儿骄傲作祟，她就是不希望接受来自任何人同情、怜悯亦或嘲笑的目光。

　　特别是，谢久辞。
　　李佚笙不想谢久辞知情，也更怕他知道这些后作出的反应，所以她选择放弃。

　　而此刻，他的目光却如有实质地侵占着她的每一寸神经，让李佚笙就快要招架不住。
　　她只想赶紧逃离。

　　“我……有点急事。”李佚笙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得去晶体楼那边送样品。”
　　“晶体测构型吗？”赵嫣插兜站在旁边，问她：“你是不是陈志勤老师的学生？”

　　李佚笙迟钝地点了点头。

　　“哦，那正好，你把样品给我吧，陈老师今早和我老板打电话说了，让我帮着看看。”
　　对上李佚笙困惑的眼神，她笑着解释道：“我本科是药物分析专业的，也是今年才转的临床专硕计划，转学了医。”

　　赵嫣：“本来还正准备下班后问一下陈老师那边。没想到这么巧啊！你把东西给我，剩下的就不用管了，等结果出来，我直接发给陈老师。”
　　“……”

　　李佚笙磨蹭地将装着样品的塑封袋掏出来。
　　赵嫣拿到后，先用手机拍了张照，然后顺手拎在手上，对着谢久辞嘱咐了一两句后，作势便要离开。

　　走到门口，她似乎才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会拔针吗？”
　　李佚笙以为她是在问自己，诚实道：“我会。”

　　赵嫣扫了眼站在床边的谢久辞，没再说什么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

　　医务室里，剩下的两个人相默无言。
　　谢久辞轻车熟路地从对面办公桌下的第三层抽屉里拿出包一次性纸杯，抽了最上面一个，去饮水机旁接了温水回来给她。

　　李佚笙接过水，顺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你今天应该还有事吧？要不你先……”
　　“没有。”谢久辞从旁边扯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不远处。

　　李佚笙看着他的这一身打扮，显然不怎么相信：“那你穿西装干嘛？”
　　谢久辞语气冷淡：“在学校一直这么穿。”

　　李佚笙盯着他额间的薄汗，实在是没忍住：“大夏天的，你也不怕把‘痱子’捂出来。”

　　“……”

　　谢久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李佚笙手里握着的手机恰好发出震动的声响。
　　李佚笙低头看了眼，是“张天译”的来电。她皱了下眉，看着谢久辞主动说道：“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谢久辞若有似无地瞥向她的手机，然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出去时还非常贴心地帮她带了门。

　　李佚笙一直注视着谢久辞的背影，直到门锁的声响传来，她才收回视线。

　　李佚笙接起了电话。
　　那端响起了张天译的声音：“阿笙？你在哪呢？”

　　李佚笙：“外面。”
　　张天译：“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要带你回去去看看沐沐吗？你怎么还出去了？”

　　“老师给的任务。”李佚笙的语气很淡，“马上就回去了。”
　　“算了。”张天译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把地址发给我吧，我直接过去接你。这样能快一点，我晚点还有个董事会。”

　　“……好。”
　　李佚笙把手机拿下来，开了免提，划到地图的页面，选了个地铁口的地址报给他。

　　“行，那你就在南师地铁站C口等我吧。”说完这句话，那边就匆匆掐断了电话。

　　考虑到要节省时间，李佚笙特意挑了个北辰和南科之间折中的地方。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人还在南科里面。

　　从南科大学到约定地点那边打车也需要十几分钟，更何况再过一会正好赶上晚高峰，堵车先不谈，怕是也不好叫车。
　　所以李佚笙不敢再耽误，她看了眼还剩个底的注射液，心下一横。

　　可李佚笙刚把手背上的胶条撕开，还未进一步动作的时候，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谢久辞自顾自地走进来，坐回刚才的位置，面色算不上好。

　　他唇线抿直，稳稳当当得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右手扯过来。
　　然后不发一言地把她刚撕开的胶条又贴了回去。

　　李佚笙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我还有事，要不还是拔了吧？”
　　谢久辞情绪不佳，没搭理她。

　　“我感觉好很多了。”李佚笙试图和他讲道理：“估计已经不发烧了，回去吃点药就好，没必要再……”

　　“李佚笙。”谢久辞打断了她的话，而后抬睫看着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李佚笙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一时间静了音。

　　“营养不良，外加贫血，现在发着高烧还想到处乱跑吹风，连挂吊瓶都挡不住是吧？”他语气无甚波澜地继续说：“本事挺大啊，都能直接拔针，那是不是以后也敢顺手拔了自己的氧气管？”

　　“……”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待不住？”谢久辞耐着脾气继续说，“不就是南师地铁站吗？我一会开车送你过去。”

　　如果说前面李佚笙还因为有些理亏而选择闭嘴，那么谢久辞最后这句话落地后，她顿时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双眼圆睁地瞪向他：“你偷听？”

　　“谢久辞，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无耻的人！”

　　“我犯得着？”谢久辞语气毫不客气，话里话外都是不屑夹杂着嘲讽：“你免提音量开得那么大，聋子都能听见。”

　　李佚笙被噎了一下，气得无话可说。
　　她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却被谢久辞牢牢摁住。

　　“别乱动。”谢久辞目光幽深，气息似乎有些不顺：“我不顶嘴了，你想骂就骂吧，别气着自己。”
　　李佚笙没再理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李佚笙终于挨到吊瓶里最后一滴注射液落下。

　　谢久辞抬手把流速调小了些，然后捧起李佚笙的手，将胶条沿着起胶的边缘轻轻撕开。
　　他的左手拇指隔着胶布压在棉花上，另一只手略微用力，一下就将针头拔了出来。

　　谢久辞站起来把针插进吊瓶的瓶壁里，又将注射管捋顺搭上去，然后才垂眼问她：“疼么？”
　　李佚笙存心给他找不痛快，答得干脆又利落：“疼，疼死了！”

　　听她这么说，谢久辞倒是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来了句：“疼就对了。”
　　李佚笙：“？”

　　“正好给你长长记性。”
　　“……”

　　默了几秒，李佚笙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
　　再等一会儿，估计今晚见沐沐的计划十有八九得再次泡汤。

　　于是，她垂眼把被子掀开，侧身把脚伸下去，踩进鞋子里。
　　等李佚笙收拾好起身的时候，视线往上一抬，就撞进了谢久辞的眼睛。

　　屋内寂静一刻。

　　“我就是，”谢久辞喉结滚了下，眼神变得有些暗，“想看看你烧退了没有？”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