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兼雨

　　九月，深邃的夜空闪着星光，晚风吹过树叶，也吹动了男生那稍长的发丝。

　　齐简在这样的夜色中沉思着，他背靠着树，左右两边的路灯闪着昏暗的暖光，使他隐秘在树的阴影下，融入了黑夜，凸显着对面寝室楼的灯火更加透亮。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拿出手机，翻出与林翩的聊天框，敲了一行字：睡了吗？

　　他就这么盯着聊天框里的这三个字，却迟迟没有点击发送。

　　又过了良久，他按着删除键，把这三个字全都给清除了。

　　在暖风中，酒精的作用尚未消失，让他想做些什么，可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尚且能与这样的疯狂相抗衡，让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明天再说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最后又看了看对面寝室楼的第五层楼。

　　在他帮林翩拿行李那天，他留意到506寝室的方位是朝向外的，也就是他此刻所在的这一边，可他却看不出具体是哪一间，所以他只是扫视了一圈五楼面向这边的所有窗户，然后闭着眼，轻声说了一句：“晚安，林翩。”

　　接着，他站直了身子，迈步离开了原地，漫步到了北操场。

　　晚上快十一点的北操场空无一人，只是偶尔会有一两对情侣从旁边走过。

　　在黑夜中，操场门口附近有一团夺目的暖光在闪烁。

　　齐简被那暖光所吸引，走近了看去。

　　那是一个缠满彩灯的竹篮，彩灯发出橙黄的灯光，照亮了竹篮中的花束，也照亮了竹篮上写着字的卡片。

　　花枝插在装有大半杯水的透明杯子中，外面是一个透明的手提袋，手提袋的外围也缠有一圈彩灯。

　　卡片上写着：无人售卖，13.14元/杯，喜欢的话，买一杯送给您的爱人吧～
　　字的旁边贴着一个收款的二维码。

　　这样的文字戳中了齐简的心，让他产生了送花给林翩的冲动。

　　他蹲下身去，借着暗淡的光亮近距离地打量起竹篮中的鲜花。

　　最终，他伸手提起了一个装有粉色玫瑰的手提袋，拿在手中观赏似的转着圈看了看，接着打开手机，扫码支付后又起身离开了。

　　他再次回到了女生寝室外。
　　只是这一次，他径直走到了寝室的大门口，站在门口外的栏杆处，想等进门的女生帮忙把花带进去送给林翩。

　　晚间的校园虽称不上寂静，但出入寝室楼的学生却不多，女生寝室更是许久也不见一人进出。

　　等了不知多久，在齐简被晚风吹得几乎完全清醒过来，冲动也即将被冷静取代时，终于有一个女生向门口走来。

　　他见好不容易等来了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了一步。
　　只见他朝女生走去，叫住她，礼貌地问：“同学你好，请问你现在有空么？”

　　女生起先被莫名地叫住有些不耐烦，皱着眉看向走近的齐简，或许是见他长得帅，便又舒展开眉头，笑了起来：“有空啊，帅哥，你有什么事？”

　　齐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说：“你帮我把这个送到506去可以么？”

　　女生接过手提袋，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这是北操场那儿无人售卖的杯花吧？帅哥，你不仅人长得帅还这么浪漫，真羡慕你女朋友。506是吧，我寝室在六楼，刚好帮你送了。”

　　齐简听她这么说，也并未反驳，只是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女生又问：“给506的谁呢？还是把你名字告诉我，我直接说是谁送的？”

　　“你就说……”齐简顿了一下，却改口道，“算了，你给我吧。”

　　“你要自己去送？”女生回头看了眼大门旁边的值班室，说，“也行，趁宿管阿姨不在，我帮你打掩护。”

　　齐简见她这么热心，反倒有些尴尬了。
　　他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不送了。”

　　女生“啊”了一声，问：“为什么？”
　　齐简没回答她，只是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

　　女生把袋子递过去还给他，八卦地问：“真不送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齐简把袋子接了回来，又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女生以为他们真的是吵架了，便劝道，“不过帅哥，女孩子生气了就得哄。你看你这花买都买了，我觉得你还是当面送更好，更能体现你的诚意。”

　　“谢谢，我知道了。”齐简笑了笑，也没解释，说完便转身走了。

　　回到寝室后，他把手提袋里的杯花拿出来，放到了空着的那张桌子上。

　　Y大的寝室都是四人间，原本他们还有另外一位室友，不过那人在开学没多久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搬了出去，之后他们寝室一直都只有他们三个人，没再有新的学生搬进来。
　　这空出来的床位和桌子，便成了他们堆放物品的空间，甚至连衣柜也被征用了。

　　齐简洗漱完后躺上床，闭着眼睛却丝毫没有困意。

　　耳边传来孟依杰和叶昀不大的呼噜声，他的心绪随着这均匀的起伏声逐渐变得混乱。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穿着三中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女孩儿手里拿着一盒草莓牛奶。

　　一转眼，草莓牛奶变成了一把雨伞，女孩儿脑后的马尾被放下，变成了齐腰的长发，身上的校服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短袖和牛仔裤。
　　女孩儿打着伞朝他走来，走近后，他接过女孩儿手中的伞，与她并肩走在Y大的校园中。

　　不一会儿，女孩儿身上的服装又变为了一袭红裙，腰间缠绕着一根黑色的绳子。他微微侧头去看她，她却始终严肃又认真地盯着前方。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停下脚步，任由她一人往前走着。
　　此时雨已经停下，天空也在一瞬间暗淡了下来。

　　他再抬头看去，就见女孩儿在不远处跳起了舞。

　　没有音乐声，也没有喝彩声，只有女孩儿小声地数着拍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引起了他心脏剧烈跳动地回应。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砰、砰、砰——”

　　虚幻的数节拍的声音与现实中心跳的声音相结合，使齐简猛地张开了双眼。

　　他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在心脏逐渐恢复平静后，翻过身侧躺着，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这乱七八糟的景象，不知是在酒精作用下的胡思乱想，还是他睡得不踏实而产生的梦境。

　　无论怎样，女孩儿的身影在他脑海里迟迟挥散不去。

　　校服与便服交替着出现，严肃的脸与害羞的脸相结合，最终定格成被他保存在手机相册里的那张截图。

　　他又闭上了眼睛，那张笑脸便随之放大，让他感觉它此刻就在眼前一般。

　　正是这样的笑容，加深了他表白的冲动，可同样是这样的笑容，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克制。

　　都说他怂，他想，他的确挺怂的。

　　起先他以为，他只是害怕让本就不善于与人交际的她感到难堪和为难。

　　可现在他终于能够承认，他更害怕与她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毁于一旦。
　　而他最害怕的，是遭到她的拒绝。

　　……

　　“这谁的花啊，叶昀，你的么？”
　　齐简刚晨跑回来，一进门就听到孟依杰问了这么一句话。

　　叶昀正在阳台上刷牙，他嘴里含着泡沫，朝屋内看去，含糊不清地说：“不是我的，是简哥的吧？”

　　孟依杰见齐简走了进来，便又拿着杯花面向他，问：“简哥，这花你买的？”

　　齐简把手里提着的两袋小笼包递给他，说：“昨晚路过，说是无人售卖，觉得好玩儿就买了。”

　　孟依杰接过塑料袋，把杯花和小笼包一起放到空桌子上，问：“无人售卖？是不是北操场那里的？”

　　齐简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短袖短裤，应道：“嗯。”

　　孟依杰吃着包子，说：“我见校园墙上发过，这几天每天晚上北操场都有放一个装着鲜花的竹篮，还有彩灯，是不是那个？”

　　齐简：“嗯。”
　　孟依杰：“我记得那牌子上写着什么，送给喜欢的人，你不会是想买来送给林翩学妹的吧？”

　　这次齐简没吭声，拿上毛巾和衣服，转身走向厕所。

　　孟依杰嘴里塞着包子，在他身后喊道：“还真是？那你怎么不去送？”
　　见齐简没回他，又喊了一句：“问你话呢，齐从心，又怂啦？”

　　回应他的是厕所门“砰”地一声关上的声音。
　　他“嘿嘿”地笑了笑，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叶昀刷完牙进来，见孟依杰把他自己那份的小笼包吃完后，正把手伸进了他的那份里，连忙小跑过去，一手抓住他偷吃的爪子，一手抢过塑料袋，说，“孟大师，你不道德啊，怎么还带偷吃的？”

　　“什么叫偷吃？”孟依杰反驳道，“这可是简哥买的，我吃一个怎么了？”

　　叶昀：“你齐从心都喊上了，还好意思说这是简哥买的。”
　　孟依杰摊手：“简哥是简哥，齐从心是齐从心，这俩还是有区别的。”

　　“懂，”叶昀捏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有事相求的时候别说是简哥，简爹都能喊出来。”

　　“看在你这么懂我的份上，奖励你给我吃一个包子。”孟依杰说着就起身向他走过去。

　　“想得美，要吃自己买去。”叶昀向后一闪，又说，“等简哥出来，去求他下次给你多带点儿。”
　　“他现在是齐从心，不配我去求他。”孟依杰先是嫌弃地摆摆手，又不依不挠地对叶昀夹着声音道，“亲爱的小昀昀，给我吃一个，就一个～”

　　叶昀听他这么叫自己，又听他那向上扬的尾音，夸张地做了一个“yue”的表情。

　　齐简洗完澡出来，就听到他俩这最后的对话。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去，说：“孟依杰，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孟依杰见他过来，一扫先前背地里说他坏话的模样，而是狗腿一般地说，“简哥发话，有什么不当讲的？”

　　齐简走到自己桌边，桌下放着那两箱林翩送的草莓牛奶。
　　他弯下腰，从开了封的那箱中拿出一盒，取下吸管插上，喝了一口后，才说：“雯雯昨天跟我说……”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睨了孟依杰一眼。

　　“？”
　　孟依杰疑惑地看向他，等着下文。

　　“别看你现在一副吊样，其实你高一那会儿，一见到她就怂得不敢看她，话也不敢跟她说一句。”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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