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

　　元曌问道“那他有说过他的受戒之地在哪里吗？”
　　宿冕摇摇头，道“他也不知，那个地方很冷，四周都是冰雪。”
　　“此时之后再说，我先带你回神界”
　　宿冕笑了，反问道“你要怎么带我回去？”
　　元曌食指一转，腰间便出现了一个精致的葫芦，笑着说“刚好我来的时候喝了一口，给你留了点位置，你在里面没事的时候还能喝喝酒。”
　　说着便要捏诀施法。
　　宿冕叹了口气，提醒道“阿曌，时日太久，我已经与这人界混沌融合在一起，带走我会影响混沌你知道吗？”
　　元曌放下手“知道啊，但大伯你现在太弱小了，对这里混沌影响不大，再过几天便会自己恢复，不会使人界混沌失衡的。”
　　宿冕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是说，带我走影响这里的混沌，你要受一道天谴。”
　　元曌皱起眉头“知道啊，一道而已，还能劈死我不成？”
　　“不行，你待着，我来。”旁边许久未说话的赴云突然开口，往这边走来。
　　元曌双手抱胸，看着他们，说道“一道天谴而已，我可是受过六十道的人，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们都怎么回事。还有你”
　　元曌看着赴云，继续说道“你用的魔功能收纳神官的魂魄吗？都别添乱，乖乖站着，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宿冕笑得合不拢嘴“好，来吧。”
　　赴云还在一旁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元曌当即捏诀将宿冕收到葫芦里，反手隐去了。
　　“轰隆……”元曌站到距离赴云远一点的地方，避免等会天雷落下伤及无辜，可他却一直往这边走。
　　“阿云，你站远点，等会儿……”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雷响，随即而至的便是一道天谴。
　　元曌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魂魄灵体的混沌天谴和他前几日受的天雷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宿冕当年可是归置了无数魂魄。
　　他又想起六百年前，他站在降神台上，天雷一道接一道地往身上落，他都来不及站起来便又被劈落在地。
　　真疼啊！
　　元曌将口中鲜血咽下，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缓缓站起身来。
　　抬头便看见赴云还是和上次一样，罩在他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元曌微微挑眉，笑着说“我上次不是说了吗，天雷……”话未说完，元曌便看到他肩膀上的血，浸透了衣衫，正顺着布料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白衣上的大片红色很是刺眼。
　　他的两个手心都是鲜血，他划破了手掌，巨大的红色法阵在头顶浮浮沉沉。
　　元曌忘了，他体内还有自己的精血。
　　法阵沾了他的血，天雷经过时，他借力偷梁换柱，将天谴渡到了自己身上，现在元曌自己才是被误伤的那一个。
　　赴云笑着说“上次太着急，忘记了，这次有时间准备。”
　　赴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没有伤到神魂。
　　他又轻轻将元曌衣袖整理好，刚要放手，元曌将他拉到地上。
　　元曌沉下脸，拉着他说道“你在干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往这边凑，疯了不成。”
　　赴云很开心，元曌能感觉得到。
　　赴云又哈哈笑了几声“神君可能不知道，我这些年勤学苦练，大有长进，一道天谴而已。”
　　元曌给他治疗，心下情绪难隐“可那是我的天谴，本与你无关。”
　　赴云坐在地上，一双黑眸盯着元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光彩“神君这是要与我撇清关系吗？”
　　“并非如此，我并不想让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再受伤了。”
　　元曌抬头看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我很害怕。”
　　赴云弯了弯嘴角“我很开心。”
　　元曌愣了一下。
　　赴云转过身，面对元曌，眼睛里是一片星辰，比这夜里的天空还亮。
　　元曌听到了少年的声音“阿曌，我很开心能够为你挡下这道天雷。”
　　元曌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去捡地上的花瓣。
　　赴云开口“还有一事。”
　　“什么？”元曌转头看他。
　　“能够补魂魄的魔族秘术，我怎么不知道？”
　　元曌靠近赴云，悄悄说道“我没有秘术，骗我大伯的，不然他不跟我走，可不能让他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元曌盯着脚下的花瓣，说道“不着急，从长计议吧。”
　　赴云眸色晦暗不明，他知道神界有一种法子，能够补魂，可是决计不能让元曌去用……
　　两人坐在原地，元曌给赴云治伤，幸好伤得并不重。
　　夜已深了，两人拾掇了一阵，站起来抬脚离开凤仪殿。
　　霎时间，身后桃花纷飞，万千花瓣向上飘洒，又在半空中消失无迹，元曌转身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桃夭漫天，花瓣飞扬，如同一条条红白的鱼儿，向天空中游去，像刚突破了牢笼，奔向自由。
　　星罗棋布的夜空下，一白衣少年凝望着一抹红色的身影，身前是漫天桃花，纷纷扬扬。
　　元曌转头，眼中有星光闪烁，他不知道，早在很多年以前，他们也曾一同看过这漫天桃夭。
　　元曌和赴云迈出凤仪宫，桃花树终于彻底消散在空中，这棵坚守了万年的枯树，终于自由了……
　　两人回到青城，天已大亮。
　　玄武街上仍是一片盛况，高高的车轿上还是那尊桃花神像，路过时众人纷纷叩拜，花瓣铺路，侍者献舞，都在称赞她的万千功德。
　　没有人知道，她只是一位母亲，想要去寻自己的儿子而已。
　　不久之后，坊间传闻，桃花树今年比以往开得都旺盛，是在称赞陛下的高功厚德。
　　而那座凤仪殿里，空空如也。
　　至于之后住在那宫里的皇帝会不会再悄悄移植一株进去就不知道了……

　　元曌带赴云回到神界。
　　神界外有一处结界，非神界中人不得进。
　　元曌在进来前给赴云身上留了神力，二人才顺利回到神界。
　　“你是魔界中人，这神界的结界会把你阻挡在外。”元曌突然想到，这么多年，他是因为进不来才不回家的吗？
　　赴云的家原本就在这里，只因为外出了一阵，家里的门就不为他开放了，他回不了家，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赴云站在元曌身侧，微微倾身，说道“我之前也是神界中人，它只是没认出来。”
　　是啊，没有翅膀的云雀，失了原身，连元曌都没认出来，结界是死物，又怎么能认得出。
　　元曌和赴云没有回流云殿，宿冕魂魄不稳，需要养魂，二人便沿着彩灵池往玄都殿走去。
　　“元曌，元曌……”身后传来观棋的喊叫声。
　　元曌停下脚步，转身向观棋走去“观棋，这几日神界可好？”
　　“都好，你怎么回来了？”观棋走到元曌身边，看见了身着白衣的赴云。
　　“我找到我大伯，便把他送回来了，他魂魄不稳，还要劳烦你用天地盘布个定魂阵。”
　　他原以为此行定是无果，没想到真的还能再找到六百年前就离去的人，元曌定是很高兴。
　　观棋对元曌说“你真的把神尊带回来了？他在哪儿？”
　　元曌拍拍腰间的葫芦，是观棋送的那只，说道“在这里。”
　　“小观棋，我刚回来，打算先去玄都殿把帝君的魂魄放好再同你讲的。”
　　观棋探了探，确实有一缕魂魄在酒壶里“无碍”
　　观棋将视线转移到赴云身上“这是你在人界交的朋友？”
　　元曌往旁边移了移，露出身后的赴云，说道“这是我朋友，叫赴云。”
　　“阿云，这是司命，叫观棋。”
　　观棋客客气气地给赴云见礼，赴云回礼。
　　这位朋友面色不善，而且元曌叫他阿云。
　　观棋笑了笑，将元曌拉到一边“你怎么乱交朋友，外面坏人那么多，你莫不是被他坑骗了，他身上并无神力，怎么上来神界的？”
　　身后赴云盯着两人的背影，更不高兴了。
　　元曌回头，赴云朝他灿然一笑，元曌鉴定完毕，非常单纯“他不是坏人，之前也是神界中人，后来有点变故，便失了神力。”
　　听到这里，观棋更着急了，拉着元曌胳膊说道“那即是神界中人，为何这六百年消失地无影无踪，现在你一下界就遇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元曌觉得好笑，他又不是什么三岁幼童，给颗糖就能被哄走。
　　解释道“碰巧遇见的。”
　　“哪有那么多碰巧，这人界这么大，怎么就碰巧了。即便他是神界中人，六百年很久了，足够改变一个人，你可万万不能轻信于他。”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被他拐跑不成？”
　　观棋心下已明，他是劝不动了，只求这位朋友不要有所图谋才好。
　　两人转过身，赴云还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明明是个听话的孩子，观棋真是操心的命啊。
　　观棋又施了一礼“原来是前辈，方才唐突了，望见谅。”
　　赴云像是不太喜欢他，眉头一挑，说道“无妨。”
　　三人同往玄都殿，一路无言。
　　玄都殿还是老样子，宿冕不喜奢华，门口连个装饰都没有，殿门紧闭，只有墙角下还留着新翻的土，颜色较深一些，是元曌前几日下界前挖桃花酿留下的。
　　大门很新，一点漆都没掉，这是元曌亲自重建的，殿中之物都与原来一模一样，他也是记性好，小时候到处玩儿，这神界的一砖一瓦他都记得。六百年了，自从当年这座殿建好封门之后，他就再也没进来过。
　　元曌推开沉重的大门，迈进门槛，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推开玄都殿的大门。
　　以前宿冕在的时候他都是像个强盗一样，风风火火席卷进门，当年他重造这座殿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门这么重。
　　院里没有树，也没有花鸟虫鱼，宿冕从来不养这些。
　　往前走，便是主殿。
　　殿内干干净净，书案上一本书都没有，那些书卷都被移到元曌殿中去了。
　　他们走后，元曌就像当初的宿冕一样，守了这神界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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