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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到家
初七就要上班了,初六是休假结束返程的日子。
早上,我带着满载父母各种不舍和嘱托的行李箱,一个人出了门。
宋晗开着车载着坐后排的简鹿,在楼下等我,准备送我去景疆的高铁站。
轿车是简鹿的,她们商量后,去时由宋晗开,回来再交给简鹿,免得对方往返连着开四五个小时太累。
不过宋晗她也是有车的,只是念着返乡高速容易堵和过年过节小县城不好停车的缘故,就停在了景疆没有开回垣乡。
原本在我的计划里,今天做的是其他的打算。但那天要分开的时候,简鹿临了多问了我一句“什么时候走”。关于这一点,因之前早就提起过,所以我也没太仔细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就都一一交代清楚了。
却不曾料到,对方当场就说到时候她来接我去坐高铁。
简鹿的理由很充分,说是原本计划就要送宋晗回景疆,正好我也要去景疆就载我一起,待到弄完,她顺路就可以返程回市里,免得我还要家里开车送去,也不浪费时间。但仔细思索这个说法破绽相当多,最重要的一点——这么近,就是再急着回去打扫收拾房间,她们吃过午饭再慢悠悠地上高速明明更好。
何苦为了配合我的时间,在这会儿月亮都未西落就出发。
一切都只是为我考虑,找出的借口。
“看什么呢,小心头晕”简鹿好心提醒道。
“看我们的照片。”
“什么照片啊”宋晗也在前面问道。
我笑了笑没说话,收回手机只是继续盯着屏幕看着。
照片是几天前吃饭的时候拜托店员新拍的,上面的我们仨,还是一样,由我和简鹿簇拥着宋晗坐在四正方方的餐桌中间,大家都笑着,只是和十年前比,成熟了不少。
几何上说三角形是最稳定,但换在友情一类的亲密关系好像又截然相反——就像是天平的砝码,三块一样重的,两块已经在上面了,余下那块再加哪里都只会打破平衡。
所以其实……我又常常在顾影自怜的时候觉着没有谁是会一直在我身边不可的。毕竟就算是说没有条件的父母,也会露出“有条件”的一面。
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住妄想啊,妄想有什么人能一直陪着我。
眉心骤然有些发痒,似被羽毛拂过,没等我反应过来,泪已经先于我的手溢出了左边眼角。
简鹿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抱住了我。
回想起那一天,我好像也是这样在她们俩面前哭的。
“我有表白过人……”
掌着修长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我低着头,看着眼前晶莹透亮的白兰地,恍惚入了神。
“谁?”宋晗被我的话一惊,停下了嘴里的八卦。
“大学同学。”
话语间我往后仰抵靠在椅背上,搓了搓脸,宋晗带来尝鲜的这酒后劲有些大,烧得我脸热。
“你们要雪糕吗?”
“不要。”
见简鹿她们都这样说,我自己趿拉着拖鞋起身去冰箱翻出支雪糕,拆开坐回沙发上吃。
“鹿能给我一下你手边的遥控板吗……”
“不是,等等,你确定是你表白别人,而不是别人表白你?”宋晗被巨大的信息量暴击愕然地张望着我,我愣了愣放下握在手里的遥控器,抬了抬眼帘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应声,“嗯。”
“那得是多优秀一男的,会让你这样性格的人去主动追他”宋晗以一种罕见的夸张音量边说边晃着简鹿惊讶说,“阿鹿,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二木老师会主动表白人……”
“我也是。”
“很奇怪吗?”
她们的神情让我觉着有些古怪,原来我在她们心中是这样的吗,我有些羞赧,失笑地挠了挠头。
“不是奇怪。就是……啊啊啊,阿鹿你来说!”
我将目光投向简鹿,对方无奈地望着在旁边已经言语贫乏陷入疯狂的宋晗,语气犹豫地解释,“因为越发了解你,所以才会越发觉得说,这样情绪外发的你很罕见吧。我也有点好奇,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舍得剥掉自己的外壳去亲近。岸,能和我们说说吗。”
简鹿明亮而闪烁的眼睛炯炯地盯向我,我本应该坦率而又直接地用“当然”二字做引,然后开始侃侃而谈。
可是我没有,我半晌才鼓起勇气磕磕绊绊从醉醺醺地喉咙里憋出一句细若蚊声的回答,“她是个女生。”
原来是梦……
不过今天怎么又梦到那一天了,是因为今天是她们送我来的高铁吗?
八天,我连头发也没长几分,岁数却仿佛大了一轮。
从昏睡的状态里醒来,我翻着手机查看行程,瞥了眼外面已经黑了的天,高铁最多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苝城了。
没想到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不过,这个位置靠内没有人打扰,车厢里又吹着空调暖洋洋的,可不是就容易犯困。但一觉能睡过了两顿饭,我姑且也算是个“人才”。
只是一开始我倒不是坐在这里的。
我买的票在12车,是个三联座,我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旁边坐的是一对母子。
刚开始还风平浪静,我也在安安静静听我缓存在手机里的音乐。没想到过了不到两个站,坐在靠窗位子上的小朋友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开始止不住地大声哭泣,她的母亲又气又急怒斥孩子,却只将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就连我酝酿了许久递出的糖果也没起到半分作用。
“您好,我可以和您换一下位置吗?我爱人她一个人有些看不过来……”
正当我已经决定听之任之,把耳机里的音乐调高两格好抵御哭闹声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抱着灰色长款羽绒服的男人面露羞色地拿着车票找到我。
我接过票看了眼,确认是一样的终点,没有越过7、8车厢后,起身取下了自己的背包,将位置换给了他。
真心希望她们夫妻两个一起努力能让这个小朋友尽快安静下来。
反正我都是一个人坐哪里都是坐,但这个哭声要是还保持继续估计没一个人能好过。
也正是这样的契机我坐到了这里。
窗外远处细碎的灯光,似星光。
我打了个哈欠,将帽檐往上推了推,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被体温暖热的夹心饼干,随后拆开塞在嘴里。
有暖风的加持,清醒的时间越发短,好处是这一趟高铁坐得我耳朵不怎么难受了,坏处就是到晚上下高铁的时候,我完全没了倦意。
终晚和我约在了地下停车场,我按着她给的地址,不熟练地在站内上上下下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她。
彼时她的车掩在旁边柱子的阴影下,她坐在车里拿着手机。
我推着行李过去敲了敲车窗,她放下手机下车将后备箱打开,帮着我把东西放进车里。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歉意地说。
“没有”她轻摇了摇头,笑着问我,“路上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对了……呃。”
给终晚备的新年礼物,为图方便拿我给搁在了行李箱,现在行李都放后备箱了,也只能懊恼等到家再给了。
“怎么了?”
她打燃发动机,注意到我这边的异动,停下拉动的手刹的手扭头问我。
“没什么,想到一些事。你这次回家玩得开心吗?”
“看来你是过得不错了。”
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点头,“是,见了朋友,聊了挺多。”
“那很好啊。你朋友们这次过年都回去了?”
“嗯,其实我们也是中学同学。以前在景疆的时候,有空她们常到我租屋去玩。说起来我在苝城也有同学,你们还是同行,她也是个医生,好像是呼吸科来着。”
我仔细打量着终晚的驾驶位,这次过年我算是深深感受到了有车的重要性,可惜我社保还不够年限,等社保缴纳到位了,怎么也得将摇号买车的事提上日程。
不过就我那已经将交通规则什么的早忘得一干二净的脑袋,想要实际上路,估计还得找个师父教教回炉才行。
发愁。
“不过我们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她工作也很忙。”
说着说着我不自觉笑了起来。
“你和同学们这么多年都还有联系,真的难得。”
“你没有吗?中学、大学、研究生?”
或许还有博士吧,听锦溪说学医想要进好医院大部分都是要读到博士的。
博士,听起来好高级,好遥远。
“没有……我的朋友,都是工作之后认识的。你也是工作之后才认识的。”
“我的话,大部分还是同学,工作之后认识的,只有师父、栗姐和你,不过我这里说的朋友定义可能和你不太一样。”
严格意义上来说,朋友其实我还是有很多的,人和人拉近感情,除了亲情、爱情、师生情等等之外,最方便也是不容易出错的,就是冠上一个朋友的限定,只是具体这里真心有几分,礼貌矜持有几分,虚伪客套又有几分,就不相同了。
“不一样?”终晚疑惑道。
“在我个人角度定义中提到的朋友,应该是‘好朋友’,大概是这个意思。”
“是这样么。不过看来,我刚刚说的也没错。”
“啊,是吗”我听着终晚语气里的笑意,有些讪讪地别开头。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嗯。不过朋友,其实什么时候交的,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吧?”
红灯,终晚将车缓缓停下,偏过头看着我,询问道。
遇见现在这个类似的情况,如果是平时按我一贯找补的性格,妥当的回答想来会是,“嗯,没什么”,可是我的理智和我的内心,都不允许我这样敷衍。
于是我说道,“有区别。”
至少于我而言,十几岁读书时获得的朋友、见证过我大人一面前的朋友和其他时期获得朋友,不一样。
不是说感情上存在谁轻谁重。
毕竟读书时代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到现在也没几个还联系着的。
可是,站在我的角度,我清楚如果有机会能主动选择朋友认识的契机,我一定会把这个节点选择我中学的读书时代。
因为,这非理性的决定,既是我的经验之谈,也是我生命中所必要的——她们见证了我的稚嫩、不堪和转变。
回程,车不可避免地堵了一段,我们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不得不说,放满了香肠、腊肉的行李箱是真沉,要不是瞟着终晚在边上帮我背着包还稳步向上,我都想要席地坐下休息了。
说真的,别人终晚瘦归瘦,爬坡下坎要比我这“虚胖”的好多了,简鹿还说我瘦,是没看见我衣服下面盖着的小肚子。
“早点休息。”
到了门前,终晚将包还给我和我道别,我把包放行李箱上,认真点了点头,准备摸钥匙。
这不摸还好,一摸,激出一身冷汗来。
回家之前,为图轻便,我特地换了个钥匙扣,在上面挂了老家和出租房的钥匙。
可我如今摸完全身上下的口袋,倒希望哪边荷包里能重一些。
我把钥匙弄丢了,不,没丢,只是落在了家里。
这可真是难办了,相隔千多里,我又没有哆啦A梦的口袋,于是我看着房门边上印着的、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各种小广告,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
联系方式多得是,可凌晨谁出摊……
我用行李箱当凳子,单背着背包,握着快要没电的手机,和门把手干瞪眼坐了十来分钟,深深地叹了好几口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
敲门的声音在幽暗的楼道里分外清明,点亮了声控灯。
“林岸?”
终晚换下了刚刚在外面穿的毛衣,穿了件白色的棉麻连衣裙端着漱口杯站在门框内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还在楼道里拉行李箱站着的我。
“终晚,我忘带钥匙了,能将行李放你这儿吗?”我拘谨地把行李箱拽到身前,低下头。
后来我常常想,当初的我能想着自己出去住,怎么就非要去叨扰对方偏生将没什么大用的行李搁在对方屋里。
难道真就只是因为不想再费力搬一次吗?
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我头脑发昏了,毕竟还是第一次遇见凌晨回家不带钥匙的事。
“能,那你呢?”
终晚推出一条道让我将行李箱搬了进去。
“我去酒店住一晚上,明天再请人来开锁”我摸了两张纸巾,蹲下擦行李箱轮子。
“别去外面住了,这会儿凌晨,不安全”终晚将是门推得更开了邀请道,“你明天不还要上班么,就住我这儿吧。”
“啊?”我拿着两张脏兮兮的纸巾,愣在原地。
“啊什么啊?”终晚笑了笑把门带上反锁,又将我身边伸手将废纸拿走扔一旁的垃圾桶里,“你有带洗漱的衣物么,要不要去洗个澡?”
“没,只有内衣了”我低下羞红了的脸,吞吞吐吐地回道。
垣乡那边潮湿,冬天半月见不着两次太阳也是常有的事,带回家的两套外衣我用脏衣袋装着准备回来之后再洗,所以只洗了内衣。
“那先穿我的?”
终晚说着用空着的手比划了两下我俩的肩高,然后进去里面卧室拿了件宽松的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给我。
“牙刷和毛巾在台盆上的柜子里有新的,杯子的话,你介意用碗过渡一下吗?”
“不,不介意。”
被安排地仔仔细细的我,拿着终晚递来的衣服呆滞地点头。
“那我先去刷牙了,你坐会儿。”
“好。”
终晚离开,我松了大气,只是看着手里灰色的T恤懊恼地挠了挠头。
留宿,这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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