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眼食

　　甄妙果问过陈晏，咔哧咔哧地啃着点心，到了宾馆，又渴了，服务员问她要白菊还是□□泡茶，她说道：“都来都来，混在一起喝，岂不是两全其美？”因为吃过零食，她的饭量并不大，只是拣了一些新鲜爱吃的入口。陈晏陪坐，一面还要回复同事的微信。

　　国庆接近尾声，重阳又快来了，工作节奏并不十分紧凑。第二日，他还能带着甄妙果去周边转转。她长途奔波，正值变天，略有些受凉，有点儿鼻塞，又坚持轻伤不下火线。当地同事推荐去买姜汤，县医院药房日常供应，他们多上那儿要。

　　药房买的姜汤热乎乎的，烫舌头，甄妙果轮流掂在左右手。附近有些小吃店，两人已经吃过早饭，看都是油腻腻的塑料凳子，不太想坐。正巧医院门诊楼下有个小花园，栽着花木，又有木头椅子，不像石头冰冷，妙果便兴兴头头过去坐下，还招呼陈晏。她本来穿着长袖牛仔外衣，嫌热，脱下来系在腰间，垫在下面，也不担心灰尘。

　　姜汤稍微不那么烫手了，甄妙果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立刻捂住嘴咽下去，张嘴呼气：“好辣！嘴唇都麻了！”她再小口喝了小半袋，说：“我看这是拧出来的姜汁，肚子都要着火了。”她断断续续地喝，陈晏也不催促。

　　远远走来几个人，撞见二人，当中的江潮停下打了招呼。除了她以外，周盈和吴茱萸也在其中，彼此见过。她们要去附近的水库野餐，这是单位发起的活动，陈晏本来可去可不去，近日招待客人，一时忘了。甄妙果一听，赶忙央求加入，江潮也乐得蹭车，一口答应。

　　甄妙果爱热闹，陈晏虽然客气，但孤男寡女不免拘束，如今扎进了姑娘堆里，十分自在，江潮又是地头蛇，格外健谈。甄妙果时时侧着身子，说话又快又密，一不留神呛住了，江潮忙找出纸巾递给她，辛辣的姜味散发在车厢里，周盈打了个喷嚏，笑道：“哎，甄小姐喝药，我闻到疗效了。”由此又加了一人。

　　陈晏冷眼看去，唯独吴茱萸不合群，非要旁人点到她，她才答一两句，多数时候冷冷淡淡的，一手撑着头出神，不像甄妙果活泼开朗，神色有些阴郁，周遭的欢乐丝毫不能感染她。他不禁思考，林朝君到底喜欢她什么？

　　路过一处绿沉沉的水域，妙果扫到路牌，惊呼：“咦，这里是天窗！”江潮问：“甄小姐也听过天窗么？”妙果笑道：“当然，我算是业余潜水爱好者，早知道就带装备来了。”又一指陈晏：“学长大学是潜水社团的，国内的天窗都去遍了。”她看吴茱萸沉默寡言，也没和她正经聊过一句，特意问：“吴医生试过么？很好玩的。水下是另一个世界，有趣得紧。”吴茱萸说：“我不去，我怕死。”

　　甄妙果被这话噎住了，一时堵在喉咙里，忙捂住口鼻，生怕鼻子里喷出姜汤，周盈想笑又不好笑，江潮嘿嘿一笑，心里觉得吴茱萸道理无懈可击，又不方便扫兴，忙飞快转动脑筋要转移话题。陈晏拨动方向盘转弯，说：“按你的说法，一辈子宅在家里，画地为牢最安全了，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吴茱萸也跟着笑：“各有各的活法，你下去潜水，我呆在岸上等着万一捞人，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陈晏见她笑声突兀，眼睛刻意盯着后视镜，与他对视，眼神有点儿阴森森的，口里说着“我们”，含沙射影他们玩命，潜水的人最忌讳有去无回，心里不免不痛快，面色微微一沉。

　　江潮连忙岔开：“正是，正是，有人下五洋捉鳖，也有人上九天揽月，都好，都好，中华儿女多奇志呀。”周盈掩口笑：“你年纪不大，没想到还能脱口而出毛爷爷的诗句。”江潮点头：“我妈妈从小爱念叨，算是我的胎教了。”她一提母亲，吴茱萸脸色稍霁，颜色温和许多。

　　说是野餐，实则是去农家乐，老板早已准备妥当，入座不多时，饭熟菜香。饭后，众人散开去玩，江潮转到院子里，看到既有各色蔬菜，还搭了架子种植瓜果，拍手道：“早知如此，我们自己动手炒菜更好，也不必要四凉四热、四荤四素，大家都做一道拿手菜。”甄妙果拍了好几张照片，说：“我得早一天钓一条大鱼来做菜。”

　　甄妙果爱好潜水，尽管没有装备，有意往天窗靠近，想要拍照留念，几人随她不觉走远了。忽然听得水边有人大声呼救，他们一改悠闲，跑到跟前支援。水里有个青年，一手抱着个孩子，拖到了岸上。岸上只有两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带着哭腔喊叫，茱萸和周盈是医生，立刻靠近溺水者施救。

　　她俩一摸肌肤，那孩子的周身湿冷，颈动脉微弱搏动，周盈转去察看口腔有没有异物堵塞，茱萸立刻跪在石头上按压，做心肺复苏，周盈和她轮番施救。幸亏部门日常安排过学习活动，陈晏和周盈也能搭把手，但多数时候还是茱萸和周盈。周围闹哄哄的，茱萸完全没心思搭理。四五十分钟后，县医院的救护车才来，载着溺水的孩子飞快离开了。

　　茱萸和周盈跪在坚硬的大石头上，膝盖和双臂都痛得动不了，江潮和几个女同志搀扶她们才站起来，即便如此，双腿不自主地打颤。茱萸身体不弱，但平时在医院，人手充足，又有机器代劳，极少长时间人工按压，为了达到效果，按压需要维持一定的深度，那个溺水者是半大小子，并不容易达标。

　　茱萸依靠江潮缓口气，她发现不远处竖着禁止下水的警告牌，问：“管理员呢？不是说现在不能下水吗？”江潮耳语：“等会儿再去调查，家属还没走远，挺激动的。”陈晏问：“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茱萸摇头，甄妙果伸出一只臂膀揽住她的腰背：“吴医生，我扶着您，路上石子多，咱们还是一步一步下去。”茱萸顺势看到她另一只手抓着相机，俨然刚才照相了，心想，生死关头，她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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