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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
次日大早，金元宝捧着餐盘在她床边吃早点。
听着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夏嬉嬉睡眼惺忪地侧过身，问：“吃的什么？”
“茄盒、银丝卷、凤蝶酥、八珍糕、乳酪、爱玉水晶冻、百味群仙羹，要不要来点？”金元宝一样样点给她看。
那红绿相间的色泽勾得夏嬉嬉探鼻嗅了嗅，便撑着手肘作势要起来。
黑衣人早把温水、牙刷、毛巾摆放在床头，夏嬉嬉简单梳洗了一番，挽高发髻和袖口，拣餐盘中的食物吃。
“八珍糕不错！细软香甜，一点也不腻！”她品评道。
“这是我娘从小常爱吃的几样小食，我爹让傀儡记住了方法步骤，每天做给我吃。”金元宝说。
“你娘从小就在金家吗？”夏嬉嬉好奇地问。
“对啊，我娘是祖父抱回来的养女。”金元宝很自然地说，“大伯金玉宗，二伯金玉延，我爹金玉显，排行第三，我娘叫金玉璎，还有三个姑姑，分别是金梦秋、金念秋、金素秋。你看，祖父多疼我娘，取名直接跟着家族男丁的玉字辈取。”
“可是……你爹和你娘是兄妹，怎么能……”夏嬉嬉不解。
“怎么不行，他们又不是亲兄妹。”金元宝淡淡道。
似是不想探讨这个，他随即岔开话题：“吃好了没？出去转转？”
“唔！”夏嬉嬉把最后半块八珍糕塞嘴里，由元宝少爷扶着坐到小轮椅上。
“先去看看你姐答应我的藕粉做好了没有！”
他自顾自说着，又风风火火地推着轮椅出门了。
早间的太阳还不是很晒，风也不大。
夏嬉嬉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忽忽而过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
他们沿着荷塘，很快到达藕香舍。
一股酥油的烟火气伴随阵阵爽朗笑声传来。
两个婆子正在院里清洗莲藕，一个大丫头负责削皮，然后把净白的藕节放入一个特制的粉碎机中。
机器有两个出口，一边涌出浓浓的浆汁，另一边出来的是藕渣。
金叮把藕渣装进一个大瓷碗，混了些调料、面粉、鸡蛋搅拌；金铛将拌匀的藕馅在虎口处挤成一颗颗圆球，滚到油锅里炸。
炸好的藕丸成金黄色漂浮起来，被金铛用漏勺舀到滤油网上……
热闹的氛围中，她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金元宝眨了眨眼，径直到油锅边抓藕丸往嘴里送。
“哟！烫！”他囫囵吞下一个。
金叮见状，忙找了个竹编小油篓，舀了两勺藕丸在其中，递给金元宝，说：“元宝少爷，您站远些吧？万一油溅到身上，我们可担待不起！”
元宝接过装满藕丸的油篓子，满意地蹦跳到夏嬉嬉的轮椅旁，将油篓晃到她眼皮底下，说：“尝尝？贼香！”
夏嬉嬉不喜油腻，婉拒道：“我早上吃撑了，你自己吃吧。”
这时，庄烟冉出来倒药渣，正巧与他们打照面。
“唉！一早儿碰到你们两个小冤家！”庄烟冉笑着摇摇头。
“烟冉姐姐，我阿姐今天怎么没下楼？”夏嬉嬉朝屋内张望。
“是啊，昨天盈盈姐的脸白得吓死人，她没事吧？”金元宝没心没肺地问了句。
庄烟冉嫌弃地瞥了元宝一眼，拿绢帕擦了擦他吃到面颊上的油渣，嗔道：“你还好意思问！昨儿啊，盈盈跑进跑出地找人给你烧热水、换衣服、擦洗，夜间突然就气喘，发了高热。我一晚没睡，托人从外头拉了两车冰！好不容易把体温降下去了。今早她只喝了两口粥，晕晕乎乎地又躺下继续睡了。”
金元宝耷拉着脸大嚼大吃，心里有愧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推我上去看看阿姐吧？”夏嬉嬉急道。
庄烟冉却来按住她，悄声说:“你阿姐有我呢，不会有事的。你啊，做点好事，把这位爷带远些去玩，最近都别来藕香舍闹，就是帮了大忙了。”
“那……”
夏嬉嬉看着庄烟冉疲倦的双眼，想来她也需要补觉，只好作罢。
待烟冉转身进入门厅，她扯了扯金元宝的衣角说：“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好！”金元宝爽快地答应了，将没吃完的半篓藕丸弃在水池边，沾满油的手随意在衣服上揩了两下，即推着轮椅朝远离荷塘的方向走。
途径绿玉青门房，金元宝垫脚望了望篱笆院内，嘀咕道：“西瓜还没熟，再过半月，应该就甜了。”
“你见过陶姨太和她那个书呆傻儿子没？”他问夏嬉嬉。
“好像没有，我只记得安姨太、冯姨太、六姑娘迎蓉、七少爷金元祺，和四姑娘五姑娘。”夏嬉嬉说。
“喔……”
金元宝了然，瞅了眼另一边的晚萝馆，俯身对夏嬉嬉说:“我告诉你啊，整个东宅，只有晚萝馆的冯姨太，最像个神经病，喜欢搞花前月下那一套，生的女儿也跟她一样差根弦。”
“你说谁差根弦呢？！”一个脆生生的女娃音隔着门板猛然传出来。
金元宝吓得一激灵，转头看见门缝里两只怒气冲冲的三角眼瞪着自己。
“嘿！你个小……”他正要上前教训。
谁知那女娃似乎忌惮着什么，连忙把门关紧，躲进屋内不出声了。
金元宝撇撇嘴，懒得计较，推着夏嬉嬉继续往前走，到了雨梨村和仙橘林。
“大白天的，都藏屋里做什么？一点人气儿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个果园！”金元宝抱怨道，“仙橘林的余姨太是个画痴，除了到学院教书，剩的时间就用来画画！生的二姑娘也被她培养地一天到晚待屋子里画画，二十多了还不出嫁！”
“雨梨村的安姨太呢？有什么癖好？”夏嬉嬉随口问。
“她呀，眼里只有女孩子，尤其是贫苦人家上不起学的女娃，待她们极好，把教育扶助女学生当成一份正经事业。我周围几乎所有姑娘都喜欢她、爱戴她。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只怕也会找她哭去。”
金元宝语气酸溜溜的，夏嬉嬉心中好笑，逗他道:“你要是个女娃，安姨太也会待你极好！”
“哼！不稀罕！”金元宝扬起下巴说，“任她多好，都比不上我娘对我好。”
夏嬉嬉莞尔。
言语间，二人行至天浆苑。
“元宝少爷，我之前见孟姨太，感觉她的年纪似是比金老爷大许多。”夏嬉嬉低声道。
“你才发现啊！”金元宝一脸坏笑，附耳道，“孟姨太结过一次婚！跟前夫还有两个孩子！只不过没接到金家养。”
“啊？”夏嬉嬉双瞳放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模样。
金元宝来了精神，接着说:“金大伯经商之初，有意跟资产雄厚的家族联姻，专门托媒婆四处说和。结果，媒婆最后给他介绍的是年龄偏大的孟家独女，还离异带着俩孩子！金大伯为此苦恼纠结了好一阵子，哇哈哈哈！”
元宝少爷拍腿狂笑。
夏嬉嬉等着下文，催他道:“后来呢？快说呀！”
金元宝故意吊她胃口，任夏嬉嬉拉扯袖口摇晃，待她不摇了，才道:“孟姨太生在显赫家庭，年轻时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虽年过而立，生育二孩，依然有大批追求者。金大伯借机到孟家拜访，只见了一面，便上门提亲了。但他们只办了酒宴，并未订立婚契，连个公文告示都没发，后面收进来的姨太姨娘们，也都混着了。”
“谁在外头说话?”一个大丫头透过院墙上的隔棱花窗高声问，打断了嚼舌根的元宝少爷。
金元宝暗道:“快走！让她们听到不好！”
他立马调转轮椅方向，朝左边推，行了几步又折返往右边推。
“怎的不走那边了？”夏嬉嬉侧头问。
“那边是碧桃寨，唐姨太养的两个夜叉最爱板着脸教训人了，不去不去！”金元宝解释。
夏嬉嬉微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四姑娘和五姑娘，不禁哑然失笑。
一阵浓郁的果香忽地窜入口鼻，夏嬉嬉抬眼，只见朱樱寮的樱桃树枝仿佛在诱人似的伸出墙头，茂密的枝丫上挂满了晶莹剔透、鲜红欲滴的成熟大樱桃！
“想吃吗？我找人来摘！”
金元宝看她眼馋，变戏法般从衣襟处掏出一只灰雀，放飞到空中。
“等等！”夏嬉嬉急道，“阿妈说这些果子都是有主的，不能随便摘！”
“笑话！我们金家好歹是方圆百里的富户，哪里就这样小家子气？吃不起几个果子？你别听沈姨太的啊！”金元宝颇为不屑。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两名黑衣人出现在对面骊珠宫的院墙外。
元宝少爷朝他们招手:“喂！这边这边！摘樱桃！”
黑衣人领命，迅速跑到朱樱寮，爬上墙头，一人摘，另一人手捧着递给金元宝。
元宝挑了两个大的，用袖口擦干净，一颗扔自己嘴里，另一颗送到夏嬉嬉嘴边。
夏嬉嬉迟疑地含进嘴里，咀嚼片刻，憨笑道:“挺甜的。”
“嗯，是还可以，你们多摘点啊！再找个地方洗洗。”金元宝吩咐黑衣人。
夏嬉嬉仰脸往上瞧，那浓密的枝干肉眼可见地变稀疏，整棵樱桃树都快被黑衣人薅秃了。
她不放心地左顾右看，疑惑道:“朱樱寮没住人吗？我们这么大动静，也没个吱声的。”
“你不晓得。”金元宝不知从哪寻了个竹篮，扔给黑衣人，说，“朱樱寮的何姨太是个省事的，你就是把她院里的树拔了，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面的方姨太就不同了。”
他指着骊珠宫道:“她的位分仅次于孟姨太，仗着娘家势大，为人最是刁钻刻薄，爱斤斤计较。你要是不巧碰到方姨太，可得绕道走！”
夏嬉嬉眼珠转了转，笑他:“原来你是看人下菜！骊珠宫的杨梅也熟了，红彤彤的，你敢不敢摘?”
此时，黑衣人已跳进院内，将洗好的樱桃装竹筐里，又从墙头跃下，交到元宝少爷手中。
金元宝拎着竹筐，边吃边嘚瑟:“整个监察署都是本少爷的人！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不想多费口舌罢了！再说，她院儿里的果子又不好吃，酸的很！”
“对了，骊珠宫有一面墙不错，带你去看看。” 他神秘兮兮地说，把装满樱桃的竹筐给夏嬉嬉拿着，自己则推着轮椅，招呼黑衣人快跟上。
四人走到骊珠宫的后院，一面雪白的房屋外墙离院墙很近，竖在他们眼前。
“这墙有什么好看的?”
夏嬉嬉仔细盯着那面墙，瞧不出任何端倪。
“等着啊！”
金元宝挽起袖子，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团在手里成球状，然后使劲扔向那堵墙。
黄黑色的泥巴粘在洁净的白墙上，就像雪燕粥里掺进了一只苍蝇。
而苍蝇越来越多，金元宝不停地扔泥球，还兴高采烈地炫耀:“看！泥巴紧紧地扒在上面不掉！你说是不是面好墙?”
夏嬉嬉总算明白为何元宝少爷遭众人嫌了，无奈地叹了声，撇过脸去专心吃樱桃，不想搭理他。
“金元宝！”一位妇人的尖厉嗓音从后院传出。
“好嘞，收工！”元宝少爷自言自语道，似是目的达成，满意地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泥土，推着夏嬉嬉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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