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忘

　　张默才刚到许哥的家，就已听见这两层半高的自建房阳台上传来吆喝声和笑声。

　　张默进去，一个女人围着围裙在那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张默来啦，他们都在楼上呢。”

　　“嫂子好。”张默打了一声招呼就顺着水泥楼梯往上走。

　　许哥这间房子还是新建的，墙皮外是裸露的红色砖头里面贴着米白色的瓷砖，楼梯贴的是砖红色，二楼客厅只摆深红色的沙发和茶几看起来空荡荡的。

　　墙和墙之间并不隔音，他才上二楼就已经听见上面的声音，等他上去后，烧烤才刚刚开始，水泥地上放着一箱啤酒，圆形的桌子上还有吃剩的几个月饼和几袋水果。

　　一大群老爷们儿围着两个烤架在那儿看着，时不时上手拿一串羊肉串。

　　许哥和年哥坐在桌子边，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范良庆早就已经到了，正站在护栏边和成林李超说话。

　　“张默过来！和哥俩唠嗑唠嗑。”年哥朝他招招手。

　　于是张默就坐下来，许哥把月饼推到他面前。“吃一下，范良庆那小子带来的。”

　　“饭还没下肚呢。”

　　“怎么了着，不是不过来吗？”年哥嚼着脆花生。

　　“哦，在家没意思。”张默熟练的从内乡啤酒里拎出一瓶，然后用开瓶器啪的一声打开，先怼了一口。“怎么都不冰啊？”

　　“啊！你小子。”许哥笑起来。

　　“你们是学生，你们多时间，范良庆见着赖五了，你呢？”年哥问他。

　　“没见着，他不上赶着来找我，我都见不着他。”张默莫名其妙，然后又问。“不是解决了吗？”

　　年哥跟许哥同时沉默，然后又开口。“给那孙子跑了。”

　　张默挑了一下眉头。“这么巧？”

　　捕着还能跑，那天被打的就差埋进土里，还能有命拔腿跑？这命得多硬，说不定赖五身上真有点意思，不然年哥和许哥为什么一定要抓他又忌惮他？

　　张默在他两人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喝啤酒，不过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儿，那是年哥和许哥的事儿，关他一个学生什么事儿。

　　“就是这样啊！张默你毕业去哪？”许哥揉了一下脸然后问他。

　　范良庆转身背搭着护栏看着他，小阳台不大也不小，烧烤那边儿传出的声音热闹又嚷嚷，这边却很安静，许哥和年哥的视线下，张默慢慢的笑起来。“还能干什么？我又不聪明，只能接替老头的职。”

　　范良庆听完他的答案才转过身去。

　　“你怎么就不聪明呢？”许哥好像还想再说什么被年哥阻止了，他只能烦躁的掏出烟点燃，然后吸上。

　　“就这样，赖五和我们还没完，你见着他和我们说一声。”年哥开口，然后举着啤酒。

　　张默也举高啤酒和他碰了一下。“好。”

　　张默可不管这些，想起来就说，想不起来就算，只要赖五这一次吃够教训，接下来老实下来，他也不会怎么样。

　　从许哥和年哥那儿离开后，成林回家，李超也回家，两个人慢慢走回政府后面。

　　“是赖五有一段视频，不知道被他藏哪了。”范良庆双手交叉握在脑后，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消食。“明儿个不胖个三斤都不行。“说完还打了个嗝。

　　“都不关我的事。”张默说。

　　“咱俩还得是知道点底细的，不然被卖了耍了都得给人家数钱。”范良庆悠哉游哉的走。

　　“许哥和年哥觉得赖五把视频给了哈喇子，可哈喇子被揍吐都说没有。”

　　“那个会所本身风险就大，出事是早晚的。”张默说。“只不过赖五搞这么一出，他们会更加警觉，被连根翘起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怎么？被注意了？”范良庆侧脸看他。

　　“没有，只是老头他们聊过几次，要真注意，你范警长会不知道？”

　　“年哥说过段时间扩大面积。”

　　“难怪刚才阴阳怪气，他是想让我们给他把风？”张默明了。

　　“是的呢，树大招风，只是我没答应。”范良庆点头。“我觉得不妥。”

　　“他倒是想的挺好的。”张默笑了一下。

　　“要不要再陪我再转一圈？吃太饱咯着胃，坐着难消化。”范良庆的家已经到了。“再走走怎么样？举头望明月呀。”

　　“你自个傻冒兜风吧，我回去睡觉了。”张默摆了摆手，身后的阴影被天上的月亮拉出长长的影子，今天的月亮，明亮又圆倒挂在天空的上头。

　　等张默的身影被梧桐树叶遮挡再也瞧不出，范良庆才推门进家。

　　中秋的这七天快的抓不住尾巴，不过才躺下睡了几觉就囫囵的过去，等人清醒过来，已经是星期六需要补课。

　　张默挣扎的起床然后又重重的趴下，不过五分钟就又陷入甜美的梦乡里，大角到时间吃早餐，摇着蓬松的尾巴跳上床一屁股坐在他脸上。

　　然后张默打着喷嚏起床，一把薅下大角，然后又抱着他前两条腿掂量一下。“你是不是又胖了？”

　　大角就会咧嘴冲他笑，张默拍了他的狗头。“闭嘴！”

　　大角合上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耳朵往后缩起来，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张默一把抱起它。“来来来，称称你多重。”

　　称出来的结果是大角胖三斤，张默无情的将他的零食全部收起来锁上，并且宣布。“从今往后你只能吃狗粮和水煮鸡蛋。”

　　从秤上下来，张默自己也称一下，体重还是非常良好的保持在115斤。

　　刷牙洗脸下楼吃早餐。

　　老头子搅拌着瘦肉粥看早间新闻。“你一会儿扶贯中去上学。”

　　张默塞着肉包子进嘴里，不做声响。

　　“听见没有？听见就回复我。”老头子声如洪钟，一大早开嗓子震飞开着窗户外的鸟雀。

　　“哦。”张默把肉包咽下去，不紧不慢的拖拖拉拉开口。

　　老头子就不管他，自个儿慢慢吃瘦肉粥。

　　张默拿上豆浆，把放在茶几上的月饼给翘起来，然后出门。

　　八点的天太阳已经出来，周边的树都已经有影子，麻雀在枝丫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不停重复，现在早间的温度开始泛凉，是很舒服的凉爽和清新。

　　大角还是送到大榕树下，张默回头瞥一眼它又兴奋的跳来跳去吠叫一声。

　　等张默的身影不见后才屁颠屁颠的回家。

　　他正走过去，梧桐树新长的枝丫随风飘动，范良庆在二楼喊了一声。“张默等等我！”

　　来开门的是老爷子，张默进去后就把手中的月饼放在鞋柜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说。“商记委，中秋快乐。”

　　“哦，中秋快乐，中秋快乐。”老爷子手里正拿着筷子然后关上门问他。“吃过饭没？”

　　“吃了。”张默坐在长椅上看电视，老爷子和老头子差不多的品味，同样看的都是早间新闻联播。

　　商贯中把最后一口粥给咽下去才用纸巾擦嘴。

　　商贯中走过来，脚步虽然漂浮但也可以不靠任何人扶，只不过相对要慢一些，等他磨磨唧唧的到学校上课铃打响都得20分钟了。

　　出门，范良庆和李超都蹲在梧桐树底下，看见他俩才站起身来。

　　“李超？你扶着他。”一出门后张默就迫不及待的要把他甩出去。

　　“哦。”李超应一声上前。

　　商贯中捏紧张默的肩膀，手往他身上抓的更牢。“我们身高不怎么匹配。”

　　范良庆侧过脸笑起来，李超一把推开他。“哦。”

　　于是张默只能半扶着这个瘸子一步步慢慢的走到学校。

　　半大少年什么仇什么怨聊的开心全都烟消云散，一路上不断的攀谈，李超感觉到的不适和隔应也在逐步的减少，到学校门口他已经忘记的差不多，卖了反过来还给人家数钱呢。

　　和商贯中聊天确实是一种风趣，毕竟他是正儿八经城里的大少爷，很多见识和眼闻都是他们没有听过的新鲜事，话虽然不多但都挺吸引人。

　　一路上商贯中紧贴着张默，但他嗅不到那股让人抓心挠肺的信息素，只嗅出张默身上的味道换成海盐西柚子，很独特的气味。闻起来咸但又带着一股子清爽的味道，沾着张默的体温，变成独特有温度的味道。

　　闻不到就越让人上瘾。

　　回班里，放假的松散劲还没有过去，上课后班上的人还在稀稀拉拉的讲话，时不时有点笑语。

　　太松散了，乃至于方文艳进教室的第一时间就是一顿炮火连轰，班上的声音不忿的消除她才熄火。

　　最近他在争取时间把前面的课题全部粗略的讲过一遍，其实重点还是在文言文和诗词，差不多一张考卷有一面是文言文和诗词，作文就已经占了半面，剩下的都是阅读理解，有可能阅读理解都是文言文，她一直强调语境和词类活用，通假字和古今词异。希望学生能快速的参透文言文白话翻译的意思。

　　上课才一会，方文艳开始讲前面的课题，重点在每个课题的拼音和每个段落的修辞手法和意思，一个单元重要的课题也就仅仅是那么一两个其他的都粗略讲一下。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吃火药，班上只要有一个同学说话，她就立马像举着机关枪扫射，骂三分钟才继续，今天的课题紧凑的不可思议，几乎讲完就是下一个课题，前四排不停的记笔记。

　　方文艳余威持续两节课，也就刚上课铃响隆万奇嘟哝她更年期之后就没有了，她也就讲了这两年以来最顺风顺水的两节课

　　两节语文课中间连堂不许下课，要去厕所举手报告，两节课下课时她就干掉两个单元，就剩二个单元和文言文和古文鉴赏，书后面还有十来道诗。这些都需要精细的说，因为期末考很容易集中在这些。

　　好不容易挨完这艰难的两节课，张默把早已喝完的豆浆杯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方文艳带着腰挂式麦克风，声音又大又洪亮，震得他都没法睡觉。

　　下课后是叽叽喳喳的抱怨。

　　李超还怼在桌子底下玩游戏机，张默嘴巴含着阿尔卑斯过来，一巴掌拍在李超的脑袋上，旁边的方大雷向这边瞥来一眼又继续玩他的游戏机。

　　“昨天年哥和你说什么？”张默手肘搭在他的后背，压低声音问。

　　“没什么啊！”李超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范良庆比我去的还早，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你觉得年哥能会和我说什么？”李超的超级马里奥He offer后把游戏机往桌肚塞进去。

　　“你是说年哥和范良庆说什么？”张默和他对视，李超脑袋转一个弯就猛地明白。

　　“说什么了？”张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态度沉默。

　　李超看着熙熙攘攘的班级，高并还抢张小伟早已经冷掉的早餐，像猴子一样在课桌上串下跳，好学生把被弄乱的桌子摆摆正又垂下脑袋继续复习，四周的热闹像被隔绝，独自呆在密闭的空间里仔细回忆。

　　张默吃的是草莓味的阿尔卑斯，俯下身贴的那么近，能闻到清爽的沐浴露。

　　李超能感觉的到，而且张默只吃这种味道的。他猛然被抓回七天前，从楼下蹦上来，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期货然后就是闭上的嘴，静默无声的扫视。

　　“期货…………”李超喃喃自语，然后又猛的从记忆中抽身而出。“那是什么玩意儿？”

　　张默脸色意味不明，有点像被寒霜冻着的意思。“你别管年哥他们说什么，警觉点。”

　　“哦。”李超似懂非懂，张默转身离开，他用一爪子挠住人家的手。“是什么玩意儿？”

　　“毒品。”张默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

　　李超却骤然愣住，然后扫视周围每日循环往复的热闹却突然有点冷，他从桌肚里掏出游戏机却玩的有点烦躁，心思早已扯出几万里，老是不过第一关最后还是颓废的放弃。

　　张默才刚坐下瘫在桌子上准备睡觉，时轻时重的脚步声拖拖拉拉的来到他面前。

　　商贯中稳住自己伏身贴近张默的耳朵。“带我去厕所。”

　　极轻的声音顺着耳朵进入耳蜗，伴随而来呼吸的微风也扫入耳中，酥酥麻麻，声音清透无重量飘飘然。

　　张默的耳骨轻微动一下，耳坠边泛着红，他不动还在那儿趴着。

　　于是商贯中只好用手指轻微点一下他的腺体，像摁下开关键，张默猛然起身迎面而去的就是一巴掌。

　　商贯中向后倾手搭在后面的课桌上，稳住自己倾斜的身体，看着张默半眯眼睛，然后体贴的笑一下。“麻烦张同学扶我去卫生间。”

　　张默将他打量一遍。“班里这么多人，谁不行？”

　　“只有你身高和我差不多，而且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商贯中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放在他的桌上，伏身可怜巴巴的轻声说。“张同学应该不会拒绝我吧？糖还不错。”

　　他的视线定格在张默嘴里含着的阿尔卑斯，平直的声线突然轻挑，声音也欢快愉悦起来。“起码比阿尔卑斯好吃。”

　　“什么毛病。”张默看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嗤之以鼻。“叫李超帮你治治。”

　　商贯中直起身体，故作忧伤的说。“那我就只能去找班主任。”

　　商贯中故作忧郁的眼神还是很吸引女生的视线，最起码张默感觉四面锋芒。比他清早清理的那些女生送的中秋礼物还要大胆直白。

　　他故作向前走几步，和一直盯上他的女生对视一会儿，对方就害羞的扭过头去，耳朵尖都给红透了。

　　“啧…………”

　　此刻心情不知作何感想，但可高歌一曲。

　　张默不忿的把阿尔卑斯咔嚓咔嚓的嚼碎才两三步跟上走了足足有七八步的人，商贯中还意思意思的推举一下，这矫情的动作不知怎么的模仿了李超。

　　“去不去？”张默开口。

　　“去。”商贯中原本还想再来几下恶心他，看到张默警告冰冷的眼神话语转个弯。

　　这个时候上课铃打响，这节是历史课，也就这样。先扶这个瘸子去上厕所再说。

　　经过自己座位时，张默一把将桌上的糖果薅进口袋里，商贯中微微弯起嘴角。“好吃吗？”

　　张默不作声，只是捏了捏他的手臂故作警告。

　　“我能闻到，喜欢吗？中秋节礼物。”商贯中说。

　　“哦，还挺好吃的。”张默开口还带着糖果的清新水果味，是红色的草莓。

　　“原来你真的吃了。”商贯中就欢快的笑起来。

　　张默彻底不做声。

　　一进到教导处旁边的厕所，张默就立刻闪到一边，他顶着嘴巴里酸甜的糖果看着商贯中熟练的掏出手机，然后便就是长达十分钟的聊天，偌大的卫生间只有手指触动玻璃屏幕的敲打。

　　应该是水龙头坏掉的声音，滴答滴答的掉在瓷砖面上。

　　极轻的摩擦声，张默立刻抽走商贯中手中的手机，然后利用自己过人的身高顶着后面的阻隔门把手机放在上面的墙上。

　　老秃那神奇的耳听能力和长年累月的敏感度不是一般人可比，要不是张默听到拉链扣撞在瓷砖上的声音他也察觉不到老秃已经逼近。

　　“快点上厕所。”张默不耐的开口。

　　商贯中的视线扫到厕所门口摇来摇去的衣角，很顺畅的接上。“好，你等等。”

　　老秃很自然的进来，看见张默后却半眯着眼睛围着他转，举起来的食指跟中指像剪刀一开一合。“很奇怪哦，张默你怎么来这边这么频繁？”

　　“来上厕所啊！”

　　“一个人？”老秃看完他转向后面，后排三扇中间的隔间门被锁着。“里面还有谁？”

　　“老实交代，是不是跑这里来上网？”老秃伸手拍着隔离的门。“给我出来！别以为躲进里面就可以逃过。”

　　因为旁边就是教导处，教堂处有电脑就有WIFI，所以这里的厕所能连到教导处的网，许多学生都拿着手机偷偷摸摸进来联网，这间厕所一度成为重灾区，后来老秃就开始见一个进来搜一个身，老秃也在和学生斗智斗勇之间练就了比网线还要敏感的神经和锐利的洞察力。

　　里面传来水冲马桶的声音，然后就是隔间的门被轻声打开，商贯中低着脑袋走出来，老秃早已练就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何况他又这么高，关键是三番四次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所以一眼就认出来。“又是你！”

　　“老师好。”商贯中有礼貌的打招呼，站姿非常乖巧，好学生的感觉又熟悉的扑面而来，一身校服挺有欺骗性的。

　　老秃却并不吃这一套，他身体挺得板板正正，将人上下扫视伸出手。“把手机交出来。”

　　张默背部靠着墙神情姿态极其放松，嘴里的糖果开始发酸，他就用牙齿嚼碎糖果，悠哉游哉的看着也并不出声。

　　他挺欣赏大学霸的窘迫，因为他有预感大学霸的手机不会因为他随手放在安全的地方就可以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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