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笔仙

　　头晕的感觉很不好受，温寻没心情思考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力气阻拦这个人的动作，他总疑心自己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唇边传来微凉的触感，材质有点硬，像是一个小塑料杯。
　　温寻下意识想转开脸，耳边却传来一道不容抗拒的声音：“喝了。”

　　说着，那个塑料杯在他的唇边微微倾斜，液体碰到了他的唇缝，像是下一刻就要溢出来。
　　温寻本能地张嘴。

　　浓郁的甜味伴随着粘稠的质感滑入舌尖，温寻咽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什么，好甜。”
　　“糖浆。”殷央言回答。
　　温寻：“……”

　　一杯甜到能把人齁死的糖浆喝下去后，温寻坐了一会儿，才逐渐缓解了症状，也大概明白自己刚才是又低血糖了。
　　“谢谢。”他对殷央言道。
　　“不用谢。”殷央言示意了一下桌上摆着的东西：“这些都吃了。”
　　温寻闻言看过去，发现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四五块切件蛋糕。
　　“……太多了，吃不完。”
　　“多久没吃饭了？”

　　温寻默了默，居然罕见地感觉出来面前这人好像有点不高兴。
　　“没多久。”他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种类似心虚的情绪。
　　“没多久。”殷央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调很淡。
　　温寻听了这句话，垂了垂眸，又扭头看向那人，很轻地皱眉：“你在生什么气？”

　　殷央言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扯了扯唇，短促地笑了一声。
　　颇有种气极反笑的味道。
　　温寻：“？”
　　不知道为什么，更心虚了。

　　“我生什么气。”
　　他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继而无奈道：“我这人就这样，见不得别人不好好吃饭，行不行？”

　　这话再聊下去殷央言觉得自己要被气出问题，于是他转移话题道：“不想吃蛋糕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给我做？”温寻闻言一脸迷惑：“在这里？”
　　“嗯。”殷央言应了一声，这时候服务生恰好走了过来，给他端了一杯咖啡：“老板。”
　　殷央言点了点头。

　　温寻：“……”
　　世界挺小。

　　反应过来什么，他再度看向殷央言，目光里带了些一言难尽：“意思是，你在你的咖啡店里弄了个厨房？”
　　“不行么？”殷央言反问。
　　“……行。”

　　天才，温寻面无表情地在心底评价，然后挑了一碟桌上的蛋糕：“这个就行。”
　　“多少钱？我转你。”
　　他并没有在咖啡馆里吃饭的癖好。

　　“不用了，上次……”说到这里，殷央言卡了下壳。
　　温寻等了几息没有等到下文，扭头看向他：“上次？”
　　“没什么，以后好好吃饭。”那人却截住了话头，抬了抬手，想到什么又放了下来。

　　望着那人走越远了，温寻才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他们好像还没有很熟。
　　那人自来熟就算了，为什么自己也这么接受良好？
　　大概是低血糖的后遗症吧。
　　想着，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蛋糕，半晌，叉了一块送到嘴里。

　　没有想象中甜，味道意外的很不错。

　　*
　　刘六死了百年有余，躲过了成百上千次阴差的追捕，在阳间逍遥自在，前几年城隍印消失之后人间鬼怪大增，他更是凭借着自己多年来的经验成为了一方的头头，专门带领众鬼去干些害人利己的事。
　　但在阳间待着的时间实在是过得太久，这本来就是有违天道伦常的事，他能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前段时间，他和另一名同僚会晤的时候得知南城有个生阴差，是灵物转世，只要吃了他的魂魄，甚至可以变得和活人没两样。
　　人死了之后就没了寿数这个说法，要是还能变得和活人没两样，那不就是永生？
　　不说这么长远，最起码自己现在遇到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保真吗？”他问那同僚。
　　“保真！”同僚信誓旦旦。
　　刘六的眼底登时闪出希冀的光。

　　经过一番周折，他颇为费力地赶到了南城，又在接应的鬼的带领下艰险地辨认了那个阴差的模样，然后暗中跟随数月，摸索出了他大致的生活轨迹。
　　万事俱备，只差动手。
　　完全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这个香饽饽这么久都还没有被人下手这件事。

　　*
　　自从当上生无常以来，殷央言晚上基本不会休息，即使他从第二年之后就没了搭档，却也始终保持在地府业绩排行的前三，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劳模。
　　这么做的原因无他，地府阴差的辖区都是随机分配的，只有每年业绩排前十的阴差有特殊优待，可以自己选择在哪个城市工作。
　　而他只想能看着某个等了自己很久的小孩长大。

　　现如今，虽然算是把人找回来了，但是八年的习惯难改，要他一下子就松懈下来也有些不容易，于是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工作频率。
　　只是在极偶尔的时候，也会想要休息一下。

　　*
　　今天是刘六千挑万选的好日子，他连着跟了这么长时间，发现这阴差除了有个好皮相之外，其实怠惰得很，每天准时准点出门回家，雷打不动的。

　　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了，最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担心有诈，他观察了许久，这才决定在今天晚上下手。

　　到了点，趁着夜色，刘六第无数次踏上这个小区的楼梯。
　　此时楼道里空无一人，他顺利地来到六楼，顺利地穿过消防通道紧闭的大门，又顺利地来到了那阴差的家门前。
　　走到那人房间门口的时候，刘六轻蔑的态度才逐渐收了起来，然后，心底莫名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一切都太顺利了，他轻而易举，没有遇到一丝阻碍就进了这阴差的房间。

　　太顺利也太奇怪了。
　　后知后觉的，他的心底升起了一丝迟来的疑心。

　　但是来都来了，而且说不定是自己想太多，这一趟连老天爷都要帮他呢？
　　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就穿过房门，进到了那阴差的房间里。

　　一进去，他的心中就警铃大作，原因无他——房内空无一人。
　　刘六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退出去，谁料下一刻，脖子上就缠绕上了一道冰凉沉重的东西。

　　那阵寒意像是能沁到人的灵魂里，冻得他打起了寒颤。
　　一道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却没能让人感受到多少温暖。

　　“扰人清梦可不好。”

　　*
　　在咖啡馆里画到下午，温寻在附近的商圈里找了一家简餐，简单地解决了自己的晚饭后就回了家。
　　三张稿子都有了雏形，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两个星期可以画好。

　　今晚看起来可以好好休息，除了白天不小心低血糖了一次之外，辞职之后的每一刻都令他无比庆幸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照常洗漱完后，温寻躺在床上，开了床头柜的阅读灯，然后用平板看起了自己很喜欢的一位老牌漫画家的漫画。

　　虽说是来借住，但陆安在上次跟他们一起消除了一次执念，稍微了解了一下业务流程后就开始自己出去捉鬼了，倒更像是借了个落脚地，所以整个家里大部分时候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花了一个多小时追到漫画更新的最新话，时间也来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困意逐渐上涌，温寻关掉了平板放到一边，然后按灭阅读灯躺了下来。
　　一种久违的，可以称之为心满意足的情绪包裹了他，然后带着他沉沉进入梦乡。

　　正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腕间传来一道热意，这道感觉有些熟悉。
　　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来源于哪里，下一刻，脑海中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线：“还醒着么？”
　　温寻：“……”

　　他闭着眼，在心底默念这人今天刚帮了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但忍了忍，还是没绷住。

　　他语气不善道：“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不然他真的会顺着红线去跟这人打一架。

　　对面那人闻言顿了顿，反应过来后语气温和又带点笑，莫名抓耳：“吵醒你了？”

　　废话。
　　温寻面无表情地想。
　　下次换我半夜找你试试。

　　压了压心中不爽的情绪，他开口：“什么事？”
　　“你现在方便过来么？”对面的人嗓音里罕见地带了些，又好像显得有点刻意的无助：“我现在魂魄离体，回不去了。”
　　温寻：“？”

　　一回生二回熟，温寻这次顺着传唤线过去之后提前做好了准备，只将将趔趄了一下就稳住了身子。
　　周身空气很凉，被迫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出来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身处的地方是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很简洁，没什么杂物，生活气息不重，像是主人并不怎么在这里常住。
　　但他莫名就是能确定这是面前这人的房间。

　　殷央言闻言，看向角落里被绑住的鬼，示意道：“本来我也睡着了，但是他突然来找我的麻烦。”
　　“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抓住。”
　　“现在的情况是。”殷央言垂了垂眼睫，又看向自己在床上躺着的身体：“我有点回不去了。”

　　双手背在身后被捆得很死又被迫背了好几口黑锅的刘六：“？？？”
　　你对着我手上捆着的绳子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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