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橙有毒

　　余小橙还在想着该如何用温和的语言来摊开问题时，明安已找阿雷要来了笔和纸。

　　见着明安在纸上一笔笔写下重点，余小橙的心也是被一刀刀划过。
　　和她猜测的一样，明安每次循环，始于他们在酒吧相见那晚，终于之后中央广场。
　　短短的五个月的，身为一个可怜小炮灰的明安，并没有什么条件接触到有用信息。
　　但他已将她码下的内容推测得差不多了。
　　除了她是作者的马甲还在，别的情节都被扒干净了。
　　这些，不知明安是经过了多少次的循环，才从点滴信息里慢慢汇集得出。
　　每一次循环，他都是捂着伤口，在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无用的挣扎吧。

　　余小橙心里憋闷到无语。
　　别人都是用方正的汉字在书写历史与未来，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却变成了别人的苦难呢？
　　如果上天是要惩罚她的瞎编乱造，就封她一切账号，禁她网上发表好啦，为什么要让她的网文变成活生生的世界呢？

　　这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上天的问题？
　　是她问题，放她回去删文便是。
　　是上天的问题，那她应该去哪里投诉？
　　12345，还是12315，要不试试96110……

　　余小橙还在脑子里抠搜着记忆里的重要电话，却听见噔噔噔指尖轻敲桌面的声音。
　　条件反射，余小橙立即端坐，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明安在最后写下的“中央广场”四个字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圈。
　　再抬眼，正好迎上明安看过来的视线。

　　余小橙头皮发麻，这和在课堂上与老师对上眼神没什么区别。
　　别点我！
　　这道题，不会，真不会。
　　“我，我还没想到。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勇敢向老师说出自己不会，比瞎扯的结果要好。

　　明安见余小橙对于解决他的死亡问题没有思路，明安抛出了他不成熟的想法。
　　“如果，找一辆玩具车，贴上‘飞驰’两个字行吗？”
　　余小橙调动着自己的全部脑细胞，想了想，“可以试试。或者可以找一辆真的汽车，再找特技演员来替下你，让特技组来帮着走完这场戏。可若是原本的那一辆汽车又窜出来了……”

　　余小橙话还没说完，明安便明白了她的担忧。
　　她代替他去上邮轮，不是找不到别的人。就那个阿雷的，一定会听她安排的。可她还是自己去了。
　　不是因为她不知道邮轮上有多肮脏，而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去冒险。

　　“还是我去。”明安打断了余小橙的话，“这事我熟。”
　　话一说完，明安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话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他居然可以拿自己的死亡当玩笑说了。

　　明安只当这是他人生态度的升华，却不知这是又往余小橙心上划了一刀。
　　余小橙暗下决定，如果这一次无法阻止明安的死亡，那下一轮循环，她一定要改变明安的命运。
　　如果不能改变，那她也不想着回去了。
　　她要在这里，与这个世界死嗑到底。
　　看看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余小橙心里还在咬牙发着狠，又听到了明安极为严肃的声音，“如果没能成功，那下次循环，你不许擅自做主，去代替我。”
　　余小橙心中冒出畏惧感。
　　明安这模样好凶。
　　哪里还有小可怜的模样。
　　嗯，还是凶一些的好。

　　家人们，谁懂啊。
　　与“美强惨”角色近距离面对面，“美强惨”现在带着即将掌控世界的使命感，这画面很让人合不拢腿啊。
　　她好想变成尖叫鸡，啊啊啊一阵乱嚎啊。
　　可她要稳重，要端庄。
　　她是来拯救明安的，不是来污辱他的。
　　虽然她想，但她必须得学会控制自己。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啊啊啊……
　　清心咒不管用啊！
　　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空空空……
　　阿雷说，明安身上很多伤，所没给他穿内衣。
　　啊，明安，没打底！
　　?( ??? ??)

　　明安看着余小橙的表情一秒一变，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不是他笨，不是他不善识人。
　　只是她与他之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是不是表示，她其实并没受到剧情支配呢？
　　那她对他的好……

　　明安压了压发痒的脑子，平静地对着余小橙道：“那就说说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酒吧？怎么知道我身上会发生不好的事？”
　　两个问题抛过来，将余小橙的歪心思一下扯回了正轨。

　　余小橙现在哪里敢老实交待自己就是作者。
　　她试图回避这个问题，挣扎反问：“那你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小说里的。”
　　本以为会得到对方一句“我先问，你先答”，却没想明安乖乖地回起了她的问题。
　　若是可以，余小橙想抱着明安夸一句“你真是麻麻的小可爱”。
　　但是不可以。

　　明安看出了余小橙对问题的回避，也没打算逼她说什么。
　　她出现在他身边，便是他有了意识来，最幸福的事。
　　努力抓住幸福便是，没必要追问幸福是从哪里来的。

　　明安的声音平淡地说着，“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开始以为是梦的警示，后来一次次重来，无论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便意识到所有发生的事，都是被安排好。我不相信有命书，因为人定胜天。我改变不了，是因为这只是本荒唐的小说。”
　　说完，明安就静静地看着余小橙，似等她开口，却也不催她。
　　虽然不想探究余小橙的来处，但明安也期待她不会对他隐瞒。

　　余小橙在明安的眼中看到了他不疾不徐的等待，还有说与不说皆可的包容。
　　于是，余小橙决定坦然相告。
　　但她身为作者的马甲，她暂时还不准备脱掉。
　　现在，明安才醒过来没多久，得给他时间缓缓。

　　“你知道很多网文都有番外吗？”
　　听到余小橙的问题，明安摇头。
　　他的循环是无限的，但他的时间却是相对有限的。
　　自从发现自己是小说里后，为了改变命运，他也有试图中网络小说里寻找破局的方法。
　　网络上的小说他有看过一些，大多都还是处于连载状态。
　　有些都已经上千章了，却还在连载。从人间连到星际，越连越远。
　　不能从网络小说里寻找到有用的信息，明安便没再看过。
　　每一次循环，他的有效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两个月，等他学够了再消遣也不迟。

　　“网文的番外，就是小说的后记吗？”明安猜测。
　　“不算是。”余小橙解释，“番外就是作者在正文里没哔哔够，又新加章节开更。有的番外是正文的延续，有的番外是正文的平行世界，有的番外是配角的故事。我应当是来自一章番外。”

　　听余小橙这样一说，明安就明白了。
　　难怪以往的循环里，没有余小橙的出现。
　　她是因为作者写了番外，才突然出现的。
　　但他不明白的是，番外里为什么会出现余小橙这个角色。
　　她的出现，他并没有感受到原有世界的改变，那就说明这不是什么平行世界。
　　她也不是正文角色的延续，怎么就与他有了牵扯。
　　莫非，这个番外是关于配角的故事？

　　明安问出自己心中的猜测，“那这个番外难道是关于我的？”
　　余小橙点头，“是的，是关于你的番外。”
　　明安嗤笑一声，“我？一个炮灰，有必要文章结束后再开一章吗？”
　　一声轻笑，余小橙心上又被划了一刀。
　　是啊，是她自己作死啊。
　　若不是她码了这章番外，哪里会有穿书这回事。
　　没有穿书这回事，那她码的网文也只是一个个方块字，是不会变成可感受的真实事件的。
　　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要说“对不起”的。
　　余小橙小心翼翼地对明安继续着她的“遮掩式坦白”。
　　“应当是作者觉得对不起你。将你写得那么惨，所以让我来说声‘对不起’。”

　　又是从余小橙口中说出的一句“对不起”。
　　明安并不想接受。
　　“关你什么事？哪里用着得你来说‘对不起’。”
　　余小橙缓缓从兜里掏出一把香橙糖放到桌上，“糖是我给赵惜儿的。”

　　在码完正文后，余小橙就发现自己的剧情安排是有那么点病。
　　女主角赵惜儿和明安根本没什么交集，怎么会莫名其妙给明安一粒糖。
　　因为这一粒糖，明安便爱上了她。
　　给明安开番外，可不能给赵惜儿抹黑。
　　现在的网友，精神洁癖是有那么点的。
　　若是将送明安糖吃这个主观意愿加在赵惜儿身上，余小橙不敢保证，但敢断定，是有网友会骂赵惜儿勾三搭四不检点的。
　　所以，这事还得她来。

　　明安看着眼前的香橙糖，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慌。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只是迫切地想知道番外所描写的全部。
　　他的语速不由加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赵惜儿给我糖？”
　　如果你亲自给我，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余小橙继续着她的“选择式坦白”。
　　“应当是作者觉你太孤单了吧，所以安排我来悄悄爱着你。”含糊着将“爱”字说出口，余小橙觉得自己脸都要烧没了。

　　当时的她，还是有真够不要脸的啊。
　　她是有多少爱没处使，才会想出这样的情节啊。

　　羞死了，转话题。
　　“我这个角色，身体不好，心有大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来酒吧见到你看了赵惜儿好几眼，便想撮合你们。所以就把糖给了赵……”

　　余小橙后边说的话，明安已经没在听了。
　　此时，明安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爱”字。

　　那个“爱”字，余小橙的声音压得很小，但他听得很清楚。
　　如被人被困于巨大的铜钟之内。
　　钟声响起，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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