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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林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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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往事,在梦的混沌边界再次被粗暴地撕开,如同散落一地的碎玻璃,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拼凑起来。
      一幕幕场景,如同按下快门的相机,带着冰冷的清晰度,毫无保留地投射在意识的幕布上。
      “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在社会的最底层烂死!”徐鹏博粗嘎的嘶吼带着浓重的酒气,脚边是碎裂的酒瓶玻璃渣。他面前,一个不过五六岁的男孩,小小的身体僵硬地站着。
      男孩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新鲜的划痕,血珠正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渗出、蜿蜒。可男孩没有哭。
      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惊惧或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冰冷。仿佛那汩汩流下的不是他自己的血。
      他抬起手,用同样沾着血污的小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抹去脸上的血痕,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麻木。
      徐鹏博看着男孩这副模样,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被激怒了,声音更加刺耳:“你这杂种!活该你妈不要你!”
      男孩依旧沉默,只有那双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的小手,泄露了被压抑到极致的某种东西。
      耳边是男人毫无逻辑的、充满恶意的谩骂呵斥。画面在令人窒息的污浊中逐渐模糊、拉远,最终被黑暗吞噬。
      “明天去一趟学校,老师找你。”说话的是一个少年,身形修长但单薄,他站在沙发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烂醉如泥的男人,语气冷的像冰。
      男人毫无反应,过了好几秒才勉强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口腔里喷出浓烈的酒臭,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滚。”
      少年似乎早已料到,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用更冷的调子重复:“这是通知,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句话像火星溅进了油锅。男人猛地暴躁起来,在沙发旁胡乱摸索,抓起一个空酒瓶就要砸过来!
      然而他手臂刚扬起,瓶子还未脱手,少年已迅捷地欺身上前,一把攥紧了他的衣领,迫使他狼狈地前倾!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明天去了,乖乖签字。我可以考虑不把你干的那些,龌龊事,抖出去。”他刻意停顿,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酒意瞬间被惊惧驱散了大半。男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少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明天下午四点,校门口。我要看到你。不然,” 他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我想,牢房里的床位,也不差你一个。”
      少年说完,嫌恶地松开手,转身就走,背影决绝。只剩下男人瘫在沙发上,像一滩烂泥,惊魂未定地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威胁。
      画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后撤,记忆再如洪水般争先恐后的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下着雨的清晨,地点是在国外的一个大教堂里,空气里弥漫着哀伤和湿冷,入目皆是压抑的黑白两色。
      教堂中央,覆盖着层层白花的棺椁即将被送走。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啜泣和掩面痛哭的人们。
      唯独离棺椁最近的那个撑伞的少年,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周遭的悲痛欲绝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厚壁。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角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充满了无尽讥诮和冰冷的弧度。
      这环境里的悲伤,与他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画面无缝衔接,周围没有奇奇怪怪的人,有的只是在北京的那栋小宅,华丽而又堂皇。一位少年和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站在那所宅子前。
      “你今天也去参加你母亲的葬礼了。如果你,”一个穿着考究、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与小心翼翼的试探。
      话未说完,就被对面的少年冰冷地打断,他直接问道:“徐琳恩的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谁?” 这突兀的质问让贺昱杰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试图将话题拉回预设的轨道:“把你留在那种地方,确实是我们的重大失职,我们也很痛心。但你也不能这样对父母说话,我们毕竟是,”
      贺淮侧过头,目光锐利地斜睨着他,那眼神里的冷意让男人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少年再次打断,声音清晰地吐出那个令人作呕的事实:“徐鹏博妄想□□的那名女生,徐琳恩。”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男人脸上那层伪装的温和终于裂开缝隙,露出难堪和一丝恼怒。
      他似乎无法理解贺淮为何执着于这件“不相干”的事,心底仍固执地认为父子关系尚有转圜余地,认为自己只是一时疏忽酿成了小错,远不至于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他强压下情绪,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妥协口吻说:“我给那家人足够的赔偿了,也给了封口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也明白你这些年……受苦了。徐鹏博会受到法律严惩的。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贺淮的回答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忍耐终于到达极限,他说完这两个字,不再给男人任何表演的机会,转身就走,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华宅雕花铁门的阴影里。
      画面环环相扣,最后一个场景是在云凌的办公室里。这里有董涵,有贺淮,也有衣冠整整的贺昱杰。
      董涵坐在办公桌后,神色严肃。她对面坐着贺淮,旁边是那个衣着体面、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中年男人。
      董涵见贺淮进来,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贺淮,你父亲今天来,是提出要为你办理退学手续,接你去国外。这件事,我需要向你本人核实一下意见。”
      贺淮没有坐下,反而将椅子拉得离男人远了些。他强压着翻腾的厌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了荒谬的讥讽:“我什么时候多了个父亲?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人提前通知我这个当事人?”
      贺淮的礼貌在此刻更像是一层紧绷的盔甲。他极少有的耐心在此刻荡然无存,支撑他站在这里的唯一念头,就是彻底斩断这些纠缠了他十几年、如同附骨之疽的烂事。
      尹琛的存在一直都是他抵御所有旋涡的唯一支柱。
      董涵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尴尬。这明显不是沟通好的家事,而是充斥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正如尹琛所说,第二天的课程排满了主课,走廊还时不时走过巡查老师,目光锐利,根本找不到一丝补觉的空隙。
      贺淮顶着黑眼圈走进教室,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
      昨夜的梦境如同酷刑,将他深埋的伤疤重新撕开,加上睡眠严重不足,身心疲惫到了极点,那两团青黑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梦做得真够乱七八糟的。贺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可这不就是堆砌我生活的破烂碎片吗?
      课间,他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将冰冷刺骨的自来水狠狠拍在脸上,试图驱散那份沉重的困倦和心底翻涌的阴冷。
      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张写满疲惫和疏离的脸。
      镜中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这才是原本的我吧?贺淮想。
      那个被生活磨砺得坚硬、冰冷、对一切都充满防备和不信任的贺淮。
      他早已习惯将自己的经历轻描淡写地打包封存,沉默的将一切一笔带过。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事若摊开在阳光下,落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足以成为无法承受的灾难。
      可他偏偏活下来了,用一种近乎孤狼的方式。
      这种环境像一层厚厚的茧,将他的性格包裹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抗拒与人建立真正深入的联结。
      在过去的老师同学眼里,他就是一个“家庭环境极差”、“性格恶劣”、“无人管束”、甚至被直接贴上“精神疾病”标签的异类。对于“有娘生没娘养”这类标签,贺淮早已麻木。因为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他无从辩驳,也懒得辩驳。
      对他而言,仅仅是“活着”本身,就已耗尽全力。
      勤工俭学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维持这具躯壳运转的方式。在任何地方,他都是那个格格不入的“特例”,是旁人避之不及的“麻烦”。
      直到那一天,一个身影带着记忆中的模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他灰暗的世界,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明亮和坦率,与他提出交友申请。
      那一刻,贺淮感觉他小心翼翼构筑起来的、关于人际关系的所有冰冷认知,都在那个笑容和那句直白的话语前,轰然崩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陌生的慌张。
      他笨拙地、试探性地伸出手,尝试去触碰那份他从未奢望过的暖意。
      好在,结果不坏。
      从那一天起,他坚持下去的理由,在生存的挣扎之外,悄然多了一条更明亮、也更沉重的砝码:因为你,我才开始觉得,自己或许并非全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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