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窥伺已久

　　辛姒不自觉放慢了脚下速度，梁极这病，眼下竟只是个开头么？往后数日，倘若他夜间总是病发，她又该如何度过？

　　“陈太医给的方子，殿下可要按时服用。”

　　“自然。问雪阁久未有人住，不如等一切收拾妥当了，隔几日再过去如何？”梁极问，视线在她脸上轻轻一点。

　　辛姒笑了笑道：“今早上妾身出门时，已经着人去收拾了，想来晚些时候一切都安置好了。”

　　跟在梁极身侧往前走，听见他声音如清溪拂石，并未过多干涉，“好。”

　　一路回了府，辛姒心里藏着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她知道梅妃那些话是有意说给她听，只是关于这其中的蹊跷，只有等来日慢慢探查。如今最重要的，是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些说与梁极的姑娘接连暴毙，乃至成为皇家秘事，未尝不是知道了他这桩奇怪的病症，以至于被灭口。又或者……是偶然撞见梁极病发，被他在神志不清时取了性命。

　　幸好这段时间有了理由，能暂时避开他些。

　　是夜，辛姒推开问雪阁的小窗，望向书房那边。书房的灯已经熄了，想来梁极今日歇息得早。

　　阖上窗，叹了口气，今日进宫，车马劳顿，也的确是疲累。梳洗妥善，换了衣裳后，她便往床榻上躺去，锦被柔软，安宁舒适。

　　闭眼前，特地再瞧了一眼窗户，软烟罗细细糊了一层，月色透不进来。

　　今夜，应当能睡个安稳觉了。

　　.

　　——吱呀。

　　雕花红木的房门被推开，来人一身玄青深色，在昧暗的屋子里能藏得很好。

　　黑缎靴轻稳落在地面，尚没听得一点声响，便已经在床边站住，视线落到辛姒身上。

　　玉白小脸未施脂粉，饱满的唇粉润无暇，眉目皆是舒展，胸前随着清浅呼吸一起一伏，可见人睡得正香。

　　视线一路往下，梁极长身微倾，修长白净的手探进被子里，捉了她一只手出来。

　　本就软若无骨的一只手，睡梦里更是柔软可欺，松松地任他摆弄。梁极指尖探开那只手上的袖口，眉心微动。

　　斑斑块块的淤青在皓白的手腕上，尤其显眼，与月牙似的齿痕一起，细细地缠绕了一圈。

　　喉间滚了滚，压下那股躁意。今日猜得果然不错，前几天晚上见到的人，并非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切切攥在手中。

　　难怪这两日有些怕他，白天藏着手腕不让他看，还要搬到问雪阁来住。他再不清醒，也该有所怀疑了，是以今夜未睡，过来验验心里的猜想。

　　放下那只手，又往她肩头探去，若是没记错，这里应当也有一块咬出来的印子。

　　只是手刚碰到那里的衣裳，手底下的人就醒了，还带着懵惑不清的睡意，强撑着眼睛，带了怒意和茫然，在看他。

　　.

　　辛姒一向睡得深，只不过自小就有个择床的毛病在，一旦换了地方，总要适应几日才好。
　　今夜虽一切安稳，她却睡得浅。饶是来人动作轻，也被闹醒了。

　　睁开眼的第一瞬，又看见了人影在床头，身量颀长，同昨夜一般。

　　是太子。他又来了。

　　正好看见梁极准备掀她衣裳，辛姒便知，梁极的病症又犯了。否则他清醒的时候，那样克己复礼的人，是不会做这些……逾越他本性的事。

　　但他在梦里为何还能追到问雪阁来。这病爆发时，当真如此厉害么？

　　忽的想起梅妃那句，说与梁极的姑娘，与他相处后不久，接连暴毙而死。辛姒的睡意瞬间清醒，从床上坐起身，又接连往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石壁，再也退不了。

　　见她后退，梁极一只膝盖压上床沿，伸手勾住她脚腕。

　　若此刻有一面镜子，辛姒就能知道自己的脸色白得多吓人。而梁极也像是发现了她神色的不对劲，顺着她一双腿靠过来，微侧了侧头，迷惑地看了眼她的表情。

　　这般近乎乖戾的神情，让辛姒更加确信，他果真又以为在梦里。看来陈太医说得不假，太子的病，当真是越发严重了。

　　“阿姒。”梁极嘴角的线条崩得很紧，似是不悦，忽的开口唤她。

　　“殿下，何事唤妾身？”自打听了梅妃那番话，辛姒连夜里也不敢再惹怒他，只得小心回话。

　　梁极欲张嘴说些什么，只是忽然鬓边青筋乍起，好似疼痛难忍，连带着整个上半身都俯下去，一只手撑在辛姒支起的膝盖上才没倒下。

　　辛姒见他的眉宇从没皱得这样厉害，虽然害怕，也惊讶得很，下意识去扶他，却只摸到了他一脑门的细汗，心下更是大惊。

　　“殿下！”

　　他今日不会疼死在此处吧？

　　他虽然已经是太子，可毕竟还没登基，若是疼死了，她垂帘听政的美梦算是中道崩殂了。
　　但，他若是死了，往后也就不必再日日担惊受怕，更何况陈琅不在，她孤身一人，又能帮他些什么呢。

　　辛姒望着伏在膝边，面色如纸的梁极，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你来了，总是叫孤觉得，头疼得松泛些。”梁极忽然开口道。
　　明明痛意难忍，他偏还弯了弯嘴角，脆弱又苍白，“说来也奇，这样想着，好像就能在梦里，见你见得多些。”

　　梁极像是自说自话，大概也以为是在梦里，没人真的听他说话。

　　可他做梦是他的事，辛姒岂会轻易容忍了他。于是忽略心口微微发胀的异样，脱口而出道：“那也不是你夜夜欺负人的理由。”

　　“欺负？你每每见了孤就跟见了鬼一样。”梁极用发白的手捏住辛姒下颌，盯住人一字一句狠狠道，“叫孤生气。”

　　见他眉目忽然又张狂乖戾起来，情势不好，辛姒伸手去擦他头上的冷汗。手刚凑近，梁极便侧头贴上去，近乎贪恋，只是面上仍然不悦。

　　辛姒手指顺着他脸上线条慢慢往下滑。
　　不得不说，梁极生得当真好看，白天是眉目温和，赏心悦目也就罢了，如今夜里，倒好看得惊心夺目。

　　见人神色渐渐平息，眯起眼似有餍足，辛姒手指滑到他下颌时，便停住了。

　　忽然使了劲抬起他的脸，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
　　那里面映出她的影子，还有几分被迫仰头的不习惯和不耐之意，除此之外，便是略带恍惚的神志，同从前他意识不清时一样。

　　辛姒凑近到他面前，梁极呼吸急促了些。

　　“当真？”辛姒问。
　　他愣了瞬，随即点头。

　　“你这症状，到底是因什么而起？”
　　“三岁时，被奸人所害，落了病根治不好。”梁极无关紧要地道了句。

　　辛姒手指有些发僵。

　　梁极重病是宫内人人知晓的事，但都只以为只是幼子体弱，三岁时生了一场重病，没想到里面竟藏着这许多秘密。

　　“是谁做的？”声音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急切。
　　“孤不知道。”梁极侧头靠她手心，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数十年前的事情了，即便要查，也很难查清楚，线索全都断了。”

　　辛姒沉吟片刻。梁极病发时，虽喜怒无常，但不加任何掩饰，喜怒嗔痴，事事宣之于口。
　　她从前只当这样的情况难以应付，竟忽略了这里面偌大的好处。

　　岂非，问什么，答什么。

　　辛姒慢慢道：“姜家那位嫡出的姑娘，还有宋丞相的独女。”依梅妃今日所说，这两位都是先前，皇帝有意指给他成婚的姑娘。

　　“她们暴毙而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女子声音柔婉，在夜里清晰而动人。

　　在辛姒看不见的某处，梁极听见这话，眸色微闪。他眼中一片清明理智，完全没有真正病发时，混沌不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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