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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39.
转眼又到秋天。
这个季节对于喻止来说发生过很多美好的事情。比如他终于拖着行李箱摆脱了那个带给他无数噩梦的家,比如他幸运地面试了一个能让他衣食无忧的工作,比如他遇到了薄言知。
喻止的生日也夹在其中,不过他一直不觉得那是什么好日子,只是遇到薄言知之后的两次,薄言知都认认真真的给他过了。
“小鱼不太喜欢生日这天,那就不给你庆祝,就当为我庆祝吧。”那时的薄言知坐在他面前,一只一只地拉起他的手,“我呢,非常开心,小鱼在这一天出生了。这一天是我的人生伏笔。它意味着25年之后,我就会在命运的书写下,遇到一个同样在等我的你。”
“所以这是我的人生伏笔纪念日。”薄言知握着喻止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那么小鱼,要不要陪我去尾波冲浪?”
但现在薄言知不在,薄言行也不知道这生日还要不要给喻止过了。
他犹豫着先打电话定了个蛋糕,又退了,打算当天上午偷偷去店里亲手给喻止做一个。
——前两次喻止的生日,薄言知都是怎么给他过的?第一次是去海洋馆,第二次是去冲浪。薄言行参照着这两个项目冥思苦想……难道要带他去潜水吗?因为是“小鱼”?
但薄言行又不管喻止叫“小鱼”。
这时候他又不想完全照着薄言知的样子做了,他觉得这是自己给喻止过的生日,就得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他薄言行不喜欢运动也不叫他“小鱼”,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甜品小蛋糕,按照他哥的逻辑,那他就是觉得喻止像块小蛋糕才会送他小蛋糕做礼物,也没错,他就是觉得喻止像块小蛋糕。
想到这里,薄言行又甩甩脑袋。
不对,喻止喜欢的是薄言知,对他薄言行可一点感觉都没有,每次喻止用那种带着爱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就是在看薄言知。因为喻止的眼神很快就回变得平淡、清醒,和看任何人都一样,可分明他看薄言知的眼神里是带着光的。但对于薄言行来说,这样的眼神只有在他扮演薄言知扮得很像的时候才会短暂地拥有,这对他来说就像一种奖励,让他不断地一点一点更像薄言知,从外表到思路。
他一开始只是因为了解他哥,所以才会在扮成他哥的时候做出相同的反应,但后来时间久了,他的思维模式慢慢彻底变成了薄言知的样子。以至于有时候他决策完之后会愣住两三秒,然后才会想起他作为“薄言行”的时候,会如何做这个决定。
薄言行围着围裙,低头在浅蓝色基调的蛋糕上点缀了些大大小小的珍珠糖,然后郑重地放上他亲手做的鲸鱼形状的巧克力。
也是——他默然想道——他早就是“薄言知”了,这个蛋糕,本就是“薄言知”送给“小鱼”的。
他垂着眼眸,神色不明。
这天是工作日,喻止一直不觉得生日有什么好过的,自然没有请假。但是公司有员工生日假,当天下午就让喻止整理整理手上的工作,把人打发走了。
喻止无奈:“刘总,我真不用过生日,下午我还有个方案要写……”
“不想放假怎么的,公司不接受生日假折工资,你过不过生日跟公司有什么关系,不过就回家睡一觉。”刘总奇怪地打量他几眼,“办公室最底下写的是什么?”
“知道了刘总……”喻止眉毛险些皱成八字,他唉声道,“……禁止内卷。”
城市上空天清云淡,喻止难得起了兴致,打开导航看了眼路程,决定走路回家。
他打电话给薄言行:“今天可不可以让司机帮我把车开回家?我打算自己散散步回去。”
“你下班了?”薄言行有些诧异,然后反应过来,“哦对,下午你放假。”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啊,那一会儿要去看电影吗?”
“看什么?”喻止今天心情还算不错,所以乐于接受各种邀请,“你最近有想看的电影吗?”
薄言行没有,他是突发奇想说的,于是在脑子里搜索:“嗯……《鲨海逃生》?《大白鲨》?《深海狂鲨》?”
喻止茫然地停在原地:“啊?”
薄言行:“《泰坦尼克号》吧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了。”
喻止想了想,语气带了笑意:“不用非得找这种……你没有想去看的电影就算啦,是想给我过生日吗?”
薄言行不吱声。
“那就去吃个饭?”喻止把手放在口袋里,举着手机,仰头看着眼前的一颗柳树,“你知道的,我对生日没什么要求。”
“那。”薄言行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你会介意我给你过生日吗?”
“怎么会?”喻止伸手拽拽树叶,但没把它扯下来,“我又不抵触过生日这件事。”
“那我去接你好不好?我们回家吃,我给……我去接你!”薄言行的语速快起来,他问,“你现在在哪儿?给我发个定位好吗?”
“我刚从公司走出来没多远呢。”喻止在原地转了一圈,找到个木制长椅坐下,“谢谢你给我过生日。”
他想了想,重新说:“言行,谢谢你给我过生日。”
薄言行那边安静了一小会,才轻轻笑了一声:“不客气,喻止。”
……
空气安静得有些浓稠。
喻止坐上副驾驶位子了,才意识到下午他和薄言行的通话稍微有那么一点暧昧。
——但“意识到暧昧”这件事本身,又是另一个层面的暧昧了。
他的手攥紧裤子口袋,在心中自问:喻止,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没有人能回答,包括他自己。
汽车飞驰,左手边的薄言行也同样一言不发,喻止转头看他,却捕捉不到他眼中的只言片语。
喻止庆幸,从公司回家的路途十分短暂,让他得以从这段胡思乱想中快速解脱出来。他终于见到了薄言行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六寸的小蛋糕,表面做出水面被风吹出波纹的效果,亮晶晶地泛着光。水面中央有一条憨态可掬的小鲸鱼一跃而出,尾巴拍出白色的浪花。
他看了看蛋糕侧面一个很小的签名——这一看就是出自薄言行的手笔。
喻止惊喜道:“我的天,薄言行,你比我想的还厉害。”
他指着中间的鲸鱼道:“这不是海豚吗?”
【这明明是巧克力有点化了!】
“……你说是就是吧。”薄言行无奈,他第一次做这种形状的巧克力难免失手,便不理喻止的没话找话,又掏出一束蓝色玫瑰来放在桌子上,“这个也是给你的。”
他送了花,却没敢看喻止的眼睛,立刻划开随蜡烛附赠的火柴,把他精心挑选的、能够完全融入这个蛋糕的蓝色小短蜡烛点燃:“许个愿吧,喻止,祝你生日快乐。”
“不唱歌吗?”喻止坏心眼地看着他笑,“吹蜡烛要有生日歌吧?”
薄言行这人声音是挺好听,但是唱歌有点不在调上,他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那你闭上眼睛。”
【如果敢笑我的话……】
喻止赶紧闭上眼睛,听话地双手合十,薄言行的生日歌随即响起——其实也不难听,只是气息听起来很像儿歌。他闭着眼睛想:许什么愿望呢?事业有成?身体健康?
——总不可能许一个薄言知会回来的愿望吧。
他想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但紧接着眼眶就慢慢地变酸,泪水无知无觉地把睫毛沾湿了。
歌声停了。
喻止睁开眼睛,对面的薄言行眼中映出蜡烛的火焰。
“你哭了?”薄言行蹙着眉发问,“为什么哭呢?”
他从接到喻止电话起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喜悦,但他也知道,喻止今天愿意同他说那些话,只是因不用而上班开心罢了。所以他在喻止面前尽最大可能冷静,他要保持温和的姿态,让喻止的这个生日舒适开心。其实他觉得这种气氛好适合告白,他送了蛋糕,又送了花,他应该再准备一个戒指——不,他应该把这一切都安排在市中心的那个广场上,他应该向喻止求婚才对。
不对,不对,他是“薄言知”,他已经向喻止求过婚了。
薄言行绕过桌子,坐到喻止旁边,轻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哭?
“是想我哥了吗?
“你想他回来,是吗?”
喻止扭过头看他,睫毛上还有一些水渍:“即使是生日,也不能许不切实际的愿望,不是吗?”
“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薄言行稍稍碰了碰喻止的手腕,但没有握上,“喻止,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可是你们完全不一样。”喻止小声道,“薄言行,你不能一直生活在他的影子里,就算大家都以为你是他,但是你自己得记得你不是。”
“——可如果我是,你会开心一些吗?”薄言行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就……你就当他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他一直在你身边。你就和其他人一样,想着,出差的人是我,没回来的是我,墓碑下的也是我……这样不好吗?你没有失去爱的人,我也没有失去哥哥,这样,不好吗?”
喻止不可置信地看着薄言行:“你在说什么?薄言行,难道离开的人是你我就不会难过了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喻止。”薄言行终于拉起他的手腕,但力道很轻,“你喜欢我哥的哪个方面呢?你觉得我还有哪里不像他?”
“还是你觉得,哪里都不像?”薄言行慢慢把喻止的手抬到自己脸上,喻止的手指蜷缩着,他便拿着喻止的手背碰自己的脸,“那长得总像吧?我的脸不是很像他吗?”
“你喜欢我哥,其中有百分之几是喜欢他的脸呢?
“我只要这百分之几就好了,喻止。”
他声音发抖,眼泪像一片羽毛砸了下来:“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喻止。”
风铃响了几声。
喻止全身僵住,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看着薄言行哭,他本来没能止住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他低头擦擦眼泪,拿过桌上的花,转移话题:“为什么要送蓝玫瑰?”
薄言行笑道:“我说因为颜色和蛋糕很配,你信吗?”
【单恋。】
“但也说不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他也抬头抹了把眼睛,仿佛刚刚那句冲动之下的表白也随风刮走了。
【不可企及的爱。】
薄言行迎着喻止的目光:“但也说不定,是因为我先买了蓝色玫瑰,才决定做蓝色蛋糕的。”
【无法触碰的梦。】
“你猜,是哪一种可能呢?”
【永远不应该被打开的门。】
“喻止,你听过潘多拉魔盒这个故事吗?”他冲喻止张开双臂,又笑着落下眼泪来,“和我一起打开看看,好不好?”
喻止没有动,他没有向前,也没有退后。
薄言行便前倾了身体,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抱住他,而后慢慢收紧双臂:“是我,是我的错……对不起,喻止,是我道德低下,是我罔顾人伦……我想,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光明正大地……我想站在你身边。”
他稍微松开了些力道,拉开一点距离和喻止对视:“如果你不愿意,就推开我好吗。”
薄言行停在这里,等待喻止的宣判。
但喻止也像是静止一般,他的手指细微地动了动,却是把薄言行的胳膊抓紧了。
“扑通——扑通——”
薄言行的心脏像是要撞破胸膛,他又回到了初见喻止的那天,他想,原来水中的月亮也可以触摸的。
他欣喜万分,却只是微微弓腰,在喻止的额头上留下一个珍而重之的亲吻。
今天天气很好。
就连大门打开的时候,也只吹过了一丝微风,那片微风只惊动了窗台上的风铃。
门外的人迈步正要进门,却在脚步落地之前悄然退回门外。
他抬头正好对上薄言行惊慌失色的视线。他看到薄言行慢慢抬手捂上怀中人的耳朵,颤着声音喊了声:“……哥?”
薄言知身边落了几颗燃尽了的烟头,他歪着脑袋扯了一下嘴角,嗓音干涩:“打扰你们了?”
蜡烛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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