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

　　在洛晏清的“暗箱操作”下，祝平安已经成功出院了，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了洛晏清去他宿舍开了一个小小的全素宴。

　　为什么是全素宴呢？不是他小气，是最近食堂都没荤菜了。

　　“你知道医生跟我说什么吗？”祝平安坐在桌对面，语气里是难掩的兴奋。

　　洛晏清夹了个西兰花丢嘴里，他最近很喜欢这道菜，边细嚼慢咽地品尝，边应付这位天真单纯的小伙：“说什么呀？”

　　“他们说我根本没得病！”祝平安瞪大了眼，到现在还不可置信般，“我只是单纯的发烧，是他们把我和另一个人的样本搞混了！”

　　……，挺好的，这孩子心大，什么理由他都信，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洛晏清抽空说：“是嘛，看来咱俩运气都不错呢，都是发烧而已。”

　　“就是就是，你都不知道我确诊那会都吓死了，我以为我就要英年早逝了呢……，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还不会这么害怕，可是现在我有你当朋友，还不想死那么快呢。”祝平安拍了拍胸脯，表情像在回忆往事，尽管这些事前前后后也没过一周，不过总是拦不住人经历了些生死之事后就容易感慨的毛病。

　　真是蓝星人的通病啊。

　　洛晏清从小对生死不太敏感，毕竟他们那边寿命长，政治环境也稳定，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打打杀杀，医疗技术就更不用说了，基本没人是因病去世的。因此他活到十八岁之前还没碰到过身边人去世的情况，自然对死亡这些事情没多大感想。

　　不过来到蓝星，他就见得多了。这里每天都有生病走的年轻人，有寿终正寝的老人，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更多的是黑发人送白发人……，死亡总是伴随着悲伤，即便这些人跟洛晏清没有太大关系，但他也不可避免地被这种情绪感染。

　　印象最深的就是住在离他几间房远的一位老爷爷，这位老爷爷七十来岁，慈眉善目，对他们同楼层的几位年轻人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亲切样。洛晏清以为他一直都是独身，后来有一次老人家屋里电路出了问题，本来打算出门去楼下报修，但先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洛晏清。洛晏清了解情况后就主动说帮他看一下，老爷爷自然不会拒绝，这可比走程序保修方便多了。

　　洛晏清回屋拿上工具，用测电笔检修了下，发现是简单的开路问题，三两下拆换线就帮他解决了。然后他就被老爷爷强制留在屋里吃了顿晚饭，饭桌上老爷爷跟他讲起一些往事，他才得知原来老爷爷曾经有过妻儿，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日子也还过的去，可惜，命运弄人，妻子五十多岁就患胰腺癌走了，儿子也死于交通事故。原因是司机喝酒误事，在酒精的催化下，他突然在城区主干道上猛然狂飙，最终造成了一场重大的连环车祸。从那以后起，老爷爷就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了。只不过，这位老人也没能撑多久，前年就走了，手续那些还是他们几个年轻人帮忙办的。

　　救祝平安也是不想看着他被送去火化，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哪有那么容易死呀，你可是祝平安呢！”洛晏清举起手里的椰汁，和对面人的白酒碰了个杯，“我们都好好的！”

　　祝平安乐起来：“说得对！祝平安平安！祝平安祝晏清平安！”

　　祝平安喝了酒，加上“死里逃生”的心情，硬是拉着洛晏清絮絮叨叨了一晚上，等他从对面出来准备回自己的小屋时，已经是九点多了。

　　原本祝平安把他送到门口时，嘴上还没消停，可门开了之后，祝平安的那句“晚安”就霎时哽在了喉头，连带着那醉意迷离的眼神都清醒了不少。

　　洛晏清心感奇怪，顺着他的眼神往后看去，这才明白是为什么。

　　言克礼一身蓝军装，正双手抱臂，左臂上还挂着黑色的风衣，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上身半倚在墙上，听见动静后才朝着他们的方向抬起头。

　　“言……，言中将？”祝平安犹疑又有些激昂地喊了一声。

　　洛晏清瞧见他越过自己，对着祝平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接着目光直勾勾地转向他。其实言克礼对谁都挺有礼貌的，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显得高高在上，只不过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着实是让人望而生畏。

　　有些人天生长了张臭脸，言克礼无疑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言中将，”洛晏清也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找我的吗？”问完他才反应过来好像自己问了句废话，人家都站你门口了不找你找谁？

　　果然，言克礼扯了扯嘴角，眉头轻蹙，一副被这个问题蠢到的样子，反问他：“你觉得呢？”然后蹬地收腿，站直身往电梯口走去，“跟我来。”

　　“……，好吧。”洛晏清在心底哀嚎，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属于自己的“夜生活”了，因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找上门来，不断地破坏他的计划。

　　两人就这么乘着电梯走了，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祝平安。直到他回房洗澡躺下休息也还没能想通，这大晚上的，一位中将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洛晏清的，他一不属于军队而不是科研人员的，再说了，就算是朋友，应该也没什么是言克礼解决不了的问题吧！他们英明神武的言中将怎么会有麻烦而需要洛晏清帮忙的呢！而且晏清看起来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啊，他能做什么？

　　走出小区没两步，洛晏清就连打了两个喷嚏，打得泪花都出来了。鼻子还有些痒，他抬手搓了搓，随后又觉得奇怪，自己的身体机能貌似变差了许多，打从在医院楼道睡了一晚后，他这感冒就没好过，晚上睡觉都难受得要死，不是咳嗽就是鼻塞。

　　言克礼听见声音，淡淡瞥他一眼，见他只穿着单薄的卫衣，就把手里的风衣给披了上去。洛晏清还没来得及反抗一下，风衣带子就牢牢地在他脖子上系了个结，蝴蝶结。

　　挺暖和的，就是他觉得在言克礼身上穿起来很威风很气派的东西，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土包子了呢，而且这大衣都快要到他的脚踝了，他和言克礼身高差有这么大吗？

　　洛晏清还在神游，头顶的声音就把他拉了回来：“你很穷吗？”

　　“？”怎么扯到他的经济状况了，难道他长得像个穷人？

　　“还好，吃穿不愁。”洛晏清如实答道。

　　言克礼冷冷道：“是么？”

　　洛晏清皱眉：“是啊，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我看你只穿这一件衣服，还以为你很穷。”言克礼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分明听出了里面的反讽。

　　洛晏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卫衣，觉得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便耐心给他解释：“我有三件一样的衣服，不是只穿一件，我是换着穿的。”他有个强迫症，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就一定会反复使用上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自己厌烦。正好，洛晏清格外中意这件黑色卫衣，因为它背面有很大一块粉色的不规则星云图案，这总会无意间让他想起自己的母星。

　　“……，你知道现在晚上多少度吗？零下□□度的天气你穿两件衣服？听听你的鼻音，都重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仗着——，”

　　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洛晏清追问：“仗着什么？”

　　言克礼转身就走：“你自己想想，别问我。”

　　“……，”洛晏清讷讷道：“我这个鼻音跟穿的少应该关系不大——，”

　　言克礼回头斜他一眼，他不敢说话了，眼见着车到了就赶紧钻了进去。

　　夜色茫茫，银光倾泻而下，月亮恍若一只巨眼凝视着这片大地，无边的繁星如同被打翻棋盘里晶莹如玉的云子，又像汩汩江水里的浮光跃金，美妙得让人沉醉。

　　洛晏清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言克礼瞟他一眼：“你和赵博士做交易了？”

　　洛晏清有点困，恹恹道：“算是吧。”

　　言克礼又问：“知道我现在要带你去哪吧。”

　　“研究所呀，”洛晏清很不在意地说：“不过这么晚赵博士他们还没休息吗？”

　　“休息？”言克礼嗤笑一声：“他们拿你的血清和动物的血清做实验，打了你血清的那组前天就好了，但是动物的那组，效果一般，轻症的有在向恢复的方向发展，但是重症那两个，全死了，”

　　洛晏清依旧看着窗外，甚至动手降下了大半车窗，看得更入迷了。

　　言克礼瞅了眼他的后脑勺，又接着说：“赵有良说是排异反应太严重，两者血液不相溶，且重症患者本身抵抗力就弱，身体细胞承受不住外来不明物质的侵蚀，所以这动物血清对他们来说不仅解不了毒，反而还会加速死亡……，”

　　看着快要探出窗外的脑袋，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了，言克礼厉声道：“你也不嫌冷，把头挪开，我关窗了。”

　　“慢慢慢着！”洛晏清猛地回头，手还压在车窗上，焦急的语气：“言中将，我好像看见有鸟撞能量罩上了！”

　　“怎么可能？”言克礼下意识反驳：“城区东西两个方位都建有声纳定向驱散仪，受声波干扰，它们会自动避开这块的，再说了，这么远又这么黑的环境，你确定你没看错？”

　　洛晏清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的视觉跟听觉都比你们蓝星人敏感这件事。

　　洛晏清猛地抓住他的手：“真的，我没看错，你相信我，大概有三四个黑点从高空坠落。”

　　“……，候鸟？”言克礼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太荒缪了，是不是候鸟他怎么会看得清？而且他怎么会第一时间认为是候鸟。

　　洛晏清却很肯定：“十有八九是，不过这个时候，候鸟不是应该迁徙完了吗？”

　　黑夜中，两双眼睛沉沉对视，默不作声。

　　按道理，有驱散仪的干扰，别说是候鸟，就是一些大型猛禽鸟类都不应该会靠近能量罩这块区域，不过，他潜意识里是相信洛晏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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