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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B大的期末季如同西伯利亚寒流,凛冽而漫长。阮云泽在图书馆、实验室和宿舍之间三点一线地穿梭,厚厚的围巾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他刚结束一门高难度专业课的答辩,大脑还沉浸在弦理论的抽象世界里嗡嗡作响,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僵硬。
点开手机,置顶的对话框里,禭玉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昨晚凌晨两点:「项目收尾,顺利!明天能睡个懒觉了。阮阮答辩加油![抱抱]」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憨憨的拥抱表情包,是阮云泽之前随手发给他的。
阮云泽看着那个表情包,镜片后的眼神柔和下来。他能想象出禭玉打下这行字时,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却强撑精神的模样。A大那边的项目似乎进入了最紧张的冲刺阶段,禭玉已经连续一周在视频通话里带着浓重的倦意,有时候说着说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即使阮云泽板着脸勒令他立刻去睡,他也会挣扎着说“再陪你五分钟”。
心疼像细密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他想见他。
不是隔着冰冷的屏幕,不是依靠电波传递的呼吸声。
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看看他眼底真实的疲惫,感受他掌心真实的温度,用自己清冽的酸草莓气息,去驱散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阮云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点开购票软件,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最近一趟前往A市的高铁就在两小时后。他几乎没有思考,直接下单、付款。然后,他给导师发了一条简洁的信息,说明答辩结束,需要短暂离校处理个人事务,旋即快步走向宿舍。
收拾行李的动作快得惊人。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笔记本电脑,还有……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用干净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锈钢保温桶。这是他特意买的,保温效果极好。他快步下楼,在校门口那家禭玉每次视频都念叨“馋死了”的老字号汤品店,打包了一份滚烫的、禭玉最爱的虫草花炖老鸡汤。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坐在北上的高铁上,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从北方的萧瑟平原渐渐过渡到南方依旧带着绿意的田野。阮云泽抱着那个温热的保温桶,像抱着一个温暖的秘密。他没有提前告诉禭玉。惊喜,就要出其不意。
他知道禭玉校外公寓的地址和门锁密码。他也知道,禭玉说的“睡懒觉”,在这个项目收尾的关键期,很可能只是奢望。
傍晚时分,高铁抵达A市。南方的冬天湿冷入骨,但空气比干燥的北方柔和许多。阮云泽裹紧围巾,拉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地打车前往禭玉租住的公寓小区。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小区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人。
站在熟悉的单元楼下,阮云泽抬头望向三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那是禭玉的书房兼临时工作室。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流泻出来,在寒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
果然没睡。阮云泽心里那点心疼又冒了出来,但更多的是即将相见的雀跃和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气息涌入肺腑。他输入密码,单元门“嘀”一声轻响,开了。
电梯平稳上升。阮云泽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鹿。他抱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微收紧,感受着里面传递出来的、持续不断的暖意。
站在303门口,他再次核对了一下门牌号,确认无误。里面隐约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禭玉低沉而略带沙哑的、似乎在和谁语音讨论问题的声音。
阮云泽没有按门铃。他记得禭玉说过,公寓的智能门锁有临时密码功能,他给阮云泽设置了一个长期的访客码。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密码面板上,输入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解锁声响起。
阮云泽轻轻压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室内的暖气和灯光瞬间涌出,将他包裹。玄关处感应灯自动亮起。
客厅里没人。声音是从书房半掩的门里传出来的。
阮云泽轻手轻脚地放下行李箱,脱下沾了寒气的外套挂好,抱着依旧温热的保温桶,像一只悄然潜入领地的小猫,无声地走向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透过缝隙,他看到了那个思念已久的身影。
禭玉背对着门口,坐在宽大的电脑椅上。他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他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峻,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专注。电脑旁边散落着几份厚厚的文件和一个喝了一半的咖啡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因味道和属于禭玉的、因为熬夜和压力而显得有些沉郁的红茶信息素。
阮云泽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抱着保温桶,目光贪婪地描摹着禭玉的背影。分别不过月余,却仿佛隔了许久。想念在此刻具象化,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或许是长时间高度集中后的本能放松,或许是空气中那缕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清冽酸草莓气息悄然渗透进来。禭玉敲击键盘的动作,毫无预兆地顿住了。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迟疑,他转过了椅子。
当他的目光,越过电脑屏幕,落在那道站在书房门口、抱着保温桶的清瘦身影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禭玉脸上的疲惫和冷峻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茫然取代。他睁大了眼睛,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阮云泽带着围巾、镜片上还沾着外面寒气的模样。他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又抬手用力揉了揉眼镜,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疲劳而出现了幻觉。
键盘声消失了,语音通话似乎也被他无意识地静音了。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空气里那缕越来越清晰的、带着冬日寒气和主人紧张心跳的酸草莓气息。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
“……阮……阮?”禭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轻唤,像是打破了魔咒。
阮云泽抱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微收紧,脸颊在温暖的室内迅速染上熟悉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他看着禭玉眼中那从惊愕到茫然、再到一点点燃起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的火焰,镜片后的眼睛也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带着点鼻音,小声地、清晰地回应:
“……嗯。是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禭玉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泼洒在文件上,他也全然不顾!那双总是带着张扬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失态的激动!
“阮阮!”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速度之快,带起一阵风!
阮云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进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
禭玉的双臂如同最坚固的藤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地将他箍在怀里!力道之大,勒得阮云泽有些喘不过气,怀里的保温桶差点脱手。但他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甚至带着点贪婪地,将脸深深埋进禭玉温暖的颈窝里。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红茶气息,带着熬夜的淡淡苦涩和此刻汹涌澎湃的狂喜,瞬间将他彻底淹没!那气息不再沉郁,而是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热烈、霸道、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感,强势地包裹住他,也缠绕住他怀中那清冽微酸、带着寒气与悸动的草莓香!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到的?!冷不冷?!”禭玉的声音在阮云泽头顶上方响起,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心疼。他一边问,一边用宽大的手掌不断摩挲着阮云泽的后背和肩膀,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也试图将室外的寒气全部驱散。
阮云泽被他抱得紧紧的,脸颊紧贴着他温热的颈侧皮肤,能感受到他颈动脉剧烈的搏动。酸草莓的气息在禭玉滚烫的怀抱和浓郁的红茶信息素冲击下,瞬间变得甜腻而温软,带着主人巨大的安心和同样汹涌的思念。他闷在禭玉怀里,声音嗡嗡的,带着点委屈和撒娇的意味:
“答辩完了……想你了……就来了。”
“给你带了汤……还热着。”
禭玉的心,像是被这句话彻底融化了,软得一塌糊涂。他松开一些怀抱,但手臂依旧环在阮云泽腰间,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橘黄的灯光下,阮云泽的脸颊红扑扑的,眼镜因为刚才的拥抱有些歪斜,镜片后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浸在水里的琥珀,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毫不掩饰的想念。
巨大的幸福和满足感如同暖流,冲刷掉了他连日熬夜积累的所有疲惫和压力。他喉结滚动,再也抑制不住,低下头,在阮云泽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滚烫而珍重的吻。
“我的阮阮……”禭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失而复得的喟叹和无尽的眷恋,“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他接过阮云泽手里的保温桶,沉甸甸的,温热的触感一直熨帖到心底。他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紧紧牵着阮云泽微凉的手,将他带离书房门口,走向温暖明亮的客厅。
“项目搞定了?”阮云泽被他牵着,目光落在禭玉眼下明显的青影上。
“嗯!彻底收尾了!”禭玉的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前所未有的雀跃,他将阮云泽按在柔软的沙发上,自己则蹲在他面前,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双手捧着他微凉的手,放在唇边哈着热气暖着,“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被我们家阮阮抢先了!” 他抬起头,笑容灿烂得如同拨云见日的阳光,眼底的疲惫被巨大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拧开保温桶的盖子,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热气瞬间弥漫开来,温暖了冰冷的空气,也温暖了漂泊的心。
“先喝汤。”禭玉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阮云泽唇边,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我的惊喜,得先暖暖身子。”
阮云泽看着禭玉专注而温柔的动作,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此刻只为他一人的轻松笑容,一路奔波的疲惫和寒冷仿佛瞬间消散了。他张开嘴,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家的味道,也带着跨越星河而来的、独属于禭玉的温暖。
窗外,A市的冬夜依旧寒冷。
窗内,灯光温暖,汤香四溢。
红茶与酸草莓的气息,在经历了短暂的分离后,终于再次紧密地、毫无保留地交融在一起,如同最和谐的乐章,奏响了这个不期而至的、最温暖的冬夜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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