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胡沁瑶忍不住插嘴：“你就看着不管管？”
　　魏浩理直气壮：“谁和你似的一天天瞎管闲事，万一他拿刀捅我咋办啊，我又不认识他，干嘛赌命。”
　　胡沁瑶不依不饶：“现在脑子清醒了？在一中为你那兄弟赌命打架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
　　“别提这个。”魏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他很少有这样不礼貌的时候，也很少语气这么严肃，在看到凌卓发愣的表情后，又克制了情绪，故作寻常道，“别冷着了，菜都快凉了。”

　　凌卓在走神，听到这话下意识抄起筷子搅和碗里的米饭。
　　他还在想沈亦森，想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想他睡着时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沈亦森……沈亦森呢？
　　凌卓抓起手机，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沈亦森那句“我去找你，等我”。

　　他想了想，在对话框输入文字：吃饭了吗？
　　想了想，又把前面四个字删了，只发了个“？”

　　一分钟后，对方没有回应。
　　凌卓和胡沁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五分钟后再看手机，消息石沉大海。
　　一向秒回信息的沈亦森，居然这么久不回信息？

　　凌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魏浩：“你看见沈亦森了吗？”
　　魏浩回想了片刻，然后说：“他比我们走的晚，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和那个男生聊天。”
　　“聊什么？”
　　魏浩乐了：“老弟，你当我是顺风耳？”
　　“是。”凌卓回答的理直气壮。

　　这顿饭吃了很久，直接把午休的时间也吃没了，不过好在少年人精力旺盛，比起聚在一起谈天论地，少个午休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离开餐馆已经是下午一点半，再有半小时，补习班就又开课了。
　　凌卓伸了个懒腰，说到：“你别说，坐在补习班刷题比在家效率高。”
　　话音未落，就看见对面的小面馆走出两个人。

　　是沈亦森和那个男孩，男孩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沈亦森帮他拉开门，又细心地用手帮他挡住刺眼的反光。
　　胡沁瑶显然也看到了，感慨到：“啧啧啧，又细心又温柔，一眼认定是绿江攻。”
　　凌卓不懂：“什么绿江？”
　　魏浩解释道：“你别管她了，人家博览群书，绿江某棠无所不在，还大半夜拉着我聊剧情。”
　　胡沁瑶翻了个白眼：“有意见？行，以后我和凌卓聊。”
　　魏浩看了凌卓一眼，带着无限的悲悯和同情：“我这根正苗红的老弟终究是保不住了。”

　　凌卓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的心思也并不在这。
　　他始终看着沈亦森，看沈亦森撑着遮阳伞和男生一起走，伞甚至偏向男生的方向。
　　隔着没有人行道的马路，凌卓来不及思考就冲了过去。

　　沈亦森还在和男生聊着什么，根本没听到凌卓的脚步声，以至于凌卓从身后用力拍了下他的遮阳伞，然后说：“天也不热啊，打伞干什么？肾虚？”
　　可能确实很热，导致他的语气听起来火气特别大。

　　沈亦森笑了，捏了捏凌卓立起来的呆毛，语气有点像大人哄小孩：“那就肾虚吧。”
　　凌卓很窝火，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窝火，而且面对这样的沈亦森，他甚至无法发泄。
　　直到身边的男生来了一句：“你是谁？”
　　一听这话，凌卓就炸了，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道：“我是沈亦森的朋友，我们小学就认识，关系特别好。”
　　“哦，”男生认真地听完，继续和凌卓说话，“原来他叫沈亦森啊，那你叫什么？”
　　凌卓：“……”

　　至此，凌卓的脾气被磨得一干二净，甚至开始愧疚起方才的无理取闹。
　　余光瞥见沈亦森偷笑的眉眼，凌卓毫不客气地怼了他一拳，然后说道：“我叫凌卓。”
　　男生愣了一下：“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名字。”

　　凌卓的身体绷了起来，他的成绩，他的过往，都是人尽皆知的笑话，他警惕地看着男生，很怕他下一秒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

　　然后他就听见男生说：“你是五中的倒数第一吧？市联考时我从成绩单上见过你，我也是倒数第一，我是一中的倒数第一。”
　　凌卓：“……”

　　男生接着说：“我叫阮新宇，你有印象了吗？”
　　“没有。”凌卓皱眉，心想谁家倒数第一还关心成绩呀，他可是八百年不看一次成绩单。

　　两人交谈之际，凌卓发现沈亦森把伞都罩在了他们的头顶，他直接把伞拍到阮新宇那边：“别给我打，烦人。”
　　沈亦森把伞递给阮新宇：“快上课了，你先回补习班。”
　　阮新宇接过伞，问他：“那你还和我坐一起吗？”
　　见到沈亦森点头，他这才安心地走向补习班，余下凌卓和沈亦森大眼瞪小眼。

　　“生气了？”沈亦森率先开口。
　　凌卓咬着嘴唇，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我没生气。”
　　就像没听见他的回答一样，沈亦森又问：“为什么生气？”
　　凌卓反问：“你到底要收几个学生？”他说这话时，头顶的呆毛又立了起来，沈亦森伸手轻轻把它压下去，淡淡开口：“就你一个呀。”
　　“那阮新宇——”
　　“就是陪他聊聊，反正一个人待着也是待着。”
　　凌卓还是生气：“谁让你来补习班凑热闹的。”
　　“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
　　“担心你的安全。”
　　凌卓嗤之以鼻：“和我妈一个样。”
　　“不一样。”
　　“就你有理。”
　　“还生气吗？”沈亦森掏出纸巾给他擦汗，“要不要吃冰淇淋？”

　　凌卓觉得自己太好哄了，有这个想法时，他已经吃完了半盒香草口味的冰淇淋，正欢欣雀跃地和沈亦森聊补习班的事，比如杨巅峰的pua话术，比如他的同班同学……

　　说道同班同学，凌卓这才想起来批评沈亦森：“你说话怎么不带脑子啊，怎么能随随便便说你喜欢男生？会被以讹传讹的，你是不知道那帮人的嘴，蚂蚁都能说成盖世帝尊。”
　　沈亦森被他逗笑了：“都开始教育我了？”
　　凌卓根本不怕他，甚至双手叉腰，高抬下巴：“不行吗？谁让你满嘴跑火车。”
　　沈亦森停下脚步，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了：“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你……”凌卓说着说着，看着沈亦森不苟言笑的样子，思维定势终于被击垮，他放轻了声音，问道，“你真的喜欢男生？”
　　“嗯，”沈亦森想了想，又继续说，“但也不会是个男生就喜欢，就像你喜欢女生，也不可能见个女生就喜欢。”
　　“我知道，我理解你，”凌卓坐在他旁边，没有刻意保持距离，话题至此，他的思路突然清晰起来，“我爸妈说你不务正业，是因为这个吗？”

　　见到沈亦森点头，凌卓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把雪糕盒的盖子扔在沈亦森身上，吼他：“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就因为这么点破事就想和我绝交？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不务正业，你没错你心虚什么啊？你真是……哎呀，你要气死我了！罚你写1000字检讨，放学前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跑向补习班，独留沈亦森一人坐在长椅上，炽热的风吹着他洁白的长袖衬衫。

　　他下意识摩挲手腕上的手表，隔着表带探寻下面掩盖的深刻疤痕。
　　“不全是因为这个。”他看着凌卓跑远的背影，小声说。

　　凌卓和沈亦森一前一后走进补习班，凌卓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又看到沈亦森重新坐回阮新宇身边。

　　凌卓怀疑自己的脑子坏掉了，他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发微信质问沈亦森：你是不是喜欢阮新宇？
　　沈亦森正在和阮新宇聊天，根本没看手机，也自然不会回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不舒服，趁着还有两分钟正式上课，他拿着书本坐到了沈亦森的旁边，他和阮新宇一左一右，把沈亦森围在了中间。

　　他把书本拍在课桌上的声音特别大，一以此来发泄不满。
　　沈亦森只是敲了敲他的头，甚是欣慰：“终于不嫌我烦了？”
　　凌卓用力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屏幕，眼睛几乎喷火，示意沈亦森看手机。

　　然后，手机就被一双手抽了出去，凌卓不愉快地抬头，面前是杨巅峰似笑非笑的脸：“新同学，咱入乡随俗，交个手机呗？”
　　凌卓黑着脸点了点头。

　　身边传来阮新宇的声音：“老师，那我也交手机。”
　　凌卓一副看走近科学的表情看他：主动交手机？少年你要不要这么实诚？

　　杨巅峰收了两部手机，心满意足地上课去了，凌卓垂头丧气地坐在沈亦森身边刷题。
　　课桌下，沈亦森的手伸了过来：“然后遇到需要上网查的知识点，用我手机吧。”
　　凌卓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密码是多少？”
　　沈亦森停顿了一下，避开杨巅峰的视线之后，小声说：“你的期考试成绩。”
　　……有毒吧？凌卓的脸更黑了。

　　他输入了两遍“229”，手机应声而开。
　　界面停在两人的聊天记录，沈亦森已经回了他信息：不喜欢他，别乱生气，好好做题。

　　不是，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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