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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江酒把三块金属牌放回柜子,又从里面拿出最后一瓶营养液,喝了小半瓶,砸砸嘴,叹口气。现在自己不仅背了一身债,还有个随时丢小命的任务。
想起补给站的老婆婆,她心里有点郁闷。
外出?说的倒是容易!
光是这次离开“黑户区”,她出了一屁股债,一点信息,啥也没捞着。真要走出人类基地,怕是连回来的本事都没有。
“……明天还得出一趟门。”
当外面的光透过基地上空的保护罩,路面上的金属杆反射光芒时,江酒从昨夜回来的巷口走出来。她一身旧衣服,破破烂烂,倒是和路边爬满污垢的破墙极为相称。
已经过了人来人往的时候,街上冷清得只有两个人。江酒来到昨夜灯火通明的修理铺,口袋里还揣着那根打劫来的棍子。
店门口,光穿过一片残破的玻璃,晃人眼。朦胧间,这间店内似乎黑漆漆一片。
“师傅,来生意了!”
刚进门,满地零件,人一个没见着,却听见清脆的小女孩的喊声。
“别喊!别喊!”
屋里霹雳乓啷一阵大动静后,头戴挂线头的鸭舌帽,一身连体工装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屋里和店面中间连着两米长的走道,中间横着个又大又方的物体。
他把擦手的毛巾随手扔上面。毛巾起了毛线,只是折叠了一下,整个团在上面,黑乎乎一片。
“修什么?”霍师傅一眼就看出这就是昨晚小铃铛说的女人。
他心里起了兴致,又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跑到修理铺傻站着呢?不会是个傻子吧……那还真有可能,审判庭要的最低限度就是头脑正常的人。
他在打量江酒,江酒也在看他。
这位店主身材修长,脸上东一块黑的,西一块棕铜色油斑,又有鸭舌帽,真看不清脸长什么样。许是擦过手,两只手色彩斑斓,还能看见几块肉色斑块。
“想看看这个你能不能弄,我想调整一下长度。”江酒从口袋里掏出棍子,伸展开。
这根手杖是根据宿以的身高做的,江酒比宿以矮一些,手杖展开齐肩胛骨。对于她这种身材娇小、喜欢近战的人来说,这手杖拿手上就是个拖累。
霍师傅接过手杖端详一番,看出问题,“嫌高?”
“对。我看它可以伸缩,上面也有类似卡扣的圆形按钮,就想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只要有我手臂长就可以了。”
”手杖不错。“霍师傅捏住上下两端,摆弄一番,刚回神,看江酒愣在原地,解释道:“第一次来?放心,我们做生意都是有保障的,这东西怎么来的,怎么到你手上,我们都不会过问。”
这话一出,江酒立马猜到老板也认识宿以。
此时,穿过高楼越进来的阳光线已将上移。璀璨的阳光照亮屋里的黑,江酒看着满墙壁各式各样的武器,心里嘀咕:“十有八九这根手杖也是这买的,也说不准。”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附近传来。
江酒一眼便注意到走道中间的物体。这东西不仅方,大,外面还有一层不知道多厚的金属壳子,上面黑乎乎的毛巾跟成精的妖怪似的,拉长身体,“嗖”一下没了身影。
江酒:……?
物体侧面露出一角暗棕色的衣角,紧接着,是一个小女孩的脸。
她低头笑着打招呼:“你好。”
小女孩拽进手里的毛巾,在她逐渐僵硬的笑容下,慢慢走出来。
江酒一眼就被女孩胸口的标牌吸引住:小铃铛。
小铃铛?名字?
再看她左手肘没有金属牌,江酒顿时明白,这女孩估计也和她一样,小时候被送进来打杂工,长大了正式上岗,成为可以拿工资的那种杂工。
可真巧。
还是每家每户都有一个?
小铃铛见那个大姐姐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捏紧手里的毛巾。毛巾上沾满熬久的油脂,黏糊糊的,捏得越紧,越不舒服。
想走。
许是孩子心理作祟,江酒没等到对面的“你好”,默默安慰自己孩子年龄小,可能刚来还人生……结果却看见这女孩呲牙咧嘴朝自己吼一声,转身跑进去了。
“怎么了?”霍师傅走过来问。他辨听出小铃铛的声色,但过来却发现小铃铛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剩下客人一个人站在原地,楞楞地盯着那个前面。
前面走道里,装着仪器的箱子占据大半个走道,格外显眼。
这人在盯着仪器看?
霍师傅蹙紧眉头。虽然是猜测,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动神色站在江酒斜前方。
江酒讪笑道:“……没什么,你家店里的小姑娘真特别。”
看老板手里托着只有一半长的手杖,又问:“改好了吗?”
见没什么事,霍师傅回到工作台,拿出工具箱,开始挑选合适的螺丝。
“没有。你这个是空心的,好弄,但稳固性差一点,得着俩东西固定一下。还要会儿,你先去附近逛逛。”
他拿着螺丝,眼神直勾勾盯着地上两根细细长长的倒影。螺丝帽在桌上左拐右拐,就是不进手里。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一人,他才长舒一口气,开始慢慢加固。
修理铺属实无聊,江酒前脚刚出门,看见满大街一片荒凉,转身拐进隔壁的小诊所。
这条街是写着铺的,此时的阳光已经有点午后的感觉,地上多了一角阴影,是从屋顶上两根悬空的铁杆子来的。
修理铺是阳光海海一片光明,隔壁的小诊所却只擦了点边,屋里一片光明全是瓦亮的灯泡。
入眼两个工作台收拾的干干净净,啥也没有,墙边竖着两个柜子,柜子快顶到天花板,上面有好几个浸满水的罐子,里面有一些未知的组织,上面还有血管。
这地方,简直比还要冷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江酒不信邪。大白天开门没人,闹鬼吗?
她捏着嗓子,站在门口,小声问:“有人吗?”
没人回应。
她又问:“有人吗?”这次声音大了点,跟过山车最后一截似的,急速下滑,骤然降速,险些连她自己都听成一个陈述句。
但还是没人回应。
再问:“有人吗?”第三次,她话里的底气远没有之前那么足。
万一人家真的不在……也许是出门看诊了呢?
“你是不是非要喊出个人来才不问?”
两个办公桌相对的门里冒出一个声音,声线有点微哑,辨不清男女,等人走出来,江酒才发现这件诊所的医生竟然是个美女。
真正意义上的美女!
齐耳短发,耳垂肉嘟嘟的,脸颊上有饱满的软组织和蛋白质,走到光下,配合恰到好处的五官,活生生走出一副美人画。
江酒看着她,心里只有两个大字:有钱!
这得多有钱,能把自己养成这样?!
“我说话,你听见了吗?你来我这里,我这里不看脑子!”
一声怒喝,江酒迷迷糊糊间还在心里感叹,这美女声音真彪悍啊,这么喊都没破音。
美女是真美,眼神是真冷。
她急忙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隔壁修东西,看见你这门开着,就好奇进来看看。没打扰到你吧?”
高树里眉毛越皱越紧,都快能夹筷子。好看的脸上就差把“什么鬼”三个字写在脸上。
这人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修东西修串门了?喊了又喊不见停的,真能叫不打扰?!
还有……
“我记得我关门了。现在不是营业时间。”他冷声冷气地说。
这就是介意的意思了。
江酒想都没想,“啪”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指着门板和门框相距的地方,振振有词道:“那就是这门的问题了。我来的时候,它就是这么开着的。”
谁家医院诊所白天关门的?白天关门做什么生意,阴间生意吗?
虽然这么想,但万一真打扰了人家的研究什么的还都是自己的错。江酒低着头,话很直,头很低,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高树里看在眼里,想想这人的歪理都想笑。自从来到W区,除了隔壁的大傻叉霍庭,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
这点间隔叫开门?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年久失修,我这门从来就这样!你哪个区的雇佣兵,不知道我这的规矩吗?”
江酒听着一连串输出,心里觉得怪怪的。这声音……怎么越来越像个男的?男声女相?
“怎么不说话?”
高树里好歹快三十岁,心里气儿一过去,又觉得自己何必和小屁孩计较,问话的语气不由得也缓和下来。
江酒一听,有戏,这是个纸老虎,也就不担心了。
W区的小诊所终究还是少数,等第二次外派小队回来,伤者进不去L区,只能在W区医治。她现在混个脸熟,横竖没损失。
“我在想怎么道歉。”她板起脸,闷闷地说。
对于她而言,装可怜有很多种方式,只要演技到位,眼泪什么的到不到位没有太大的影响。更何况让她哭,她也哭不出来。
高树里不想计较,拜拜手送客,“出去出去,把门关上。”
“好。”江酒刚碰到门,想拉开出去,却觉得门上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往外拉,而且随着她用力,这股力量也在加强。
不仅她很懵逼,等着送客的高树里也很懵逼,“你怎么还不走?”
“走不了。”江酒一松手,转身想招呼美人医生来看看,一股冷风混着大街上熟悉的腐烂味道扑进来,还夹杂着熟悉的怒吼声。
“高树里,你TM在搞什么鬼!给老子……”
霍庭怎么用力也开不了门,火气蹭蹭往上冒,还没骂完,里面的劲儿送了,他“哐”一下来开门,提着门板和里面两位大眼瞪小眼。
高树里:……
江酒:……
霍庭一松手,门板”咣当“一声摔在地上,他局促地擦擦手:“这个呢……嗯高树里,我们还没到这一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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