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旗

　　小小的酒馆里突然涌进来一批人，都穿着夜行衣，一脸的来势汹汹，将我们这张桌子紧紧围住，老人受到了惊吓，直往桌子底下躲，我赶紧扶住他。
　　我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当中为首的这个人，一双似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面色阴沉如水，他冷冷地说：想取你命的人。
　　我说：我自问，应该和你们无怨无仇吧。
　　他说：只怪你多嘴，在不该说话的场合下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我活了二十年，唯一多嘴说的话，就是在当初迎接风扶国使团来访的宴席上，揭穿那个所谓一尺之地的赌约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
　　颜瑟忽然站到我和老人前面，说：有我在，你们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看着前面为我挺身而出的她，她的个头不高，和这些身形魁梧的黑衣人相比更是显得娇弱，然而她没有丝毫犹豫。
　　那人说：我认识你，你是云琅国的公主，也是参加这一届夺旗之战的人，我们本来的目标是他，如果能将你一并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
　　颜瑟呵斥说：卑鄙，有本事就在夺旗之战的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背后刺杀算什么，简直丢你们风扶国的脸！
　　那人说：国家利益为重，真刀真枪也是打，背后刺杀也是打，只要达成目的我们不在乎手段是不是光彩。而且，就算是在夺旗之战的战场上，你们云琅国也绝对不是我们风扶国的对手，除掉你们，只是为了让这场战争进行的更加顺利而已。不跟你们废话了，怪只怪你们不好好待在你们的国都，跑来这千里之外的江南，倒是方便我们动手了。
　　他亮出一把厚重的大刀，明晃晃的刀刃寒气逼人，仅仅刀背就有几寸厚，整把刀至少有上百斤重，他没有因为颜瑟是个女儿家有丝毫的心慈手软，手起刀落直接就砍了过来。颜瑟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了一支垂柳，竟然就是她在桥头教授我剑术的那一支，以垂柳代剑，就迎了上去。
　　为首的这个人竟然有障之境的实力，境界不在颜瑟之下，而他带来的那些人，也都有妄之境的实力。这时候，太武皇帝名义上派来护卫我的人就有了作用，而颜瑟身为公主，此次出远门也跟随了许多保护的人，这几天在扬夏城游览的时候，颜瑟喝令他们不准露面，离得越远越好，这一下全都从隐藏的暗处跳了出来，两拨人混战成一团。小小的酒馆被这场混战殃及，桌椅破碎，杯盘狼藉，很快就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战局扩散到了酒馆外的空地上，并且陷入了僵持。
　　我的心始终为战局中的那一小块地方揪着，月光下，一把大刀厚重如山岳，一支垂柳却细小如发丝，它们竟然是对手。颜瑟说的没错，她的那套剑法，看似轻柔却依然有御敌之力。那人的刀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每一刀劈砍下去几乎都带着千钧的力道，我不敢想象如果颜瑟不小心没有躲开刀锋落在她的身上，她怎么能承受得住。颜瑟也知道不能硬接，一直在用灵巧的步伐躲避，然而始终是陷入了被动，落了下风。
　　那人的大刀忽然停下了攻势，他冷冷一笑，说：真没想到，你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公主殿下，竟然会有障之境中阶的实力。你们应该记得崖裂吧，他在我们风扶国崇武馆的馆斗里夺了个第二，而我偏偏就比他高了一个名次。现在，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奎勇。
　　颜瑟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风扶国崇武馆的所谓馆斗，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障眼法而已。你们风扶国的人能轻易潜入我云琅境内，我云琅的暗探也未必不能深入你们风扶。你们设立的崇武馆，不过是给外人的障眼法，招募进崇武馆的人根本不是你们风扶最强大的人，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我们掉以轻心，以为你们的人实力不过如此，你们想欺骗的除了我们云琅，想必也包括月魄吧，崇武馆的那些人也没有资格参加夺旗之战，不论是崖裂还是你，都没有资格。
　　奎勇说：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的确是没有资格，可是如果我杀了你和他，我就有这个资格了。夜很深了，就不陪你们慢慢玩了，你当真以为我只是障之境中阶的实力吗？他扯开衣袖，两条臂膀上竟然各自绑着一层铁块，他解下铁块，扔在地上，砸得整个地面顿时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的气势这一下完全迸发出来。他说：这是深海沉铁，看似薄薄的一层，却有几百斤重，我就是靠它压制我的力量，因为我的力量一旦全部发挥出来，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颜瑟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喃喃道：障之境，高阶。
　　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障之境中阶和高阶虽然只差了一个境界等级，可是到了这个层次，差了毫厘就是差了千里，我们这边的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他重新提起他的大刀，挥舞之间刀锋竟然能形成一道又一道的气墙，从四面八方向颜瑟挤压过来，将她牢牢地困在墙里，再一刀砍下来，颜瑟避无可避，只能用那一支细细的垂柳去挡，可是怎么能挡得住，几乎是刚一接触，颜瑟的身体就被震飞了几丈远，我看见划破夜空的那一道鲜红的弧线，那是她的血！
　　垂柳断成两截，就落在我的脚下，我一下子握紧拳头，脚步踏了出去，我知道自己可能连他一刀都挡不住。
　　不要！你不是他的对手！
　　颜瑟的声音硬生生地止住了我的脚步，她挣扎着爬起来，就着月光，我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她唇角流出的血。我眼睁睁地看着奎勇向我们一步步逼近过来，我第一次这么深深地渴望，力量的强大。
　　这时候，一直躲在酒馆里的老人忽然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奎勇的大腿，他想踢开他，可谁也想不到这个老人的力道那么大，他一时竟然踢不开。
　　找死！他呵斥一声，以掌为刀，劈在老人的头顶上。
　　刹那间，老人的头顶上迸发出了一道光，那道光亮得刺眼，黑夜一时仿佛白昼。奎勇一下子就遭受到了极大的重创，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他的身后，那些没有达到障之境的黑衣人，已经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是咒术！你们……你们……别得意，我们风扶国的铁骑就要踏平你们云琅了，你们……都得死……奎勇嘴里几乎每往外吐出一个字就喷出大量的血，他不敢再过来，拖着破败的身体躲进了黑夜里。
　　老人已经瘫在地上，奄奄一息，我赶紧过去扶住他，他用尽一生中的最后一丝力气，攀着我的胳膊，眼巴巴地望着我，爬满皱纹的眼角渗着泪，可是他却在笑着，笑得艰难，他说：这道光，很漂亮吧，这是我的儿子留给我的，保命用的，他说，有它在，就没人能伤害得了我，我今天用它救了你们，请你们帮我去找一找我的儿子，他在牧都山，他不是罪人，看看他是生是死，他的名字……他叫……原甚。
　　我紧紧握住老人干枯的手，重重地说：我一定找到他。
　　我们连夜将老人安葬在扬夏城的郊外，他的墓碑朝北，我和颜瑟都不知道牧都山的确切位置，只知道是在北方，这样至少老人在死后也能眺望一下他苦苦找了十五年的儿子的方向。
　　离夺旗之战开战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两个月，颜瑟问我是不是先回国都。
　　我摇头。
　　我看到颜瑟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回去？
　　我知道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正准备解释，她又说：如果你不想回去，你就走吧，江南很大，即使是我的父皇也找不到你。
　　我问：你不阻拦我？
　　她说：为什么要阻拦你啊，你不是想要自由吗？能得偿所愿，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呢。
　　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她依然在笑，笑得轻柔，只是没有以往那么明媚。我说：我不是不回国都，我们先去郾城。
　　颜瑟问：为什么要去郾城？
　　我说：奎勇逃走之前说了一句话，他说风扶国的铁骑就要踏平云琅了，我在来扬夏之前，也听说慕珏有紧急军务离开了国都，由此可见，北方边境一定发生了战事。北方有两座重镇，一座是郾城，在云琅和风扶的边境，风扶国骑兵如果南侵，郾城是必经之地，另一座是朔方城，在云琅与月魄的边境。我们去郾城，慕珏应该就在那里。
　　颜瑟问：可是扬夏距离郾城有三千里之遥，我们来得及吗？
　　我说：我们不坐马车，我们骑快马昼夜兼程赶过去，慕珏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助，否则他或许就被风扶国南侵的大军钉死在郾城了，夺旗之战不能缺了他。
　　颜瑟说：可是你不会骑马啊。
　　我说：你教我。
　　时间仅允许颜瑟教我几招简单的控马术，我就匆匆爬上了马背。一路上，我和颜瑟几乎没有停歇，昼夜兼程赶路，每到一个驿站，颜瑟就亮出公主身份，要了脚力最快的马，我们只用七天就赶到了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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