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雀

　　周四下午刚下班姜茵就给慕桪发微信问他回家吃饭吗，然后慕桪就兴高采烈地回复下班就回去。

　　回到家里看着满桌子姜茵亲手做的饭菜，样样都是他喜欢吃的，再看了看姜茵一张笑得像花儿一样的动人面庞，坐在桌前的慕桪隐约感觉到微微的冷意。

　　他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着姜茵：“说吧，你到底在菜里放了什么？鹤顶红？还是含笑半步癫？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夫？”

　　姜茵一边夹菜到他面前的餐盘里，一边笑意盈盈地说：“怎么会呢，再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慕桪微微眯了眼睛，语调带了点危险的意味：“姜茵……”

　　姜茵小心翼翼触着他的目光，让自己笑得更好看一些，努力整理了一下腹稿：“明天晚上公司在君尚会所聚餐，我是新人，第一次就不参加总归有些不太好，我保证不喝酒，一口都不喝，十一点之前肯定回家，好不好？”

　　这是她到这家公司以来第一次全体员工聚餐，怎么可以不参加，可是要参加必须先过了慕桪这一关。她已经摸到规律了，慕桪大多时候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跟他硬着来，两个人都不愉快不说，弄不好连工作都会丢了。

　　慕桪嘴唇一点一点抿紧，眸子里的光芒也渐渐变得冷峻。

　　姜茵声音更轻柔了：“就这一次，我真的不喝酒，好不好？”

　　慕桪慢慢吸了口气：“九点。”

　　姜茵愣了愣，反应过来，小声讨价还价：“十点半。”

　　慕桪：“十点。”

　　姜茵：“……”

　　慕桪挑眉：“那就不要去了。”

　　姜茵急忙应下：“好，十点。”

　　君尚会所是H市最高档的会所之一，也正是她跟慕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豪华式的装修风格，奢华气派、磅礴辉煌。

　　吃喝玩乐了两个多小时以后，姜茵有些透不过气来了，便拉着前端部门的小姑娘苏晚一起出去透气。

　　苏晚是她以前公司前端部门的同事，她也算得上是苏晚曾经的老大，对于姜茵放弃了前端高级工程师的身份和高薪，转行到薪水低得可怜的初级产品经理，着实让苏晚费解了很长时间，好在苏晚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询问姜茵几次发现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以后也就不问了。

　　对于姜茵的偷偷闪婚，苏晚也曾费解过许久，难道美艳绝伦的姜茵老大也会担心自己变成大龄剩女嫁不出去吗？那她容貌身材平平无奇的苏晚是不是要找个男人倒贴了？

　　然而苏晚最大的优点就在于神经特别大条，一而再再而三想不通之后，就自动跳过了，这也导致她的代码写得简直惨不忍睹，连向来淡定冷静的姜茵都不知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过多少次了。

　　她们穿过走廊在旋转楼梯前站了一会儿，苏晚突然眼冒金星地指着另一端VIP专属电梯，软倒在她身上捂着嘴巴惊叹：“天呐！这世上还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吗？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姜茵下意识扶住苏晚望向她指的方向，然后愣了愣。

　　金碧辉煌的大厅另一端，一行四人走进VIP专属电梯，两男两女，最先走进去的男人一袭黑色修身西装，衬着完美身材愈发高大修长，桀骜冷峻的面庞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挽着他手臂的是一位婀娜多姿的高挑美女，凝视着他的视线像混合着烈性胶水，还掺杂着高度糖分。

　　电梯闭合的一瞬，他像似不经意瞥了她的方向一眼，因为太过不经意，她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她。

　　隐约间想起来，慕桪似乎昨天是说过今天晚上有应酬，不过他可没说是来君尚会所应酬。

　　软在她身上的苏晚还没回过神儿来呢，还在那里喃喃惊叹：“如果我是那个挽着他手臂的女人该多好，我也好想跟他近距离接触。”

　　姜茵瞥了她一眼：“苏晚，请记住你是一个女人，女人要学会矜持。”

　　苏晚瞪了她一眼：“矜持有个屁用，女人也有那个幻想的好不好？”

　　姜茵一把推开怀里的苏晚：“滚。”

　　姜茵突然觉得透气透得不是很顺畅，便拉着苏晚往回走，苏晚撇嘴：“想出来的是你，想回去的还是你，茵姐，你情绪这么多变不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姜茵懒得理她，猛走了两步，又愣住了。

　　前方包厢里推门走出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微微带着醉意，神色间隐着一丝不那么明显的慵懒和颓废，抬头看到她，也愣住了。

　　苏晚又瞬间眼冒金星了，花痴地盯着前方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目光在两个人之间绕了一圈，明智地选择了撤退：“茵姐，我先回包厢了。”

　　姜茵淡淡“嗯”了一声。

　　陆瀚勾唇笑了笑，却实在有些苦涩：“想不到走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姜茵心头又涌起一阵酸涩：“还是美国吗？”

　　陆瀚向前走了两步，立在她身侧：“是啊，去实现我的理想。”顿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我如今……也只剩理想了。”

　　姜茵心里更加难过了，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两个人正自沉默，前方包厢突然推门走出来一个东倒西歪的男人，正是姜茵公司人事部总监花齐，这个人的性格跟他的姓氏一样，又花心，又好色。

　　看到姜茵，呲牙一笑，直接晃晃悠悠走了过去：“哎呦，这不是我们公司的女神嘛！我说姜女神，从你到我们公司以来，天天有人跑我们部门问你结没结婚，你说你结这么早婚干嘛呀，天天在一棵树上吊着多没劲。”

　　像似越说越来劲了，一只手直往姜茵肩膀上搭，姜茵正准备闪开，花齐的手腕已经被身旁的男人死死攥住。

　　“这位先生，你好像喝多了！”

　　陆瀚低头睥睨着花齐，手指一丝一丝用力，眸子里的怒色像翻滚的怒云，顷刻滔天。

　　花齐已经哎呦呦叫起来，姜茵怕事情闹大，急忙劝阻：“陆瀚，快放手！”

　　陆瀚看到姜茵焦灼的面色，深吸了口气，慢慢松了手：“这位先生，以后一定要注意，面对女士请礼貌一些。”

　　花齐咬了咬牙，虽然喝醉了，也知道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讪讪笑了笑，转身晃晃悠悠回包厢了。

　　姜茵勉强放下一颗心，陆瀚问：“他在公司也会骚扰你吗？”

　　姜茵急忙解释：“没有，这个人虽然好色胆子却很小，现在也不过是借着酒醉撩闲罢了，我哪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

　　陆瀚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声音轻飘飘的：“他对你好吗？”

　　姜茵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点了点头：“挺好的。”

　　陆瀚又勾起那涩然的笑：“也是，能同意你在别的公司当个小职员，想必对你是挺好的。”

　　姜茵眼中微微酸涩，避开他的视线笑着嘱咐：“一个人在国外照顾好自己，工作起来不要太拼命了。有时间的话，交个女朋友吧，互相也算有个照应。”

　　陆瀚却望着头顶吊灯咬牙切齿说了句：“我后悔了！”像怕她听不懂似的，一字一句补充下去：“后悔四年前的选择。”

　　姜茵睁大双眼，还是控制不住眼中的泪，直直跌落眼眶，努力克制嗓音的哽咽：“或许你选择了另一个，如今也会后悔呢。”

　　陆瀚低头看她：“没有选择过怎么能知道会后悔？”

　　姜茵抬头直视他的目光：“没有选择过怎么能知道不会后悔？”

　　陆瀚死死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自嘲地笑了：“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茵茵，一定要过得幸福。”

　　姜茵眼中又慢慢沁出泪意，陆瀚屈指敲在她额头上，勾唇笑了：“如果不幸福，我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回来的。”

　　回到包厢里，一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上，周遭嘈杂震天，她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到。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似乎又变得糟糕了呢。

　　苏晚在她耳边聒噪了半天，她也同样一句话没听进去，苏晚气得狠狠晃了晃她的身子，才把她的意识艰难晃了回来，然后愣愣地问：“干嘛？”

　　苏晚问：“那个大帅哥是谁啊？”

　　姜茵：“大学同学。”

　　苏晚撇嘴：“单纯的同学吗？一看就知道是你前男友了，你现在都结婚了，把他介绍给我好不好？”

　　姜茵点头：“好啊，他马上去美国了，你也去吧。”

　　苏晚目眦欲裂：“什么！天呐！天不佑我啊！”然后又拍了拍姜茵：“你说你前男友这么优秀，你老公压力得多大啊！我想了，除非是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桀骜男神，否则啊，根本镇不住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姜茵听完心里更加烦了，毫无头绪的烦躁。

　　苏晚在一旁唉声叹气地大叫：“我的桀骜男神啊，我想给你生猴子！”

　　姜茵冷冷瞥了苏晚一眼：“滚。”

　　苏晚：“……”今晚老大明显心情不好啊。

　　十点的时候，丁浩准时给她打来电话：“嫂子，该回家了。”

　　姜茵揉了揉眉心：“好，马上下去。”

　　丁浩补充：“地下车库二层，不是奔驰，是宾利。”

　　姜茵眉心一跳：“知道了。”

　　一路上，车厢里沉闷而压抑，丁浩也不敢说话，为了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丁浩小心翼翼调出一首唯美的曲子，然后身后就传来一个让人打颤的严峻嗓音：“关了。”

　　丁浩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关了音乐。

　　回到别墅，姜茵一言不发直接往楼上走，慕桪烦躁地扯下领带丢在沙发上，声音冷冷的：“回来。”

　　姜茵停下脚步，回头：“有事吗？”

　　慕桪看着她：“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姜茵面无表情：“没有。”顿了一下：“我可以走了吗？”

　　姜茵转身又往楼上走，慕桪几个大步上前扯住她手腕把她按在沙发上，俯身盯着她的眼睛，眸子里怒气翻涌。

　　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每次见了老情人回来就冷漠对他，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啊？她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还说什么如果她过得不幸福，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回来，他慕桪的女人怎么会过得不幸福？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天天被人惦记，这个女人已经是他慕桪的老婆了，就差天天装在自己口袋里时刻守着了，还是会抽出空来被别的男人惦记，真他妈的憋气！

　　还有那个色眯眯的人事总监猥琐男，敢骚扰他慕桪的女人，当时听到汇报的时候，他差点儿就控制不住自己撇下重要客户去暴揍那个猥琐男一顿了。

　　如果不是看到姜茵工作以后整体状态越来越好，那个破工作，早就被他给灭了。

　　他死死盯着她，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茵冷冷笑了：“我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何必让我多费唇舌再说一遍呢。”

　　慕桪直起身子：“我想听你说。”

　　姜茵点了点头：“好，我说。今天在会所跟陆瀚偶遇，他要去美国了，我们道个别，老朋友重逢又别离，心里有些不舒服，掉了两滴眼泪。”

　　她慢慢站起来，抬头看他：“这样可以了吗？需要我写个一万字检讨吗？”

　　慕桪眸子里情绪翻滚，默默看了她会儿，蹙紧眉头轻笑了一声：“姜茵，你真是一点心都没有啊。”

　　姜茵也低头笑了一声：“是啊，我是没有心，你的心却太多了。”

　　转身要走，手腕被慕桪握住：“回来，我有话说。”

　　姜茵挣开他手腕，坐回沙发上，一副沉默等待的模样。

　　慕桪叹了口气，坐在一旁：“莎莎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今天特意作为女伴陪我去见客户的。”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老婆抛头露面了。

　　姜茵想了想，莎莎？好像是见过一面，怪不得今天觉得那个美人那么眼熟呢，远房表妹？的确是够远的，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远。

　　不过，有必要跟她解释这些吗？

　　他在外面的生活，是她管不了也触及不到的，呃……应该是她不想管，也不会触及的。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慕桪没有什么再想说的了，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慕桪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

　　姜茵不解：“我的态度不好吗？难道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才觉得我态度好吗？”

　　慕桪被她噎得哑口无言，见她又要走，下意识一把握住她手腕，她一脸诧异：“还有事吗？”

　　慕桪暗暗咬牙，他怎么就遇到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女人呢，想了想，没好气地说：“我饿了，去给我煮面。”

　　姜茵冷冷的：“我不是你的保姆。”

　　慕桪又死死盯了她一会儿，态度终于软了下来：“今晚喝了点儿酒，胃有些疼了。”

　　姜茵蹙紧眉头，挣开他手腕走向厨房：“慕桪你怎么天天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我建议你去阿晔那好好查查，最主要是把你的脑袋好好查一查，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慕桪狠狠瞪着她的背影，装了些什么？除了你，还能装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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