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亦未寝

　　“你刚才说，神仙也不能抢别人的东西……”
　　萧隐语气几乎是有些委屈了，他想不明白，会什么上一刻才说出的话，下一刻就能反悔。

　　“嗯。”谢尘点头道，“但任何事都有例外，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所以暂时不会将东西还给他。”

　　萧隐自小便聪明，也听得懂这话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以后会还给他吗？”

　　“会。”谢尘没有犹豫。

　　“好。”萧隐又是一点头，脸上半分委屈也不见，“我去告诉他。”

　　***
　　宁闻生在门外紧等慢等，望眼欲穿，都想去偷听了，又迫于良心的谴责退回来，站在树下来回踱步。

　　终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宁闻生面露喜色，又在看清萧隐身边没有飘着系统时笑不出来了，眼见他手上也是空的，宁闻生果然失望地叹了气：“他连你也不给吗？”

　　宁闻生心道：“这么可爱一小孩都忍心拒绝，这神仙的心怕是石头做的。”

　　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脸上的失落，蹲下来对萧隐道：“虽然没要到，但也辛苦你跑这一趟了，晚饭我来做吧，你想吃什么？”

　　萧隐也就是年纪小，别的倒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住在这里这几日，一日三餐全是他做，宁闻生想去帮忙也常常只会得到一句“不用了”，弄得宁闻生怪不好意思的。

　　这哪是他在养小孩，分明是小孩在养他。

　　系统要是没被神仙收走，看见一小孩忙里忙外的，反观他这个清闲混吃混喝的宿主，估计要念叨他好长一段时间。

　　主动请缨，不但能答谢萧隐，还能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一举两得！

　　但萧隐显然是担忧的，别的小孩张口就是“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的，萧隐却只是问：“你……会做饭吗？”

　　“小瞧我？”宁闻生好胜心一下子就上来了，说话也不过脑子，“我做饭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做。说吧，想吃什么？包在我身上！”

　　萧隐于是想了想，问他：“糖醋鱼，你会做吗？”

　　“啊？”宁闻生拍在胸前的手都顿了下。

　　“糖醋鱼。”萧隐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我娘做的，很好吃。”

　　“你会做吗？”萧隐又很认真地问了一遍。

　　宁闻生：“……”
　　你都把你娘搬出来了，我敢不会吗？

　　“……会。”宁闻生强行逼迫自己点了头。

　　***

　　屋内。

　　“尊贵的云都来的无息上仙，怎么着，关了我这几日，愿意把我放出来了？我可真是感激涕零，受宠若惊呢。”

　　熟悉的语气和腔调，谢尘听了第一句就没忍住皱了眉。

　　“他要见你。”

　　“哦～原来是为了他。”系统恍然大悟一般，却极其做作，“那我更是要感激上仙了，这么替我的宿主着想，这份情宜可真是让人动容。可惜啊……”
　　系统卖关子一般，拉长着调子道：“他现在不记得你，恐怕也不会知道你这份好意。”

　　这些话没一句是谢尘爱听的，但他却没反驳，只平静道：“看来你没忘。”

　　“忘了什么？”系统明知故问，但惊疑的语气配上小孩子的音色，足以以假乱真。

　　谢尘却不答话，只是盯着它。

　　系统笑了声，又拖着长音：“啊……是指和你的约定吗？和上仙的约定，我怎么敢忘呢？”

　　光听内容是不敢忘，听语气倒像是从来没记得。

　　谢尘倒也不气，只平静道：“不敢忘最好。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交易，我既选择信任你，也请你担得起这份信任。”

　　系统又是一声笑，漫不经心反问：“我若是担不起呢？”

　　谢尘不知为何愣了下，像是不解，但很快他就答道：“那就担不起。”
　　语气听不出来什么起伏，只像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陈述。

　　而这类似的话，还有另一个人也说过。

　　饶是现在见人就怪声怪气的系统也不免有一瞬的沉默，而后才叹道：“哎呀~想不到上仙还是这么惦记我家宿主，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还真是心善。”

　　“心善谈不上。”谢尘却否定了他的话，道，“你担不起便担不起，但因果往复，你也会付出代价，即便……”
　　话到此处，他顿了下才又道：“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不知天道能否约束你，但‘因果’二字，你不会是例外。”

　　这一次，系统沉默了很长时间。不过，再开口时却依然是怪里怪气的：“上仙呐，你这说得云里雾里的，我可听不懂。”

　　谢尘盯着他，像是要看清那层蓝色外壁后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说这话的人又是什么神情。但他终究没有动手，也没有说反驳的话。

　　他只是毫不在意道：“那就听不懂吧。”

　　这回，系统终于无言以对。

　　***
　　“糖醋鱼糖醋鱼，你看我长得像不像糖醋鱼啊？”

　　宁闻生看路边的花草木石都带着点怨气，一脚将石子踢到了河里去。

　　他向萧隐要了装鱼的篮子和鱼叉，一个人到了河边来。

　　其实鱼当然也可以去镇上买，但他身无分文，又不好意思去找某个有钱的神仙要，便只能亲自来动手抓了。

　　他将篮子放在岸边，卷了裤腿和衣袖，拎着鱼叉就往河里去。

　　说来很奇怪，踏进河的一瞬间，宁闻生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但也仅是那一瞬间。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挑了一个地方站定，等鱼来。

　　捕鱼的过程并不漫长，鱼会从哪个方向来，该用多大的力度朝哪里叉下去，宁闻生都了然于心，简直是无师自通。

　　“这么厉害啊我，什么时候觉醒的这方面的天赋？”
　　宁闻生看着篮子里的两条鱼，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忍不住自言自语。

　　“天赋总是出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宁闻生感叹般摇了摇头，并不深究。

　　回去的路上宁闻生还在琢磨着怎么去求屋里那个神仙，让他把系统放出来，他好问问菜谱……

　　但万无一失的方法是想不出来的，求人的言语是一成不变的，宁闻生死活想不出来该怎么说服谢尘。

　　不过没想出来是一回事，真见到人了又是一回事。宁闻生跨过门前那条水沟，沿着石板路走进院子，刚到屋门口还没等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宁闻生一抬眼，谢尘就站在眼前。

　　这么一前一后的，不像是他要求人，反倒衬得像是里面的人出来迎接他似的。

　　宁闻生脑子拐不过来弯，没想着寒暄客套两句，直接五官一皱脸一丧，一句“上仙求你了”脱口而出。

　　谢尘丝毫不怀疑，下一刻这人估计就得给他跪下了。

　　为免发生这种事，谢尘先入为主道：“进来吧，我有话同你说。”
　　言罢便转身进了屋，宁闻生一箩筐求人的话说不上第二句，便赶紧跟了上去。

　　他的指骨还在这神仙身上，骨哨一日不毁，他事事只能听从这神仙的差遣。这事他记得很清楚。

　　尽管他并不乐意受制于人，也不愿意听从谁的差遣，但他依然觉得这场交易还算公平。

　　不管怎么说，谢尘终究是医好了他的手指，他是欠着谢尘人情的，多顺着点这神仙的意也是应当。况且除了将系统强行收走一事，谢尘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和谢尘的相处算得上和谐，照目前的了解来看，他甚至觉得谢尘是个不错的神仙。

　　“哎？萧隐呢？”
　　宁闻生进屋后看了一圈，没看见萧隐，扭头时顺口就问了这么一句，俨然将进屋前那句“我有话同你说”忘在脑后了。

　　“在他房内。”谢尘答了他的问话，又道，“你去了河边。”

　　不是在问，是完全肯定的语气。

　　宁闻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篮子和鱼叉他早就放在院里了，谢尘推门时应当没看见才对。

　　“抬手。”谢尘平静道。

　　宁闻生依言照做，连句缘由也没问。

　　就见对面的神仙伸了手过来，指腹从他腕部划过，又举到他眼前来给他看。

　　宁闻生早在这人手指触碰到自己时就懵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换个人来他指定不至于如此，可就是没由来的，酥麻的感觉透过皮肤深入骨缝，在一瞬间流遍了他全身，他整个人轻微一颤，手指都跟着蜷缩起来。

　　此时，看着神仙堪堪停在眼前的手指，他更是不知作何反应。

　　“湿的。”谢尘开口道。

　　“湿……”宁闻生低头四处乱看，像是要找东西，但慌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好半天才将目光聚集到自己手上，注意到了湿透的袖口。

　　他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在河边抓鱼时，衣袖和下摆都被溅湿了，袖口尤其严重，大片的湿痕，向上一直蔓到了手肘的位置。而袖口处的手腕被衣料捂着，摸上去也是一片湿意。

　　谢尘让他看的，正是从自己手腕处沾去的水痕。

　　见谢尘迟迟没有放下手，宁闻生只好答道：“确实是湿的，我去抓鱼了。”

　　谢尘这才轻捻了下手指，收了手，应了声“嗯”。

　　“上仙……要同我说什么？”

　　“那孩子说，这是你的东西，即便我是神仙也不能抢走，理应还于你。”

　　谢尘说着，轻抬起手，掌心便浮现出系统来。蓝色的球体周身环绕着几缕淡金色的光尘，像流沙一般。

　　宁闻生本就有一堆话等着问系统，此刻眼里的欣喜更是毫不掩饰，伸了手就要去拿。

　　然而，谢尘却躲开了他的触碰。系统也跟着他手的偏移一起移动。

　　对上宁闻生充满疑惑的目光，谢尘又道：“但我说过，在它恢复如常之前，不会将它放出来。”

　　宁闻生：“……”
　　上仙，请你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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