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爱

　　少女时代，她是爱梁叶秋的。
　　那时候甫入大学，第一次见到梁叶秋的时候，喜欢的情愫便慢慢滋长。不仅因为他的年轻俊朗，也不止是他的温文儒雅，她喜欢他在上课时口若悬河妙趣横生，也喜欢他在课余与同学们探讨时的认真包容。
　　梁叶秋，恰如他的名字，诗意而让人心生眷恋。
　　她的羞涩的恋情，缓缓而又醉人地展开，一切都好，除了——他的多情。
　　她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把握——是呀，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处于如梦入幻中的大学女生，会有谁不喜欢接近他崇拜他呢？
　　而他，乐在其中。
　　她告诉自己，这是他的生活方式，爱他，便要学会忍耐和包容。
　　于是，日子平静如水，他们的爱情，在相敬如宾中不淡不咸地进行。
　　没有口角，没有争吵，太沉静，令她想到了死水微澜。
　　她突然开始恐慌——
　　“叶秋，我们结婚好吗？”
　　他微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轻摇着头，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洛一，不，我不想结婚。”
　　问他之前，她毕竟还存有一线希望，只是，在听他回答之后，她便彻底绝望。
　　他说“不想”，而不是“现在不想”。
　　他是发出柔和吸引光芒的月亮，引来无数闪耀的星星追逐。
　　众星拱月，而她，只不过是数不清当中的一颗。
　　他粉碎她最后的梦想，残忍地连半点奢望都不肯留给她。
　　她累了，甚至有些悲哀——在星光耀尽之后，在更多更美的星星中，他甚至不会注意她的消失吧。
　　于是，毅然决然，抽身而退，以免，作茧自缚。
　　……
　　“为什么要走？”
　　黄洛一恍然回神。
　　此刻，梁叶秋坐在她对面。时隔六年，他们再次相见。
　　俊朗、儒雅、成熟，以前有的，一点也没有少；以前没有的，岁月赋予了他更多。
　　她低头，望桌上的奶茶，是但伟买回来的，还有余温。
　　“洛一？”见她不答，梁叶秋有些急切地唤她，伸出手去，想要去抓他她搁在桌面的手。
　　孰料黄洛一拿起奶茶啜吸，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避开他的碰触。瞥了有些尴尬的梁叶秋一眼，她视线向下，目光落在他横亘在桌面的手上。
　　梁叶秋顺着她的目光望自己的手，无名指上，是一枚别致的钻戒。
　　彼此之间，突然安静下来。
　　“很漂亮。”过了一会儿，黄洛一淡淡开口，从餐盒中拿了酥饼，似乎真的饿了，也并不在乎在梁叶秋面前大快朵颐。
　　“谢谢。”她的态度，令他有些意外，以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地讷讷回答。
　　“你太太的眼光很好，这一款戒指，很适合你。”能这么平心静气地与他说话，连黄洛一自己都觉得惊讶。顿了顿，她微笑，“我本没想到见着你的，没准备结婚礼物，不好意思。”
　　“洛一！”梁叶秋终于忍不住低声叫起来，表情很不好，似乎是在尽力忍耐当中。他直直地望着她眼睛，似乎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你在祝福我，是真心的吗？”
　　黄洛一轻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呢，梁老师？”
　　“不要叫我梁老师！”梁叶秋腾地站起来，大步绕过桌子站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起来，与他对视，“我在问你，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
　　他不能容忍她这样平静，他受不了。当初逃走的是她，应该是她心虚，而不是他，如今心潮起伏，乱了分寸。
　　“去什么地方，那是我的自由。”黄洛一撇开他的手，“而你，本来也是我的老师。既然是老师，很多事，我想，你无权干涉。”
　　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描淡写，梁叶秋愣了一下之后，几近失控地吼起来：“我不仅是你老师，我还是——”
　　“还是什么？”不等他说完，黄洛一就打断他的话，“是我的恋人？男朋友？没错，我承认。”她不畏惧地直视梁叶秋的视线，直到他的目光，先逃离开去，“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梁老师，是你自己说的，未来有无数的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梁叶秋才笑起来：“好得很，洛一，你先逃开，却还要给我强加罪名。”
　　眨了眨眼，她背过身去，走到窗前。
　　——不是装的，他的声音，她听得出来，有些酸楚。
　　“我没有逃。” 她望窗外的风景，却是在对身后的梁叶秋说话，“我只是放弃。”
　　“为什么？”梁叶秋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他烦躁地耙自己的头发，抬眼望黄洛一的背影，“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他急切地想要表达，“洛一，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
　　黄洛一的心，轻颤了一下。是了，是这个，喜欢和爱，终究是不同的。
　　“你对我很好。”她闭上眼，微微叹息，转过身来，再睁眼看他，“只是，我不适应罢了。”
　　见梁叶秋张口又要说什么，她摇摇头，制止他，示意他听自己说完：“无论一个女人外在表现如何，骨子里，都希望男人给她承诺的。”低眼，眼睫动了动，“即便爱你，也不能免俗。”说到此，她抬起头，望着他，笑起来，“我曾以为是你对爱情的态度如此，原来，只不过，我不是你适合的人选而已。”
　　如此，心下释然。
　　“只是这个原因？”见她笑得云淡风轻，反而是自己，心情不堪，梁叶秋颤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不可以。”黄洛一不等他说完，断然说道，“时间太久，感情，已经淡了。”
　　说的是实话，否则，不可能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仿若老朋友一般聊天。
　　长吁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轻松不少。一条心锁，喀嚓断开，困了好久，终是还她自由。
　　“看来我对自己高估太多。”梁叶秋苦笑。她拒绝的眼神，明白清楚地告诉他没有回转的余地。“感情之事，我一直可以把握——除了你，洛一。”
　　“是吗？”黄洛一淡淡道，拉开窗帘，阳光倾洒一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尽是暖冬的味道。
　　“只要你不逃开，只要你肯说出当初的想法，我会给你承诺。”他望着她侧面优美的弧度，恬静淡雅的容颜，突然痛恨当年的自己起来，“六年来，我最在乎的，始终是你。”
　　黄洛一转过头来看他：“那么，六年后，或者很多个六年，你在乎的，应该是你太太了。”
　　“你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将自己伤感的情绪收敛，梁叶秋望着她。纵使不甘愿，但她说得没错。他是明白人，怎会不明白应该抓住到手的幸福。“我想，至少我们的见面，应该会波澜壮阔一些。”
　　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话题也轻松了不少，黄洛一轻笑：“那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
　　梁叶秋也笑了，他转身，似乎准备走，突然又定住，回头看她：“不过，我想今后，还是会想起你的。”
　　“偶尔吧，别太多。”黄洛一好心地建议，“再好的女人，也会吃醋。”
　　“我记下了。”梁叶秋点点头，“洛一，你的心境，比以前好了太多，是什么人，改变了你吗？”
　　应该是的，六年前，即便是他伴她身边，也能感觉她的患得患失；而如今，她放得开手，洒脱不少，
　　“兴许吧，我不太确定。”黄洛一回答，笑意更深。
　　梁叶秋不再问了。恰如黄洛一所说，他不了解女人的心思，但至少，他看得出，她笑容中含隐的内容，姑且可以称之为幸福。
　　他伸出手去，她也伸出手来，两手交握，很轻很轻地握了一下，而后分开。
　　彼此都懂。
　　他起步离开，没有回头。
　　她立在原地，平静地望着他离开。
　　开门声，关门声。
　　她走过来，重新坐下，望着桌上的食物，这才注意到，除了自己先前吃了的酥饼，一切都摆放地好好的。
　　真奇怪，好好的，突然想哭。
　　有人叩门，她不理会，定定地就这么一直望着，出了神。
　　门被由外打开，接着是急急的脚步，而后，突然顿停在她身后。
　　“黄——”低低的声音开了头，又停下，然后，是一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双肩，“洛一？”
　　试探的，还带着胆怯，很低很轻，似乎怕惊着了她，又怕她为这样的称谓，恼怒一般。
　　缓缓转过身，她抬眼，望上去，见着的，是一双关切的眼眸。
　　“你没事吧？”见她不言不语地盯着他，但伟的脸，竟泛了些红晕，紧张地看着她，“我见他出去，敲门又不听你回话，我就——”
　　声音嘎然而止，他僵硬了身体，低头望伸手环住自己的腰身的黄洛一。
　　“你——”他不敢动，两只手臂不知该放哪里。
　　黄洛一埋首在他胸腹间，听他砰砰的心跳，闷闷地开口：“你有话跟我说的，是不是？”
　　他没吱声，倒是心跳，更急了些。
　　她不急，耐心地等。
　　“好吧。”过了一会儿，才感觉他小心地将手环过来，搂住自己，而且还努力地在吸气，似乎在控制自己，以免出口的话呛着了他自己——
　　“洛一，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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