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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打开那扇门
“爱,最终冲破苛酷生存的藩篱,它如此独特,在快乐中日渐丰盈;它如此忠贞,在痛苦中历久弥坚。
这样的爱,生活的黑暗无法遮蔽它的面孔,在生命最卑微的欲求中,爱是如此的伟大,但在坟墓的宁静中才会变得比伟大更伟大。”
梁默很久之前读过这首诗,那时候他只相信最后一句话。他总认为:伟大的爱就是死亡,遗忘或是放弃——所有形式的爱都使爱变成了一件荒唐的事。
但是现在他觉得,给爱冠上伟大的名号,反而是对爱的压迫。
他也不太想让自己的爱情变成悲剧了,尽管那会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虽然糟糕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经常很荒唐,但是爱这个荒唐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时,却没那么糟糕,甚至有些美好。
太渴望爱的心,在决定接受爱的时候,怎么可能会适可而止,而在去爱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掩饰得滴水不漏。
理智冷静为狂热的爱戴上了太漂亮的头衔,用来迷惑自己。
说完那段话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依偎了很久,梁默伏在棠言的肩上沉沉睡去,棠言也靠在那个玩具熊上睡着了,他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梁默头一次觉得一觉睡到天黑再醒来的感觉,没有那么令人心慌。
晚上的时候,棠言还是做了几道菜,说是本来准备晚上请他出去吃,不过现在估计也没这个心情时间了,以后补上。
棠言的家里有两个卧室,租的时候他想着价钱差不多的话,有两个比有一个好点,一间当了他的卧室,另一间就一直空着,立马除了一张床,床头柜,还有几个装着杂物的空箱子。
家人来的时候收拾一下还可以住,他就没怎么动过那个房间,没想到的是,梁默成了入住的第一个人。
“其实你不用拿这些新被子床单什么的,”梁默一边和棠言铺床一边说,“去我那里的床铺收拾出来就好了。”
“时间有点晚了,再说,你确定今天还想过去吗?”
“那倒也是,过两天再说吧,我把那些东西拿过来,哎,不对,”梁默意识到了什么,“等我马上找到房子把东西都搬到那里去。”
棠言逃枕头套的动作慢了下来,试探地说,“不过,找房子这事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你那边房租到期了怎么办?你就先放我这就行。”
“你想让我就这样和你住一起吗?”梁默坐在刚铺好被子的床位看着倚在床头目光躲闪的棠言问,“那我要付房租的。”
“不付也行的。”
“那可不行,怎么有房子能白住呢?你这二手房东小心思很多啊。”
“没别的心思,”棠言赶紧为自己辩解,“就是想能多照顾你一点,让你过得更好点……”
“你是觉得我一个人过得不算好吗?”
“可能你会觉得自己过得不算差吧…….可是之前每次去你家,都会觉得你一个人过得太简单,怎么说呢,少了点生活的气息.....”
没什么家具,也没怎么装修的房子,客厅总是拉着窗帘,卧室门总是会反锁着,总是有种随时就能离开的感觉。就像今天一样,说走就走,没有任何留恋的地方。
“是不是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梁默低头看着棠言拿出的米黄色被套,上面竟然还印着小碎花,“我也觉得。”
“不是死气沉沉,就是太冷清了。如果你真的愿意住在这里的话,我们可以好好地把它布置一下的。我也是才住了不久,很多家具这些,都是原来房东留下来的,我正准备把一些换一换,把它好好装修一下呢。”
“听起来很不错。”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啊?”棠言的语气抑制不住地跳跃,“我也比较喜欢简约干净点的装修。”
“米色系怎么样?”
“当然可以,不过这个不着急,我们以后好好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棠言说完起了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下了。
“怎么了?”
“你——需要这个门的钥匙吗?”棠言有些慎重地开口,“很久之前,送你回家那次,你的卧室好像都有钥匙用来反锁门的。”
梁默看着一脸担心会不会冒犯到他的棠言,忍不住笑了。
“如果有你在家里的话,那我就不害怕卧室门被突然打开,就不用反锁了。”
“放心。”
“嗯。”
梁默原来卧室的门从里面和外面都是可以反锁的,从外面锁需要钥匙。
这个习惯,很久之前就养成了,从五六岁梁默开始一个人睡一间卧室的时候。
反锁卧室门,总会给人带来些安全感。
如果有鬼的话,不管什么把门锁得多么紧,都挡不住它的出现,但是可以挡住人。
挡住一些飞溅的玻璃杯碎片,砸坏的板凳或者垃圾桶,挡住一些不堪入耳的争吵喧闹,和一些无故牵引的怒火。
背靠着门的梁默抱着很破的黄色玩具熊,捂着自己的耳朵,可以自己给自己唱幼儿园的儿歌,可以自己给自己讲童话书里的故事,可以想象自己像小鸟一样飞起来,飞得很高很高,飞到很远很远,找到妈妈。
可那扇门还是在推搡中撞开了,混着酒味的飓风将鸟儿从天空掀倒在地,他落在泪水积攒成的玻璃屑中,看到很多血滴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和那个嘈杂混乱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再到后来不允许拥有秘密的青春期。
喜欢呆在学校的很大原因是不想呆在家里,却又无处可去。
严格限制的零花钱,必须说出地点与去处的外出,和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破手机,让他的青春了然乏味,只能从某些书里,找出自己渴望的东西,比如快乐自由,用来缓解他们嘴里的痛苦贬低。
一人呆着时猛然打开的房门,无人呆着时被翻乱也没有掩饰的桌子、床铺,或是衣柜,让他尽可能地减少着自己在这个屋子里存在的痕迹,少些珍贵的东西,不至于都被小时候那个黄色的玩具熊一样当成垃圾丢掉。
也曾试图抗争,用买来的锁重新锁上了门,可被撞开后酒气熏熏地辱骂,和落在脖颈上砍偏的巴掌,让他很久都没办法从那扇门里面走出来。
合不严的门缝后面,总有双眼睛盯着他。
后来,他一个人住,就算大门没锁好,卧室门也会锁得很严实。
不再有争吵到深夜的声音,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忧一整夜,有地方有能力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必须拥有的珍贵物品了,只要有个地方能好好睡觉就行。
冷清又怎样,热闹又怎样,一个人怎样都好,可是两个人……
“咚咚。”
是两声很轻的敲门声。
“你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客厅了。”
是棠言的声音。
“什么?”
他听见自己大声问。
然后看见门一点点打开,门缝一点点透出光,有人从门后走了进来,用一种轻松愉快的声音说。
“你的玩具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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