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鬼狐世界求生指南

　　“你那灵药是什么来路？可别以为编两句天上有地下无的瞎话出来，就能唬住你爷爷。”这是那个说话自带金属刮擦音效的升级版李逵。

　　“是真是假拿出来，让我们先验验货。”这是他旁边精瘦着一张驴脸的搭档。

　　见这两个鬼差彼此丢过一个眼神，眼见着周遭僻静无人，脸上便都带出了一副凶狠奸猾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朝她俩步步紧逼过来。蓝珂心中估摸着他们这是想要黑吃黑了，又怎么可能乖乖地把灵药拿出来？身后的翠娘吓得紧紧攥着她的袖子瑟瑟发抖，蓝珂心中也暗自后悔：

　　自己先前只一味想着这种买卖见不得光，要在僻静无人之处才方便勾兑，却为啥没想到，胆敢在阎王手底下作假的鬼差，又岂会不敢对一两个来历不明的小鬼杀人越货，做出灭口之举呢？

　　“二位……”蓝珂强抑声音中的颤抖，鼓起勇气梗着脖子继续说下去：“二位鬼差大人，我们这段时间住在奈何桥边孟婆的小楼里，那宝贝灵药自然也是放在那里的。你们若是同意我的交换条件，到时候我自会把药取来交给你们。”

　　关键时刻，蓝珂想起了刚才躲在奈何桥边不远处看到的，这两个鬼差押送着要去投胎的鬼魂，与孟婆交涉时的情形——相较于他们对待其他鬼魂所表现出来的凶狠倨傲，他们当时面对孟婆的举止，则可以算得上是相当恭谨的。想来他们对孟婆定是有所顾忌，所以这时，她就赶紧把孟婆搬出来镇场子了。

　　蓝珂一边说话，一边紧张地握起拳头紧盯着对方，已经暗暗做好了随时拔腿便跑的准备。见两个鬼差听着这话，逼过来的身形便犹豫着滞了滞，彼此间又交换了一个犹疑的眼神，她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

　　“刚才我们跟孟婆正讲着故事，被过去投胎的鬼魂打断了，我们都说好了，过一会儿还要继续回去讲故事的。这笔买卖你们到底做不做，不如赶紧给句痛快话儿，免得孟婆等得着急了过来找我们。”蓝珂说完在袖中用力握了握翠娘瑟瑟发抖的手，试图让她快速镇定下来，不要坏了己方谈判的气场。

　　两个鬼差心知孟婆爱听故事，这是地府中无人不晓的。此时虽然无法据此求证眼前这两个小鬼与孟婆的交情，但想来既便是错信了她们的话，自己也并无什么太大的损失，只是没捡着白占的便宜罢了。

　　“罢了，三界之内，能炼出此等灵药者，统共也就只有那么师徒两个，你说说你那灵药的来路，咱们也就能猜出个子丑寅某来。”那个升级版的李逵斜乜着蓝珂说道。

　　“我这颗灵药，是一只修炼了近五百年，最擅长给凡人治病的银狐，花了三个月为她的情郎所炼的。你们若是想要，需得答应替翠娘改了她前世自尽身死的那一笔帐……改成被人所害也好，或是喝水呛死也罢，总之，只要她过了阎王爷那一关，没有被判进地狱里受刑，我就把这颗灵药交给你们。”

　　两个鬼差互相交换过眼神，那个精瘦的驴脸小声嘀咕道：“听她所说，倒像是昨日自废修为，来咱们这儿转世投胎做了凡人的那个狐妖莲香？”

　　“你再说说，你那灵药是什么颜色的？”升级版李逵听她说的情形与那最擅炼药的银狐莲香对上了，此时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

　　“药是红色的，她送给了我的一位狐妖朋友，我朋友又转送给了我……你们到底有没有能耐替翠娘改命啊？不要光在这里套我的话了，你们要是做不到我说的条件，那灵药再好，你们也别想得到！”

　　蓝珂见拉虎皮做大旗的路数颇有成效，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开始支棱着硬气起来，转换了谈判的主客地位。

　　“你还真别小看了我们这些当差的。上次有个孤魂野鬼，在外头飘荡了不知几万年，还不是哄得你爷爷高兴了，抬抬手就赏他去了人间最好的一户人家投胎。”

　　升级版的李逵听说蓝珂还跟狐妖攀上了交情，不由得对她有点儿刮目相看的意思，同时也有点儿被激起了胜负欲，便抬出了他们的这桩手笔，似乎对此颇感得意，说时朝着他的搭档会心一笑，笑的很是意犹未尽。

　　“就是，那可是人间当朝唯一得了善终的开国功臣之家，他一个孤魂野鬼，只要肯用心孝敬爷爷们，如今也投胎到了那样的好人家。你们运气好，碰上了我们，莫说是修改一笔前世的死因——若能拿出两颗莲香所炼的灵药出来时，便是要修改下辈子的命格去做个千金大小姐，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呀？”精瘦驴脸的搭档心领神会地一唱一和起来。

　　“怕没这么容易吧？我可知道阎王爷那里有生死簿和阴阳镜，上面能看出所有鬼魂的功过是非。要改肯定没那么好改的，所以我们才求到你们这里来……不过你们也别说那些大话诓我，我定要等着翠娘过了审判时，才肯交出灵药来的。”对方先前既已有过想要硬抢的意思，这时无论怎样吹嘘，蓝珂都有些信不过他们。

　　“不瞒你说，阎君的那两样法宝正是前些时候丢了些日子，生死簿找回来时，上面便出了许多纰漏……”升级版李逵有些得意忘形地说到这里，忽又打住话头左右扫视了几眼，见左右无人，才又压低了声音凑近蓝珂继续说道：

　　“你若诚心做这买卖，咱们便趁此机会改了她前世的因果，明天便让她过审，审完你便把灵药交出来。若是敢耍什么滑头，别忘了你们的来世还握在我们手里！”

　　买卖就这么说定了。蓝珂本已做好了或许要给出两颗灵药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两个鬼差原来只是虚张声势看着吓人，论起谈判桌上你来我往的交锋，他们比起她这个饱经后世职场磋磨的小白职员，都还差了好一大截。

　　现在小跟班算是保住了，救命的灵药也比预期中多保留了一颗，蓝珂的心情大好，想到手中还有两颗灵药兜底，按照先前那个升级版李逵透出的口风，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浪够了，再去找他好好谈谈，说不定都足够给自己弄个皇后娘娘来当了？

　　带着这种来去自如的优越感，蓝珂忽然觉得地府中随处可见的雾气，好像都不像先前看起来那么暗沉压抑了，反而倒有了几分雨润烟浓的缱绻韵致。

　　转脸瞥见翠娘仍是满脸忧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明天你的事就能有个了结了。你不会还在担心那个什么……什么德，就那个淹死鬼吧！”

　　见翠娘被说中了心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蓝珂只好继续安慰她：“他一个孤魂野鬼，连地府都进不了，还能手眼通天不成？不可能次次都能查到你投胎转世的地方追过去的。”

　　“你不知道，奈何桥旁边立着一块三生石，可以看见所有魂魄的前生后世。地府里既有这般一心谋求私利的鬼差，也难怪我前两世投胎，都会被赵冠德找了过来。”

　　“……”蓝珂很无语，她不得不承认，翠娘分析得很有道理。自己现在因为这些以权谋私的鬼差所得到的方便，比起他们因循私利而给整个轮回系统所带来的苦难与不公正，可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亏得自己先前还挺沾沾自喜的……算了算了，本来自己被带来地府，也是他们的系统出了纰漏搞出来的冤假错案。现在自己也不过是挣扎求存罢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又想起那个升级版的李逵刚才吐露的信息：生死簿和阴阳镜丢了——这样的大事，也能随便张口就来？这地府果然管得跟个菜市场似的，还是简易凉棚搭的那种菜市场，四面漏风！

　　啧啧，看看这地府的企业文化：老大弄丢了法宝，这些鬼差不说帮着遮丑，却是急着拿出来显摆？想到这里，蓝珂突然觉得自己又被启发了新的思路：

　　自己作为一个弱小的鬼类，除了可以跟着小狐狸混以外，若是碰上了其他的妖精，打起交道来恐怕还是很有风险。况且像碧灵丹这样的好东西，一个妖精要几十上百年才能炼出来一颗，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贵，若指望拿这门生意当主业，自己还不得吃了上顿就没下顿？

　　还有刚才那鬼差说，小狐狸给的那种能救人命的灵药，在三界之内也就只有那么师徒两个才能炼制出来，可见也是没法量产的。那自己必须要开拓新的门路，才能在投胎前的这段时间里过上好日子。

　　就比如说，可以替阎王爷搞搞地府的企业文化建设嘛！想到这里，蓝珂努力笑出一个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又拍了拍翠娘的肩膀：

　　“你到底怎么伤害那个淹死鬼了？说出来咱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化解的办法？”

　　翠娘长长叹息一声，一边随着蓝珂往孟婆的小楼走去，一边慢慢回忆着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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