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 虎瑶]轩尼诗拿铁

　　2013年那年的夏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黄瑶是在放暑假，从机场回高家的路上才一一知晓的。
　　一件，是高蒋两家正式和解。高启强放过了蒋曌，蒋天退回了边界，赵立冬的黑白两只手终于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平衡，情侣大街的项目将由他们共同开发，作为打开合作大门的印证。
　　另一件，则有些出乎黄瑶的意料——高启盛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黄瑶喉咙一紧，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的父亲是否已经成了一枚弃子？唐小虎适时地安抚了她，“阿盛刚回来没两天，这几天强哥很不高兴。”
　　见黄瑶的神情松快了些，唐小虎挪了一只手，自方向盘上抬起，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没再多言其他。
　　黄瑶还不知道，在她上回离开京海返回学校后，也是蒋曌的事儿正式画上句号，两家和解之前，强哥同老默，长谈过一次。具体聊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唐小虎唯一知道的信息，不过就是，秘书已经给老默订好了再次奔赴澳门的机票。
　　结果老默人还没走，高启盛回来了。

　　高家这几日，用鸡飞狗跳形容，绝对不为过。
　　高晓晨那边，不知跟什么人混在一起，迷上了摩托车，现在活脱脱一个机车少年，每日到处飙车，很不省心，搞得陈书婷十分心累。
　　而高启强，则对着他那擅自入境回来的弟弟，有火发不出来——确实是自己想让老默在境内多留些时日，等到跟蒋家正式和解再走，这一下子，便给足了高启盛可乘之机。
　　同时，高启强又有敏感的不安，高启盛回来的理由，翻来覆去也只不过是“老默从没回来过这么久，我担心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可当他真让弟弟跟老默再一起打包滚蛋的时候，阿盛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纠结。于是高启强认定，他的好弟弟，又有事瞒着他。

　　黄瑶再次见到高启盛时，几乎是立马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乖巧地喊了声“盛叔”，高启盛只简单点点头，并没有投给她过多的关注，黄瑶于是好整以暇细细地打量起了这个阔别多年的男人。
　　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老天似乎对高启盛很是偏爱，给了他机敏的头脑，不错的皮囊，连时间，都没在他身上、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仍是带着一副银丝无框的眼镜，看起来斯文至极。
　　可黄瑶就是嗅到了危险。

　　那算是高启盛回到京海，第一顿接风洗尘的家宴，却吃的十分冷场。
　　先是高晓晨迟到，而后是陈书婷早退，高启兰临时有手术还没到，中间唐小虎兄弟俩不停进进出出地接了无数个电话，一顿饭安安稳稳吃下来的，几乎只有黄瑶。
　　高启盛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黄瑶，他擎着酒杯转脸冲黄瑶笑了笑，“瑶瑶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满桌上，还是你最懂事儿。”
　　黄瑶当然知道高启盛的机锋是冲着谁，但她无意替高启强打扫战场，便只是两只手端起酒杯，与他的轻碰了下，笑道，“都是高叔叔教的好。”
　　如今人后，特别是当着唐小虎，黄瑶更多的喊高启强“强哥”，但人前，高启强仍旧是她尊敬的“高叔叔”。
　　“还是老默有福气，哦，还有小虎。”
　　高启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瑶于是也只好陪了整整一杯，她酒还没咽下去，听到高启盛复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差点呛住。

　　蒋曌的事情过后，黄瑶同唐小虎的关系，几乎不再回避众人，更不必说，原本，可能也就只有高晓晨一个傻子被蒙在鼓里。龙叔虎叔的手下们，现在人前还是喊黄瑶“大小姐”，人后叫得更多的却是“嫂子”，高晓晨知道了之后，一边对黄瑶忽然抬了辈分十分不满，一边连着一个周，见了她都只说“我操，黄瑶！牛/逼啊，黄瑶！”
　　黄瑶动过要不要借机离开高家的心思，但理智摆明了告诉她，还不到时候。更不必说，一切端上了台面之后，陈书婷早早大大方方地给唐小虎封了一个红包，大有认下这个侄女女婿的意味。

　　黄瑶回过神来，她陪着笑正想着该开口说点儿什么，高启兰进门，解救了她。
　　“哥，哥！”
　　旋风一般的白衣佳人闪进来，拥抱了黄瑶面前的男人，黄瑶暗暗舒了一口气，她觉得有些不安，却不知道那不安是从何处倾泻而来。

　　目光转向京海市公安局还没熄灭的灯火。
　　安欣正低头吃着盒饭，忽而一打卷宗扔在了他桌上，激起星星点点的灰尘在灯下飘荡。安欣却是头也不抬，“干嘛？”
　　“你猜谁回来了？”
　　安欣端起盒饭，瞅了眼卷宗，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吃饭呢。”
　　“高启盛回来了，安欣，高启盛回来了。”
　　安欣眼皮跳了一下，继续扒拉他的盒饭，没扒拉两口，他终于忍不住，含糊发话，“所以呢？”
　　“所以当年断了的线……”
　　“张彪，”安欣好像终于吃饱了，舍得放下筷子，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当年都没找到证据的事儿，今天你一样找不到，你能怎么样？限制高启盛再出境吗？有什么理由？”
　　“我看你就是在禁毒支队养废了！”张彪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安欣，手指几乎戳到安欣的脸上，“还是说，你怕了？”
　　安欣将案上的卷宗拾起，重重地拍了拍，扔回给张彪，最后一句叮嘱是，不要成为下一个李响。

　　这已是李响凭空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第七年。
　　七年时间，安欣觉得，不过弹指一挥间。他当日离开刑侦支队，先去做了阵儿交警，后来随着旧伤的病痛日益加重，他调进了禁毒支队做内勤，每日做的都是伏案的基础的枯燥的工作。
　　当年同李响一起消失的，还有陈金默，和一个在市府研究室工作，名叫谭思言的家伙，他们顺着冷藏车的线索，才抽出一点儿蛛丝马迹，就再也查不下去了。高家收养了陈金默的女儿，那个安欣替陈金默找回来的，叫瑶瑶的女儿。
　　安欣一直想不明白，陈金默是怎么卷进来的？李响和谭思言究竟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得知了高启盛离开京海的消息。
　　可他们拿高家一丁点儿办法都没有，没有丝毫证据，更不必提，如今人家遵纪守法，是省里不断表彰的优秀企业家，听说马上还要进市政/协……
　　办公室的顶灯忽而闪烁了一下，那电源接触不良许久了，安欣一直没管过，却是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临街家常的饺子馆。
　　女人闪身入内的时候，还微喘着，“不好意思啊，安欣，家里有点儿事，所以来晚了，等久了吧？”
　　安欣摇摇头，“没事，我也刚来，这个点儿找你，估计你也已经吃过了吧？”
　　“没有，晚上临时加了一台手术，也没来得及吃几口。”高启兰抄起筷子就夹了个饺子，吃进去，“我最喜欢吃饺子了。”
　　说着，高启兰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表情，“但是，还是大年夜的饺子最好吃。”
　　安欣关注点本不在饺子，听了这话，稍有不自然的，也拾筷夹了个饺子，以掩饰尴尬，“哦……你刚说家里有事儿？有什么事儿？”
　　高启兰敛了面上笑意，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前几天找她看完病才拒绝了她一道看电影的邀约后，今天，安欣会突然约自己吃宵夜。
　　“你是来查我的吗？”
　　安欣摆摆手，“就，闲聊聊天嘛。”
　　见高启兰脸色稍好转了些许，安欣才又问道，“你看你哥这个强盛集团做的蛮好的，强盛强盛，你二哥在里面有什么具体职务吗？”
　　高启兰此刻也有些意兴阑珊，不再吃东西，攥着筷子摇了摇头，“集团的事儿，我哥从不让我过问，我也从不插手，这些事儿，我不知道。”
　　都是聪明人，高启兰嗅出了不寻常地味道，她哥哥不过刚回来没几日，就有人像闻见了肉味一样，扑了上来。她放下筷子，仔细擦了擦嘴角，还补了口红，“安欣，你今天请我吃饭，到底想知道什么？”
　　安欣见状也停了筷子，他抬头对上高启兰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仍闪动着些许隐隐的期待，他下意识看向了一旁，“没有，我就是有些奇怪，你二哥在澳门好像干的不错，风生水起的……那他，这次是，回来探亲吗？”
　　“安警官，虽然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管起了境外的事儿，但大家都懂法，博/彩业在澳门是合法的吧？”高启兰的眼睛彻底冷了下来，拎包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她意味深长，“安欣，我是喜欢你，但你不该欺负我。”

　　“兰姐，我一会儿就到了，还需要给你带点儿什么东西吗？你晚饭都没吃几口……”
　　高启兰一路将车开得飞快，仍没能将心中的火压住，黄瑶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她正想喝酒。
　　“瑶瑶，买点啤酒吧，晚上你别回去了，我跟嫂子说一声，你今晚就住我这儿。”
　　电话对面的黄瑶应声之后，挂掉了电话。
　　黄瑶是从高启兰的洋房过来的。
　　高启盛的安顿，如今是大问题，当年他住的地方虽已令人打扫收拾了出来，高启强却仍觉得，让弟弟回老地方住不妥当，可终究人也总不能一直就窝在白金瀚里。
　　最后还是高启兰说，住到她那儿去吧，高启强给她买的那套花园洋房，相对偏僻，她并不长住，更多时候都是就近歇在医院的公寓里。而且，那套房子，带个阁楼……
　　这个理由几乎无法拒绝，于是事儿说定了，当晚人就开始依次挪动。
　　黄瑶先同高启兰一道，回去收拾高启兰那边并不算多的东西，收拾到一半，高启兰接了通电话人跑了。幸而她的东西实在是不多，黄瑶一个人足以全数带到她医院的公寓去。

　　“兰姐，你怎么了？”两瓶啤酒下肚，黄瑶靠向高启兰，轻声问她。
　　这些年，黄瑶一直喊的，都是兰姐。起初她也觉得不妥，她喊高启强“高叔叔”，喊陈书婷“陈阿姨”，怎么能喊高启兰“姐姐”呢？然而高启兰坚持，她说，不然你喊我什么，我不要当“高阿姨”或者“兰阿姨”，各论各的，就喊“兰姐”。于是在高启强的默许下，她们就各论各的，当起了姐妹。
　　高启兰的酒量还不如黄瑶，此刻托着腮，眼神有些迷蒙，“瑶瑶，你跟兰姐说说，啊，你告诉兰姐，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啊？”

　　黄瑶一愣，是什么感觉？
　　她现在最常感受到的，其实是一种凌乱的失序感。
　　她常常觉得，下一秒他们就会或分道扬镳或不得好死，或天人永隔或死生不复相见。黄瑶自从上次端午假期的事儿之后，就时常做噩梦，但她心中清楚得很，那些噩梦的起源，绝不是因为蒋曌所做的种种，而是因为她的虎叔。
　　像她这个年纪，别人家小姑娘的爱情是全世界的冰淇淋都甜蜜得融化了，是夏夜街上的灯光五彩斑斓，是心里的纸飞机两秒飞了二万五千里去到爱人身边。
　　可她的爱情，是天下月色仅就三分，其中，还，七分尘土，三分流水。
　　这些话，黄瑶当然不能同高启兰讲。

　　“那，瑶瑶，你是怎么让你爱的人，也爱上你的呢？”
　　见黄瑶不说话，高启兰似乎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旋即她又追问道。

　　黄瑶是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知晓高启兰秘密的人。
　　她努力回想了下，自己记忆中，安欣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模样。但其实，也不必记起安欣的模样，黄瑶就能知道，他们间的阻碍是什么。
　　黄瑶靠的离高启兰更近了些，伸手环抱住了她，“兰姐，你要先明白你的原则，或者说，底线。”
　　黄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这么一句话，那她刷微博时看到的，她很喜欢——
　　你要先明白什么是原则，明白原则如何让人在艰难的抉择中成为真正的人。然后明白什么是爱。爱突破原则。原则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正如爱，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1】
　　她同虎叔，其实就是如此。
　　爱突破原则。
　　高启兰苦笑，终于只是又饮下一整杯的啤酒，靠着黄瑶低低啜泣了起来。

　　【1】真·网上冲浪看到的，很多年了，出处有些不明了，标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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