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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次拍摄
灯影摇曳。
许是掩上时粗心大意,不曾固定牢稳,帐帘又被北风撞开,帘脚不住扑簌着,放任寒意汹涌而入,惊得所有人一激灵。
一时之间,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守在帐内的侍卫纷纷拔出武器,将刘邦与张良拱卫在中心,冲着来者厉喝。
“什么人?!胆敢擅闯沛公大帐!”
倒也不是士卒们这么通情达理,都被对方摸到主帅身边了还要先问名姓来历,而非拿下再谈其他——主要是里里外外检查过的地方突然虚空大变“活人”,显然有些超出接受范围,吓得够呛、满脑子鬼神之说的他们还能坚守原位,已经算得上十分忠肝义胆了。
刘邦自己也神思不属,没有苛责亲卫反应不力。
目光里,那被刀锋指着的女子悠然从容,似乎有恃无恐、笃定这些凡金俗兵伤不到自身一般,反而看了扑簌的帐帘一眼。
“嘶,好冷。”她长发未束,在风里飘动着,乌黑如锦缎,更增添了几分鬼魅气质,“秦朝那边的场面基本是夏天,忘记换衣服了……”
虽然咸阳陷落,大秦倾覆的余波才刚刚扬起,但听她这口气,像是精怪不知春秋,夏出冬伏,一觉醒来便发觉世道大变。
刘邦在寒意里快速与张良对视一眼,试图用眼神问出个对策来,然而只得到一个微微的摇头。
到底是不要轻举妄动,还是也不知如何是好?
没等他想明白,帐外的人已被喝声惊动,更多的兵卒冲到了帘前,可碍于一群人堵在门口,入内不得,带队的将领只好捞起帘子,往里急问。
“有刺客?!沛公无恙否!”
回答将领的是整齐划一的抽气声。
本就刺骨的冷风从外头肆无忌惮地撞进来,吹得烛火熄灭大半,冬日里又不见月色,阴云沉沉,没了照明,借着那幸存的零星火光只勉强看得出一点轮廓。
下一瞬,这使人毛骨悚然的黑暗里,亮起了盈盈明光。
仿佛摘来星辰刻画而成的文字,水波一样淌过了女子的身躯,将原本迥异世风的轻薄服饰变幻成合乎礼俗的厚实衣物。缘边的玄袍,覆履的绛裙,色彩肃穆,像咸阳宫室里才见得到的装束,再罩上一件新雪似的狐裘——
弹指换上一身豪奢衣裳的她隔着蓦地针落可闻的寂静大帐往帘外看了眼,扬起一个笑,沉静又客气地说到。
“实在抱歉,我不该随便现身的……”
“——不,不打扰!”
还没捋清楚利弊,见她身形又有虚化的征兆,刘邦顾不得其他,一把拨开身前的侍卫三两步上前,打破了寂静。
“寒夜风紧,女仙不如在此歇息一番,喝一卮温汤。”
他话一出口,后方没拉住他的张良就咳嗽了两声。轻轻吸了口气的谋臣目不斜视地走到他身边,拢手一揖,温言接过话头,三两句稳住了局面,自然而然地打发侍卫们再去准备筵席,等到添酒回灯、重新开宴,三人各自落座,才隐蔽地瞥了他一眼。
刘邦面不改色,笑呵呵地为对面而坐的人斟酒,被拒后又顺势端起了一旁备好的热汤。沸腾的清水正好成了适宜入口的温度,这次对方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点头致谢。
“今晚的排练结束了吗?”女子喝了一口温汤,问到。
“排练”……意指排兵布阵、演练明日如何应对项籍吗?
刘邦琢磨着,回答:“尚未。”
女子一怔,脸上带了些歉疚:“哎呀,都这么晚了,老师们还没忙完,又要抽时间招待我……可以不用管我的,我看一看就回去了。”
就是怕你“看一看就回去”,刘邦越发殷勤地给她布菜,暗想,不然乃公这番功夫不白费了吗。
“不忙,不忙,等会再排练也不迟。”他眼也不眨地把项缠临走前叮嘱的“明日要早来同项王谢罪”按向脑后,见她只略动了动筷就放下,便问,“军中饮食简陋,想必不合女仙口味。可要热些蜜浆来?”
端着小卮抿水的女子抬眸,笑着摇头:“不用麻烦了!这菜色挺还原的,不过秦汉口味我不大吃得惯……”
看了看他同张良杯中浑浊的酒液,她好奇地问到。
“古法酿的酒,好喝吗?”
又是“秦汉”,又是“古法”,陪客的两人都是精明敏锐之辈,立即捕捉到了关键词。
张良眸光一动,借饮酒的姿势无声冲刘邦做了个口型。
“朝”。
朝代交替,秦后为汉。
会意的刘邦一口闷掉杯中残酒,压住满心狂喜,仿佛不曾得知天机一般,答道:“粗酿而已,自然不如女仙平日所饮。”
浑然不觉自己说漏嘴的女子沉吟一会,倾身压低声音,引得两人也不自觉地靠近。
“这儿是不是有什么规矩,不准脱离角色啊?你们都好沉浸式扮演,嬴政老师和扶苏也是……”
若无其事地抛出了早已亡故的始皇帝与秦朝大公子的姓名,她神态里带着绝非作伪的困惑和尴尬。
“要不是‘仙人’、要不就是‘女仙’,你们给我安排的称呼有点……真的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贺历书,实在不行就‘导演’——”
思绪转过不知几道弯、脑补得有点发懵的刘邦和张良勉强听懂了最后一句。
她不满意称呼,指点他们自己有专属的尊号。
刘邦马上更正:“见过贺导演。”
女子缓和了神色,很赞赏似的对他点了点头。见他酒杯空了,她悄悄开口。
“来的时候我拿到了一部分空间管理权限,要喝点别的吗?”
仙人赠佳酿,不喝是傻子。刘邦果断举杯。
于是笑眯眯的女子轻轻一点,光华闪过,空荡荡的杯中盈满了新酒。
与此时普遍浑浊多杂絮的酒液相比,仙酿清透明净,如水之晶华所聚,甫一现世,就有甘冽馥郁的醇香飘散而出,在大帐角落侍立的卫兵都忍不住探了探脖子。
放下慎重品尝的刘邦,她又去看张良。
“良不好此道,多谢导演美意。”张良掩杯,歉然一笑。
女子不以为忤:“没事,我也没喝过。这牌子的酒一直很出名,感觉比起喝更多的是在炒货,就离谱。”
她对自己带来的仙酿颇为不以为然,和他聊起了别的话题。
张良眼见半杯下肚,刘邦面上已有熏然之色,只得自行问到:“导演夜访霸上,不知所为何来?”
懒懒摩挲着手中小卮的女子随意回答:“当然是因为《鸿门宴》。”
张良眸光一凝。
项籍如今正驻扎在新丰鸿门,若今夜不曾有遇仙一事,明日一早,刘邦就该按照项缠之言清晨前往鸿门拜会项籍,为自己据守关中的举动做出辩解,尽力打消对方开战的念头——
饮尽仙酿的刘邦面带醉意,眼神却已清明过来,恰到好处地接话。
“既然如此,导演明日要和我等同去鸿门吗?”
女子一怔,看了不自觉捏紧酒杯、掌心发潮的他一眼,一会后,展颜一笑。
“自然,我可是导演!”
屏息的刘邦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已背上湿冷,再看张良,也隐约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意。
强压下的酒性翻涌上来,他品着那缕残留的甘烈,头酣脑热,忍不住追问。
“敢问导演,我与项籍……究竟谁输谁赢?”
反秦浪潮起势以来,天下义军分分合合、此起彼灭,等到此时,只剩下数个登得上台面的队伍。
一为楚怀王。然而他上位就是被项梁推举,久居战场之后,手里没有像样的军队,不过白担着个天下共主的名头,同傀儡也无甚分别,近来更是被不甘人后的项籍肆意摆布。
二为赵王歇。虽有张耳、陈馀等辈辅佐,但盘踞邯郸一片,并无进取之心。
三为魏王豹。手下不过一彭越尚算英豪,本人则尔尔。
四为齐王田市。实力虽强,奈何内部不稳,无力外扩。
五为燕王韩广。居处边鄙,旁人不去打他已是不错。
六为韩王成。身处四战之地,若非张良扶助,只怕早淹没在各路义军之中了。
再加上他刘邦与项籍,合共八支势力。
算来算去,方今天下,项籍势大,唯独他还有一争之力——
不知是否酒意作祟,刘邦心如擂鼓,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
或许看出了他心思的女仙人推卮起身,俯视着他,却并未发怒,只是宽容微笑。
“刘邦死前衣锦还乡,于沛县作《大风歌》一首……”
心头剧震的刘邦霍然睁目,见她身形化光飞散,笑吟到: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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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作息真的很伤身,脑子发木,拖拖拉拉一章写到今天……
这本要查的资料很多又很碎,日更感觉还是太为难我这种龟速码字的患者了,目前能保证的是随榜更新。一般是一周一万五千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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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裘是秦汉时的冬季衣物,其中狐裘属于上等,白狐皮更加难得。
(《中国风俗通史·秦汉卷》)
2.
卮,秦汉饮具之一,圆形,也被称为“圈”。
原材料有木、陶、铜、银等,有不同容量的尺寸。
从现有资料来看,分六种大小,最大的为“斗卮”。
(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史记·项羽本纪》)
3.
杯,又称“耳杯”,同样是饮具,也可做餐具,分大小两种,有不同称呼。
(见《中国风俗通史·秦汉卷》)
4.
汤,煮热的水。
与各种“浆”类、酒类一起属于秦汉常见的饮料。
蜜浆即加了蜂蜜的饮品。(袁术死前想喝又没喝到的那个x)
5.
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
——《史记·高祖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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