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

　　　“叮咚！”门铃被摁响了。
　　陈记安在厨房里风风火火地跑出来。
　　打开门，门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笔挺出众的男人。
　　黑西装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往广场上一站就是一个“鹤立鸡群”。
　　“新婚快乐。”
　　陈记安往当年的兄弟群里发了一个新婚饭局的邀请，让大家有时间就来捧捧场，但他真的没想到文秋这个大忙人竟也会来。
　　他平时在群里不发言，这群是高一下学期建的，闻秋高二上学期时才进去———
　　白润眠拉他进去的。
　　当时说要搞聚会什么的，白润眠就说带他同桌去，大伙好沟通，基本白润眠一提议就纷纷同意，还调侃白润眠居然能将学校里的几个神之首请来。
　　成绩好，家境好，长得还好，当年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居然来吃他的结婚饭？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又不是不看新闻，这位爷多有能耐他有些许耳闻的好吗！
　　真的，陈记安脑子里只有“何德何能”四个大字。
　　“……谢谢。”陈记安努力适应，努力回想当初说话的感觉，却总觉得今非昔比。
　　“快进来吧，在楼上客厅等一会就能吃饭了。”
　　闻秋对他点头道谢。
　　陈记安给他带路上楼，上楼梯时他想到刘过的“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客厅里大家看的很开心，笑声不时传到楼下，陈记安切肉的时候走神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头，他怔怔地看着那把菜刀，像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切伤他的手指一样。
　　一晃十几年了。
　　白润眠本来将玫瑰的根折了，只留下一小节放在兜里，撑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后来因为要做在小凳子上不太方便，于是改放入衬衫的口袋里，若是拿镜子一照，妥妥最帅伴郎。
　　闻秋看着这一屋子里的热闹没说话。
　　他一眼就看到里人群里白衬衫粉玫瑰的少年，那朵玫瑰跟他大半张脸一样大，很显眼漂亮，不过没他好看。
　　最后是某个同学看见了闻秋，招呼着让他也坐。
　　大家应和着欢迎他，随后又继续看令他们着迷的不按套路出牌的那对男女主。
　　白润眠僵坐在原地，不知下一步如何动作才显得自然。
　　闻秋从门边拿起一个小凳子，在白润眠身边泰然自若地坐下，两条长腿舒展不开，只好委屈的曲着，看起来坐得不是很舒服。
　　闻秋的目光从白润眠身上扫过，“……你女朋友送的吗？”
　　白润眠愣了下，“啊……不，不是，我觉得这样看着比较帅。”
　　闻秋礼貌地微微弯唇，“是挺帅的。”
　　白润眠觉得脸上有点热，不自在的“哦”了声。
　　话题到这就算告一小段落。
　　白润眠爱钻牛角尖，他见到闻秋那张脸时就迫切的想问他，他们是不是见过、是不是做了同一场梦。
　　耳边是电视剧里少年时期男主的声音。
　　"你当时为什么拒绝我？"男主转过头，风仔细地描摹他的每一根发丝，镜头里的光如此好，
　　女主无所谓地摊手，“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不拒绝你？难道你想当被吊着的舔狗？”
　　男主问：“那现在呢？”
　　女主不解：“……什么？”
　　男主步步紧逼，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最后只剩下一点风才可以穿过的距离，“以前不喜欢我，那现在呢？现在喜欢我吗？”
　　女主一副天真样地将脸抬起，慢慢地靠近他的耳垂，轻声低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喜欢。”
　　男主的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客厅里的大伙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盯着电视屏幕。
　　特别是廖静，她抓着一个异性抱枕死死地摁着，硬生生把一只肥胖可爱的大熊猫压成了熊猫座垫。
　　导演故意吊人胃口的慢镜头终于又结束的迹象，此时风抚过男主绯红的耳垂，青春的面红心跳与局促不安展露无遗。
　　等微风悄然而过，女主踮起脚尖，粉唇在通红的耳垂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她在他耳边说：“我爱你啊。”
　　男主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是脸红的一塌糊涂。
　　女主嘴角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以后跟你一起过好不好，想不想跟我一起过一辈子？”
　　男主像个愣头青一样回：“……好、想！”
　　“观众们”好不容易呼出的气又提了上来，他们有点着急，这个男主不会说话让他们开麦！
　　白润眠的心思两头跑。
　　反观闻秋，看起来比他淡然得体得多。
　　*
　　12年前。
　　闻秋作为高一新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言。
　　学校特别重视那个晚会，所有的老师都穿上了西装，发言的代表们也各有一套，女生的是西装外套配裙子，男生就是西装外套配西装裤。
　　要怎么形容那个夜晚呢？
　　也许现在再去学校论坛搜“闻秋”二字，往底下翻翻都能找到那张拿花鞠躬的照片。
　　发言台上只有一支玫瑰，它红的热烈。由高三年级代表发言结束后拿着它鞠躬，再转交给高二年级代表，最后到高一年级代表手里。它象征着薪火相传。
　　当初学校发的帖子下有近乎五千个赞，而当时学校三届每届都只有1100出头，那些照片与视频流传很广，火出了圈，不少学校的学生慕名而来，也有人发到网络视频平台上，那条视频有小一万个点赞。
　　如何不深刻呢？
　　又怎么能忘却呢？
　　那个轰轰烈烈的所有人共同的青春。
　　白润眠当时在台下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一连好多天梦里都是那朵又大又红的玫瑰，仿佛靠近它就不会被黑暗侵蚀。

　　*
　　大伙东聊一句西扯一嘴，在桌上聊得很开。
　　有说自己上司如何压榨员工的，有说隔壁家小孩太皮了拿香蕉皮扔她家宠物狗的，也有人提议要一起去看海……
　　闻秋和他们总是格格不入。
　　泰戈尔说：“诸神厌倦了他们的乐园，于是开始羡慕人间。”
　　哪里是神不入凡，是没有路通往啊。
　　闻秋觉得吃得差不多了，打过招呼后起身去外面“吹风”。
　　想抽烟。
　　但已经戒了大半年了。
　　白润眠在和别人扯皮的时候注意到身旁的身影离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
　　于是他也找了个借口出去。
　　他还是想问。自私的人不就是这样吗？不顾他人感受，也想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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